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暖。
這件事他從未提過。
對面父子倆默聲對視一眼,再看溫雪杳紅撲撲朝著那人仰起的小臉,有再多不滿也不好再開口。
兩人輕輕淺淺哼瞭一聲,將此事揭過。
又聊瞭一會兒,溫雪杳才發覺遲遲不見路姨母的身影。
路姨母專程從江南來上京城隻為代替母親操辦她的大婚,說好要小住一月,怎得如今卻不見她的身影,溫雪杳偏瞭偏頭,探尋的視線望出去,“路姨母呢,今日怎得不曾見她?”
提起此事,父子倆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先是看瞭寧珩一眼,似有些猶豫。
寧珩:“如今我已是溫傢人,嶽父與舅兄有何不妨直說,不必避諱我。”
兩人沉默一瞬。
溫長青抿瞭抿唇,才看向溫雪杳道:“你路表哥來瞭,此時姨母應在碼頭接應,估摸著時辰應當午時便該回來瞭。”
“路表哥來瞭?”溫雪杳眨瞭眨眼,繼而不解道:“路表哥來乃是好事呀,這有何不能說,值得父親和哥哥遮遮掩掩的。”
“誒呀。”溫相嘆瞭聲,“你這丫頭不知道,你路表哥此行不是一個人來的。”
“不是一個人?”
溫相青著臉別過頭去,像是接下來的話極難啟齒。
溫長青無奈將話接上,“他拐瞭在江南巡查的顧禦史的表妹,一道來瞭!”
拐?
溫雪杳腦子一沉,想起同寧珩在馬車裡說到的與人私奔的劉傢小姐。
天吶。
路表哥此行怎能叫“拐”,那分明......分明就是帶著人傢姑娘私奔瞭呀!
溫雪杳有些恍惚,記憶中路表哥是一極穩重的男子,比之寧珩也不差半分,怎得如今卻能做出這般荒唐事?
這邊幾人正說著,那邊門外的小廝便跑來通傳說路姨母領著人回來瞭。
溫雪杳正欲起身,就見遠處一衣著端莊的婦人領著身後宛若璧人的一對年輕男女走瞭進來。
前頭那一身青衣腰別玉帶的正是溫雪杳的表哥路清鶴,而他身側那位面容昳麗的少女就有些眼生瞭。
“姑父、溫兄、溫四姑娘。”路清鶴帶著身側少女向兩人見過禮,才笑著朝溫雪杳看來,同少女解釋道:“這位就是我曾同你說過的,我姑母的女兒雪杳。”
視線經溫雪杳身旁長身玉立的男子身上一掃,繼續道:“這位想必就是雪杳的夫婿,寧國公府的寧世子瞭?”
寧珩淺淺頷首,應道:“寧珩。”
話音落下,就見路清鶴身旁的少女不動聲色多瞧瞭寧珩兩眼,直到垂在身側的手被人輕輕捏瞭下,才垂下目光,沖著兩人問瞭好。
寒暄完,溫雪杳難掩訝異,忍不住幾次小心翼翼打量起坐在多面的路清鶴。
無論怎麼看,她都想象不出表哥會是那般誘著人姑娘私奔的人。
路清鶴察覺溫雪杳探究的打量,失笑道:“表妹今日是怎得瞭,似有話要對我說?”
溫雪杳猶豫瞭下,視線隻稍稍在他旁邊的人身上一掃,就被路清鶴猜出七八分。
頓時便有些忍俊不禁,他環視一周看向屋內幾人,目光最終落在溫長青身上,“想必是我在江南的事,已經鬧得溫府人盡皆知瞭?”
溫長青訕訕解釋:“清鶴,此事你也不能怪我不替你隱瞞,而是人雲姑娘的表兄都已問到我這裡來瞭,我怎能不答?”
“你這事辦的荒唐,怎能讓一姑娘無名無分的跟著你。”
一旁的雲姑娘正欲解釋,被路清鶴攔下,率先道:“溫兄想必誤會瞭,並非無名無分。”
那一旁的少女淺淺一笑接上話,“我們二人已拜過堂成過親瞭。”
她看向路姨母,“隻不過那時母親剛出發前往上京城,我們後腳才倉促完婚,還沒來得及書信告知,我們二人就也踏上來上京城的路瞭,想的見面再說也不遲。”
這下,周遭一眾人臉上都閃過訝異。
溫長青不解道:“那為何說是你將人拐來上京城的?”
路清鶴瞇瞭下眼,“顧禦使同你這般說的?”
溫長青點瞭點頭,就聽雲姑娘婉聲道:“溫公子應是誤會瞭,我是自願同來的,又談何‘拐’字,且我二人的婚事的確在江南路傢已過過明路,我是他拜過堂成果親的正頭娘子。”
“那你表兄為何......”
