不用說,這沖動肯定是和她母子連心的某個小崽子帶來的。
雖然隻有孕四個多月,但腹中孩兒已經多少有些靈性,她剛才進門前訓瞭他許久,如今倒是安安分分沒有亂動,可一旦離生父近瞭,他便開始蠢蠢欲動瞭。
流景默默往腹中灌瞭些靈力,警告他別亂來,孩子頓時老實瞭。
非寂看著流景遠去,心裡突然生出一點說不出的感覺,好像冥冥之中被誰牽動瞭一般。隻是這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便消失不見,他亦沒有放在心上。
“我這次來,是想求仙尊一件事。”非寂終於進入正題,手腕上的蛇紋方鐲無意間露出一角,相比之前光澤已經暗淡很多。
可見非寂這段時間真的很忙,忙到連給方鐲渡些靈力的功夫都沒有。
流景置於膝上的手默默攥緊瞭法衣:“何事?”
“想請仙尊幫我找一個人。”
“你的冥妃?”流景問。
非寂頷首:“正是。”
流景斟酌開口:“帝君找冥妃的事,本尊也聽說瞭一二,你這般大張旗鼓仍沒找到,有沒有想過她已經……”
“絕無可能。”非寂眉眼沉靜。
流景仗著有雲霧和薄紗遮面,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看,確定他神魂還算安穩後才問:“你如何確定?”
“我能感覺到,”非寂不願與她廢話,“如今冥域和凡間已經搜尋完畢,沒有發現她的蹤跡,想來她應該在天界,我這次來就是想求仙尊幫忙,在天界尋找一二,不管能不能找到她,我願奉上一半私庫做謝禮。”
一半私庫,當真是大出血。
流景無聲地笑瞭笑:“一個妃嬪罷瞭,帝君何必呢。”
“不止是妃嬪,待她回去,便是我結契冥後瞭。”非寂提起以後的事,沉鬱的眉眼終於染上一層暖色。
流景喉嚨動瞭動,許久才無奈一笑:“帝君若執意如此,那本尊也隻好幫忙瞭,如今天界和冥域一片祥和,你那一半私庫,本尊就不要瞭,隻希望帝君能答應本尊一個要求。”
“仙尊請說。”
“若是找不到,便說明她與帝君有緣無分,帝君還是莫要執著,直接回冥域去吧。”流景緩聲相勸,“魔族歲月悠長,帝君總會等到另一個合心意的人,與其……”
“既然答應將私庫相贈,我便不會食言,至於別的,恕難從命。”非寂打斷她的話。
流景倏然沉默瞭。
“仙尊?”非寂見她遲遲不語,眉頭便皺瞭起來。
流景回過神來:“罷瞭,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非寂知道她這是答應瞭,便恭敬朝她一拜。
流景匆匆別開臉,收拾好情緒之後便將舟明召瞭進來:“你這幾日協助帝君尋人,勢必要幫他找到那位冥妃娘娘。”
“是。”舟明垂眸。
流景看向非寂,隨意找個借口便急匆匆離去。非寂目送她的背影離開,這才撩起眼皮看舟明:“你與她不是好得像一個人嗎?怎麼如今卻生疏成這樣。”
“她是君,我是臣,不生疏還能稱兄道弟嗎?”舟明笑著反問。
非寂盯著他看瞭半天,蹙眉:“笑得真難看,別笑瞭。”
舟明一愣。
“方才進門時本座便瞧出來瞭,你最近的日子很不好過,怎麼,天界生瞭一次叛亂,她便突然瞧不上你瞭?”非寂斜睨他一眼,“還是覺得你先前躲在冥域太過窩囊,所以不肯給你好顏色?”
“或許都有吧。”舟明含笑承認。
非寂輕嗤一聲,刻薄的話已經到瞭嘴邊,但想起自己如今有求於人,於是硬生生咽下瞭。
滿天界找人是件復雜的大事,且並非一日兩日就能解決的,舟明先將非寂帶去貴客才能住的長松閣,一邊打點必要的飲食起居,一邊同他說:“自從生瞭一次叛亂,天界便對往來的人嚴格記錄排查,每日都會把名單送到我桌案上,我從未在上面見到過流景的名字,所以你這次來,很可能是白來一趟。”
“本座覺得她就在天界。”非寂說得篤定。
舟明回頭看向他:“為何如此確定?”
“直覺。”
舟明無奈一笑:“直覺是最沒用的東西。”
“未必。”
“行吧,你既然已經想好瞭,我就不勸瞭,但若是沒找到人,還請你盡快離開。”舟明妥協瞭。
非寂抬眸:“你很想讓本座趕緊離開。”
舟明一頓。
“陽羲似乎也是。”非寂若有所思。
舟明笑瞭:“廢話,天界可不想留你這尊大神,萬一生出什麼事端怎麼辦,我們豈不是引狼入室?”
