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的豬肉處理好後放在案板上切成一指寬的長條,調好提味的面漿後,她又打瞭兩顆雞蛋拌進去。濃稠的蛋液一攪開,連帶著面漿都變得粘稠起來。
將肉條用面漿均勻裹好,她便起鍋準備熱油。
等那一條條裹滿面漿的肉條依次滑進鍋中,金黃的油花瞬間將它淹沒,不一會兒,屋子裡就溢滿誘人的酥肉香。
溫雪杳嘗瞭一口,外酥裡嫩,唇齒留香。
她滿意地將這最後一道菜放進食盒中,步履輕快地踏上提前備好的馬車。
“姑爺瞧著夫人今日親手為他下廚還親自送去,必然會很歡喜的。”小暑道。
溫雪杳想,歡喜倒不敢奢望,隻希望他能看在這頓飯的份兒上,莫要計較她昨夜的錯處,雖然她至今也不曉得自己是哪裡惹他不悅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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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司暗牢內。
寧珩神色寡淡的瞧著遠處被鎖鏈纏在木樁上的男子。
那人衣衫襤褸,破爛的佈條活滿瞭污血,身上潰爛的傷口都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惡臭。
抬頭看到寧珩的一瞬,男子當即求饒道:“世子,世子!小的知錯瞭,小的那天不該昏瞭頭,受人收買便將七皇子放入府內......”
沒等他說完,寧珩便冷笑著打斷他的話,“還是太蠢,本官又豈會僅僅憑此事就將你抓來?若你隻是我寧府的下人,犯瞭失察之責,我在府裡隻隨意處置瞭你就是,又何需將你押來此處?”
“亦或是,你不是太蠢,而是這張嘴太硬?”寧珩斜眸朝他瞭眼,冷聲道:“竟將你關在這暗牢裡三日,都不曾想明白自己究竟犯瞭何事?”
“小的真不知啊......”
寧珩嗤笑一聲,斂起眸中的情緒,不耐地朝著另一側的寧十一撇去一眼。
後者領命,拿瞭火把將油鍋底下的柴火點燃。
熊熊火線包裹著刺鼻的煙味猛地躍起,炙烤在漆黑的鐵鍋下,鍋裡的熱油不多時便翻滾起來。
寧珩一手掩著口鼻,長眉凝起。一手握著鐵夾猛地一紮,鋒利的夾子尖端便刺透一塊帶血的生肉。他隨意地往那油鍋裡一丟,噼裡啪啦的油花當即四散炸開。
滿屋子血腥氣與燒焦的氣味混合,令人幾欲作嘔。
寧珩隻瞧瞭一眼,便瞇著眼偏開視線,漆黑莫測的眸子瞬時閃過一股自厭的情緒。
陰冷的男音穿透手掌,愈發沉悶,“再問你一遍,可想好瞭自己的罪行?”
被綁在架子上的男子腿一軟,登時掙紮地大叫起來,“寧珩!你這個瘋子,你要對我做什麼!你這不是拷問,你這是逼供,你這是嚴刑逼供!”
隨著他瘋狂地抖動,身上纏繞的鐵鏈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還不說?”青年顯然失去耐性。
他忽地從那油鍋前的椅子上站起來,身量之高,足令人不敢仰視。
鐵夾尖端串著的肉早已墜入鍋裡變得焦黑,他一步一步靠近那架子上的男子,視線在他身上一掃,最後落在他握拳的手掌上。
下一秒,他握著那鐵夾往前一刺。
寂靜陰森的暗牢內霎時便響起男子慘烈的鬼哭狼嚎聲。
青年卻恍若未聞,隻懶散地掀著一雙神色懨懨的眸,輕飄飄問:“最後一次問你,還不說?”
隻見那男子死死咬著牙,面上卻露出猶豫,就在他猶豫的這短短一瞬,青年已經徹底失去耐性。
手中鐵夾鉗制著男子肥厚的手掌猛地按進冒著小泡的油鍋中。
伴隨著一股濃烈的焦臭味,男子隻來得及嘶吼一聲,便翻著白眼暈瞭過去。
寧珩丟下手中的夾子,厭惡地別開臉,抬眸向旁掃瞭一眼,便有人迅速將油鍋撤開,緊接著一盆冷水兜頭便朝著那男子頭上潑去。
男子醒來,哭喪著連求饒都顧不上,便忙不迭道:“我說,我都說......”
“那日在我放七皇子入府後,的確有一男子又找上我,他......他以我一傢老小的性命還有我的身份作脅讓我潛入世子書房,讓我放瞭一封信和一塊牌子,旁的就再沒瞭!”