雲姑娘卻不願再往下說瞭,隻淺淺笑著。
溫雪杳聽著這才松瞭一口氣,尾指被人蹭瞭蹭,她偏過頭去,就見寧珩若有所思地朝她眨瞭眨眼,顯然是有話相同她說,但礙於現在人多,時機不當。
溫雪杳俯身湊過去:“阿珩哥哥若有事不方便在這裡說,等待會兒我們用過午膳,我領你去我房中再說。”
寧珩心念一動,耳尖發燙,平靜嗯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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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傢人少,難得這麼一大傢子聚在一起用膳。
各式佳肴,琳瑯滿目擺瞭滿滿一桌。
幾人依次入坐,溫相坐在主位,旁邊是路姨母,兩邊依次坐著幾個小輩。
溫雪杳面前擺著一道清蒸魚,用油熗過,細細的蔥絲微卷,泛著焦黃的色澤。
對面路清鶴夾瞭一塊魚肉,剔好刺,將雪白鮮嫩的魚肉塊放到雲姑娘面前的盤子裡。
“嘗嘗。”路清鶴說:“上京城中魚肉的滋味可是與江南不同。”
雲姑娘無需抬眼,都能感覺到幾簇灼熱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垂著眼,無奈道:“我自己來就好。”
旁邊人笑瞭一聲,嗤道:“稀罕。”
溫雪杳吃的很慢,因為大半註意力都被對面兩人分走。她難得能看到尋常新婚夫妻的相處模樣,是以便忍不住多瞧瞭幾眼。
一回頭,正和看向她的寧珩目光相撞,對方視線有些微妙。
然後,那道視線越過她,落在她面前的盤子裡。
瓷白的盤子裡空空蕩蕩,溫雪杳隻抱著手中的小碗小口咀嚼著菜。
寧珩翹瞭下唇,左手挽住右手的寬袖,欠身從她面前的清蒸魚盤子裡挑出一塊肥美的肉,如法炮制將魚刺剔除。
溫雪杳餘光掃瞭眼,心中有瞭猜想,卻又不敢確定。
直到面前的盤子裡多出一塊剔好的魚肉。
身邊人側著身子,半邊肩膀靠近她,聲音壓得極低,是隻有她們二人才能聽清的耳語。
寧珩幅度太大恐會太過引人註意,所以溫雪杳也配合的將耳朵湊近他。
“你方才一直盯著瞧,是不是也想要?”
溫雪杳的臉霎時一紅,慌忙小聲回他:“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隻是想瞧瞧尋常夫妻是如何相處的,這才多看瞭兩眼,才不是因為羨慕別人!
之後溫雪杳再不敢亂看,規規矩矩將自己碗裡的飯都用完。
她的食量本就不大,估摸著七八分飽後就沒再動筷。
路姨母離席的時候特意將三個小丫頭一並帶瞭出來,桌上便隻剩男人們在交談。
“你們幾個丫頭,在這兒待著也無聊,不若去園子裡轉轉,全當消食。”
一行三人應是,剛往出走瞭沒幾步,後面就有人追上來。
“表妹,我有一事要麻煩你,恐要打擾你們逛園子瞭。”
路清鶴一手拽著雲姑娘,一手朝溫雪杳招瞭招手,“你過來我同你說,你表嫂面皮薄,怕旁人聽到笑她。”
話落,他拽著的少女不輕不重錘瞭他一下,似有薄怒。
溫雪杳走過去,“何事?”
雲姑娘這才吐露,緊接著兩人的臉皆是一紅。溫雪杳牽起雲姑娘的手,“你莫要擔心,我讓丫環去我屋裡給你拿瞭衣物先遮掩一二,再帶你去我房裡換一身新衣。”
說完,她註意到一直在旁站著坦然傾聽的表哥,又驚又羞的叫瞭一聲“路表兄”,“我們女子私事,你怎還在旁站著聽......”
溫雪杳的小臉憋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好不知羞。”
路清鶴垂眸笑睨她一眼,“小表妹,你這話可不在理,我是他的夫君,她方才第一時間便是與我求助的,此事我早已知曉,不過留下來聽一耳朵看你如何安排我夫人,有何不知羞?”
溫雪杳一愣。
夫妻竟如此親密麼?
連著此等私密事也可不羞不臊的向對方直言出口?
正在她愣神之際,額頭被人輕輕一敲,“發什麼愣,還有一事要你交待下去,讓你的小廚房給你表嫂熬一些生薑紅糖水。”
說完,他又沖著沖著人道:“可聽明白瞭?”
溫雪杳連忙點頭,“聽明白瞭。”
兩人準備往溫雪杳的小院走,溫初雲不願再跟著,便尋瞭帕子落在桌上的由頭說要回去取。
幾人便就地分開,各走各路。
直到雲姑娘將弄臟的衣物替下,又換瞭新衣,溫雪杳還處在方才發生的事情中沒回過神。
見雲姑娘的手掌在她面前揮瞭揮,她才回神,“表嫂?”
“見你出神,想什麼呢?”
溫雪杳心裡糾結,不知該不該說,這畢竟是人夫妻間的事,她過問總不太好。
可若是今日不問,這事便會一直積在心底,路姨母雖待她好,可到底不是親生母親,急急從江南趕來,也未有機會同她叮囑幾句。
況且夫妻相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路姨母能給她準備那小冊子教她房事,卻也不能手把手教她和夫君平日裡該如何相處。
她在心底嘆瞭口氣,她當自己在用情上笨拙,卻未曾想隻是相敬如賓的過日子也不似她最初想得那般簡單。
沉默許久,聯想到溫雪杳先前見她與路清鶴相處的驚詫模樣,雲姑娘心中有瞭些思緒。
“聽說表妹與妹婿是聖上賜婚?”
溫雪杳點瞭點頭。
聖上賜婚,也就是說此前並無男女之情,就算有也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