“放心吧,本座隻是來找人,別的什麼都不會做。”非寂淡淡道。
“你最好如此,”舟明掃瞭他一眼,轉身往外走,“先休息吧,待到午時金烏之力最強時,再行找人之事。”
“舟明。”非寂突然開口。
舟明回過頭來,恰好對上他沉靜的眼睛。
“若陽羲對你不好,你來尋本座就是,冥域永遠有你一席之地。”非寂緩緩開口,清晨的陽光落在他眼中,一向黑沉沉的瞳孔竟然像藏就星光。
舟明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留下一句‘知道瞭’便匆匆離開。
非寂獨自一人在矮桌前坐下,憂慮又一次浮上心頭。
他已經尋流景兩個月瞭,這兩個月上天入地地找,反而沒功夫去想她,可今日從踏進天界的那一剎開始,他便反復想起她的臉、她的聲音,以及有關她的一切。
“你最好是在天界,”非寂聲音低沉,“本座實在是不想找瞭。”
金烏緩慢朝中空移動,很快便到瞭晌午。
非寂按仙侍的指引去瞭觀景臺上,舟明已經站在那裡。
“帝君,可有流景的貼身之物?”他問。
非寂從懷中掏出一枚發簪。
舟明接過去,置於石磨般的法器上,略一使用靈力催動,便有無數氣波散發出去。
“除瞭法器尋人,仙尊還吩咐瞭所有五階以上仙者,要他們人力一寸寸搜尋,絕不會放過任何一處,隻是這樣費時費力,可能得個三天左右。”舟明解釋。
非寂眼神和緩:“仙尊在何處,本座去親自向她致謝。”
“她近來是修煉的關鍵期,不宜見客,你還是回房老實待著吧,若有瞭結果,我會盡快告訴你。”舟明笑道。
非寂倒是想如同在凡間時一樣,親自帶人掘地三尺地找,但也知道天界與冥域關系微妙,他若是親自去找,隻怕會引起天界警惕,反而得不償失,於是立刻聽瞭舟明的建議,轉身回房去瞭。
雖然回瞭寢房,可心裡卻是不放心的,於是初等的第一日,就接連出門好幾次,每次出門都看到天界上下為瞭找人的事忙忙碌碌,心知陽羲是真心實意幫著尋找,而非是做做樣子,於是幹脆耐心等著瞭。
這三日轉瞬即逝,期間倒也得到過幾次似是而非的消息,隻是每次到最後都隻餘失望。眼看著三天已過,天界翻來覆去找瞭兩遍,卻半點沒見流景的身影,非寂終於徹底失望。
確定流景不在天界是第三天的晚上,與舟明見過面後,他便獨自一人回瞭寢房,打算養精蓄銳翌日一早就離開。
可惜瞭,他翻來覆去許久,仍舊是沒有半點睡意。
流景一個人坐在觀景臺上,對著悠悠月色獨酌,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便淺淡地問一句:“他何時離開?”
“明日一早。”舟明回答。
流景頷首:“挺好的。”
舟明沉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離開。
“還有事?”流景回頭。
舟明:“老祖不是給瞭你別的酒,怎麼還喝鮮露釀?”
“不夠烈。”流景回答。
舟明抿瞭抿唇:“你如今的境況,不適合喝太多烈酒。”
“隻剩最後半壇,喝完就沒有瞭。”流景說著,又倒瞭一杯,“怎麼,舟明仙君良心發現,關心我瞭?”
舟明失笑:“我是怕你不能按時去采仙草。”
“放心吧,本尊答應的事,不會食言。”流景聲音冷瞭幾分。
“最好如此。”舟明轉身離開。
流景自嘲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正要再倒時,又一次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又幹什麼?”她不耐煩地問。
“流景?”非寂聲音艱澀。
流景一愣,下意識用同樣的手段擋住臉,這才回頭看向非寂,用少年時的聲音問:“帝君怎麼來瞭?”
非寂看著雲霧繚繞的人,倏然回過神來:“仙尊。”
“帝君方才叫本尊什麼?”流景手心都出汗瞭,問出這句話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生怕從他臉上看到驚怒的情緒。
好在,沒有。
他沒有認出自己。
果然,非寂淡淡開口:“仙尊方才說話的聲音和冥妃很像,我認錯瞭。”
“本尊聲音與冥妃很像?”流景失笑反問。
“第一句話時,”非寂說完,面露猶豫,“或許是我聽錯瞭。”
“定是你聽錯瞭,我雖未見過那位冥妃娘娘,但想來與她也是不像的。”流景立刻道。
非寂微微頷首,正要轉身離開,便看到瞭地上的鮮露釀壇子。
流景心裡咯噔一下,沒等開口解釋,便聽到他說:“這是師父給的,還是妖族公主相贈?”
是你送的。流景心裡答瞭一句,面上卻一片鎮定:“她們各給瞭我一壇,我也不知這壇是誰給的。”
“原來如此。”非寂垂著眼眸,不知想到瞭什麼。
流景怕他生疑,默默將壇子往身側拉瞭拉,強行轉移話題道:“已經夜深,帝君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非寂回答。
流景:“可是因為沒找到人?”
非寂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