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杳心中也有些可惜,目光朝著那鐘又望瞭一眼,才收回視線,同身後小暑道:“走罷。”
“溫小姐不是想撞鐘麼?為何不撞便要走?”
溫雪杳聽到身後傳來的清潤聲音,眸中浮上驚訝,陡然回眸。
“寧世子?”溫雪杳愣愣看他,“你怎會在此處?”
寧珩臉上掛著坦然得體的淺笑,抬手朝著遠處一指,解釋道:“應二皇子之邀,同往避暑山莊小住幾日。”
溫雪杳粗粗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掃瞭眼,果然見到一群打扮尊貴的人。
她淡淡頷首,收回視線,這才想起回答對方最初的問話,“近幾日手腕不得力,僅憑單手,怕是撞不響那鐘,隻好下次。”
寧珩往她略僵硬的右側手臂一掃,長睫顫瞭下。
半晌後,緩聲試探道:“若溫小姐想,在下或可相幫。”
溫雪杳忽而想到乞巧那日,護在她身前的臂膀。
或是貪戀他曾給的片刻心安,也或許是他溫和寬厚的眸子讓她想再放肆一次。
千百種原因,最終匯成一句“好”。
溫雪杳仰頭,朝他展顏一笑,“那便先謝過寧世子。”
寧珩也未多言,將人領到鐘前,讓出溫雪杳的位子。
兩人一人一手,合力將鐘撞響。
鐘聲平穩莊重,伴隨著縈繞鼻尖的濃厚檀香,溫雪杳的心猛地一跳。
憶起住持那句,鐘聲或可解惑。
寧珩見她失神,溫聲提醒,“鐘撞三響,一響為福,二響為祿,三響為壽。溫小姐,還差兩響。”
低沉的聲音擦過耳廓,溫雪杳屏住一口氣,低低嗯瞭聲。
三響畢,餘音繞梁。
溫雪杳退開,掌心早已滲出一層薄汗。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若他聽到住持讓她撞鐘,會不會也聽到瞭前頭有關解簽的話?
溫雪杳白凈的小臉,霎時一片通紅。
連平素八風不動的青年,都看愣半分,直到少女嗔怒地偏開頭,他才恍然。
他也未裝模作樣,而是坦然道歉:“抱歉,方才是寧某失禮。”
溫雪杳給他找臺階下,“無礙,想必是寧世子一時在想別的,才失瞭神。”
未曾想寧珩不僅沒順階而下,還否認道:“並非如此,我方才的確是瞧著溫小姐的臉,才出神的。”
溫雪杳被他直白的話燙到,頓時失語。
“但並非有意,而是溫小姐的臉,有些格外的紅,是以寧某才有些擔心。”
溫雪杳聞言摸瞭摸自己的臉,隻覺得愈燙瞭。
她伸出一截白玉般的小手,緩緩擋在額頭上,頗有幾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蒼白解釋道:“是...是這天太熱的緣故。”
寧珩淺笑,也未說信,或是不信。
兩人順著溫雪杳來時的路往回走,走到半中間,寧珩似想起什麼,側臉看向一旁,“溫小姐方才是來找住持解簽?”
溫雪杳點瞭點頭,他如此問,應是並未聽到?
“寧某對簽文也略懂一二,若溫小姐心中仍有困惑,我或也能替你解答一二。”
此話一出,溫雪杳心中的答案落定,他果然不曾聽到。
稍松一口氣的同時,她擺瞭擺手,婉言道:“住持解釋的很清楚,就不勞煩寧世子瞭。”
寧珩不甚在意,“也好。”
溫雪杳上過香,也求瞭簽文便打算走。而寧珩顯然還要等同行的二皇子等人,於是兩人在院中作別。
二皇子幾人就等在不遠處,見寧珩走來,前者挑瞭下眉,目光從遠處少女的背影上收回,“慈安,方才那姑娘就是溫傢三小姐?”
慈安乃寧珩表字。
寧珩不動聲色盯他一眼,良久後才笑道:“是她。”
二皇子不知想起什麼,忽道:“那她與那馬奴的事......”
寧珩勾唇,不以為意地淺笑,“二皇子怎也信瞭這些婦人間亂傳的閑話?”
二皇子面色稍霽,“那先前你二人要悔婚之事,必也是假的瞭?”
寧珩:“莫須有的事罷瞭。”
聞言,二皇子失瞭興致,輕佻嘖瞭聲,嘀咕:“倒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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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二皇子,寧珩繞過一條僻靜的小路,走進一處雅致的小院。
住持正一手捻佛珠,一手敲擊木魚。
聽到動靜,也未抬首,便道出來人身份:“寧施主。”
寧珩一笑,開門見山道:“方才解簽之事,還要多謝住持。”
話落。
住持敲擊木魚的動作收停,這才抬首看向來人,“寧施主想必誤會瞭,簽子是那小姐親手所搖,貧僧解簽也絕無摻私,又緣何道謝。”
寧珩微愣。
他本以為溫雪杳之所以能抽到那根簽,聽到那段簽文,全是因為他提前來此做出的佈置......
未曾想,竟是真的。
寧珩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心情,然唇角上揚的弧度卻泄露瞭心事。
住持瞧瞭眼,“施主,人心難算,貧僧或是多言,但還想勸一句,精誠所至。”
寧珩不語。
這是勸他,莫要玩弄心計。
第18章安慰
等寧珩沐浴過後來到庭院,一眾上京城中的貴胄子弟正圍坐在二皇子身邊把酒言歡。
聞到空氣中馥鬱的酒氣,他稍斂眉梢,並未走得太近,隻在遠處樹前坐下。
二皇子餘光瞥到寧珩,目光在他一身樸素淡雅的長衫上一掃,腦中卻是不由浮現白日去寺裡時的“盛裝”打扮。
沐浴焚香、發冠腰佩,那可是一樣都不少。
加之他皮膚冷白,就像擦過脂粉一樣。
二皇子嘖瞭聲,笑帶挪移,“慈安,瞧你現在隨意的打扮,白日那般莫不是故意扮給那溫傢小姐看的?”
一旁公子們聞言也起哄笑起來。
寧珩一臉坦然,像是聽不出對方話語裡的諷刺似的,從容道:“溫小姐是寧某未過門之妻,不給她看,難不成要給你們看?”
二皇子一噎,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
他輕笑一聲,“不過也難怪慈安你將人盯得緊......”
旁邊的公子聽出幾分深意,眼眸一亮,“難道這溫傢小姐比劉傢小姐還生得漂亮?”
二皇子挑瞭挑眉,不置可否。
這下,眾人看向寧珩的目光又多出幾分深意。正聊到興頭上,有人想就此順勢往下深入聊下去,正盯著寧珩看,後者卻不急不緩抬眸,先一步接上話:“聽說侯府的三公子想求娶劉傢小姐?”
此事最近在上京城鬧得沸沸揚揚,老侯爺險些都要求到官傢面前。
寧珩輕飄飄一提,倒是輕易將眾人的註意力轉到瞭這件事上。
二皇子深深望瞭寧珩一眼,倒是沒有拆穿他的心思。他提著酒壺豪飲一口,看來慈安對那溫傢女是真上瞭幾分心思,就是不知這心思深淺。
想到那粉雕玉琢,清靈似仙的少女,他頓覺喉頭發緊。
這樣的美人,嫁給慈安那個性子寡淡的倒是可惜瞭。皇城司指揮使,每日暗牢裡對著血腥事兒的人,能懂得如何討女子歡心?
二皇子輕嗤一聲,瞧他那沐浴焚香的模樣,恐是自己也知曉平素裡一身血腥有多令人膽寒吧。
幾人談到侯府嫡子與劉傢小姐的事,話匣子像是被打開。
“上京城誰人還不知曉咱們那未來小侯爺是個荒唐人物?還未娶親,外室都有瞭幾個,哪傢姑娘願意嫁給他?”
旁邊有人不贊同,“就算小侯爺荒唐些,可那侯府到底是高門,想攀附的女子怎會少?”
“可誰讓他想娶回傢做正頭娘子的,非是那劉傢姑娘的,那劉傢傢訓便沒有正妻過門,夫君先養外室的道理,劉傢乃是清流人傢,教出的女兒怎肯同意。”
說到這裡,幾人也唏噓,心道這事兒若劉傢咬死,想必也難成。
“可若是侯爺求到官傢面前,請旨賜婚呢?”二皇子忽而道。
“倒也聽說老侯爺卻又此意......那便難說瞭,劉傢總不至於當眾打侯府的臉罷?”
二皇子看向寧珩,笑問:“慈安,你覺得呢?”
寧珩聽之沉默須臾,繼而勾起唇角,淺淺一笑,並未說話。
二皇子哈哈一笑,手中琉璃酒壺與隔壁公子相碰,“看來慈安也覺得此事難料。”
寧珩回望他,語氣淡然,“世事本就難料。”
二皇子染著酒氣的眸子忽地閃過一絲貪婪,他撐著隔壁人肩膀起身,搖搖晃晃走到寧珩面前。
臉上笑容在酒氣的熏染下,分外輕薄又浪蕩。
令人作嘔的酒氣撲鼻,寧珩神色愈發寡淡,他抬眸睨瞭二皇子一眼,暗含警示,“二皇子,你有些醉瞭,不若今日便早些休息罷。”
二皇子打瞭個酒嗝,一把按在寧珩欲起身的肩上,“慈安,這麼急著走,你是不是也猜到瞭我今日想同你說什麼?”
寧珩垂眸,將壓在他肩上的手揮開。
這動作便有些拂人面子瞭,遠處瞧著這邊動靜的公子哥們不覺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