寧珩冷笑:“一封信一塊牌子就讓你如此緊張,口風咬得這般緊,想必你是知曉那物什,或是看過那封信瞭?”
男子猛地搖頭,“那信是用蠟油封死的,時間緊迫,我未曾敢看......”
寧珩:“那便是你認出那牌子瞭?”
他嘖瞭聲,“那可不是尋常牌子,我寧府下人自是不會有這等見識,所以你究竟是誰的人,七皇子?”
話音剛落,青年又嗤笑一聲搖頭否認道:“不像。你在我寧府蟄伏多年,自然不會是他的爪牙,那便是他的人發現瞭你的身份,並威脅你將那兩樣東西藏在我的書房瞭。”
“所以你是二皇子的人?”
寧珩瞥瞭一眼那男子的反應,心中已有猜測,“最後一個問題,那日威脅你替他辦事的人,你可認得?”
男子猛地搖頭:“小的不敢騙世子,那人我的確不識得,他那日一身黑鬥笠將面容遮得死死的,小的是一眼都未瞧到啊!”
男子被人押送走,寧十一問:“世子,是二皇子的人要害你?”
寧珩搖瞭搖頭,“應當不是,若是他同自己的人下命,自然用不得如此大費周折,連脅迫的手段都使上瞭,那人多半是想借刀殺人,借二皇子埋在寧府中的暗線陷害我一把。”
那日藏進寧珩書房內的牌子乃是能調動城內盛傢軍的牌子,信件則是盛將軍的親筆書信。那牌子雖然是仿制的,可信件瞧著卻像是盛將軍的親筆。
如今皇城內除官傢親指的錦衣衛外,還有三隊軍馬掌握在三傢手中。
是以不論這信件內容如何,隻消這兩物從他府上搜出來,加之他如今娶瞭溫傢嫡女,而溫雪杳兄長溫長青手中還剛剛率領著三萬軍隊從邊關回來。
這些事加起來遞到官傢面前,以其多疑的性子,便足矣扣他一頂大罪。
寧十一心裡還想著方才的男子,那人乃是寧府前院的二管事,在寧府近十載,乃是寧國公仍在府中時就有的老人。
寧十一:“世子,方才那人要如何處置?”
寧珩面無表情,平靜道:“處死就是。”
“可......”寧十一不免有些心軟,到底是寧府的老人,且那男子如今半殘,也算是得瞭懲罰,想必就算是歸傢也活不瞭多久。
寧珩冷覷他一眼:“背主的東西罷瞭,十一,你同情他?”
寧十一猛地垂下腦袋,再不敢多話。
寧珩神色冷沉,兩人剛從地牢出來,迎面跑來的門衛便報道:“寧指揮使,您夫人來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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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杳。”從皇城司大殿走出來的青年一身靛藍色緊身長袍,面上勾著淺淡溫和的笑,一步步走向溫雪杳。
隨著他的靠近,一股厚重的檀香味兒撲鼻而來。
這味道比往日聞著更濃些,像是才剛熏染在身上,檀香之下是一股清冽的水汽,再看青年微濕的發尾,溫雪杳猜測他方才應是沐浴過。
想必寧珩是極喜凈的人,否則也不會一天之內沐浴兩次。溫雪杳在心中暗暗記下他的喜好。
“你怎麼來瞭?”寧珩在她面前站定,視線落在她通紅的小臉上,伸手撫瞭撫,眉頭繼而狠狠一皺,“是不是凍壞瞭?”
溫雪杳搖瞭搖頭,從身後的小暑手中接過食盒,“給你送吃食來瞭。”
寧珩先是一怔,待反應過來後將她手中的食盒順勢接過,邊道:“這樣的事你以後命府上下人來就是瞭,不必你親自跑。”
溫雪杳不贊同:“這不一樣。”
“有何不同?”
“今日這些是我親手做的,我自然要親自給你送來,看你吃下原諒我瞭,我才能安心。”
親手所做?寧珩的心先是一跳,又猛地墜下,蹙眉道:“原諒?”
隨即他反應過來溫雪杳所說多半是昨夜之事,臉上飛快閃過一絲不自然的情緒,解釋道:“阿杳,你誤會瞭,昨夜的事我沒有生你的氣。”
“可你今天早晨一直沉著臉......”
寧珩自然無法將真正的原因道出,隻好岔開話題。
他領著溫雪杳進瞭皇城司,未深入司內,而是將人領到自己在外院休息用的屋子。
青年將面前的食盒放在桌上,如玉的手扣在蓋子上緩緩一撥,舉手投足無不文雅矜貴。
蓋子掀開,油酥的肉味瞬間撲面而來。
寧珩手一頓,忽地想起方才行刑時將男子肥厚的手掌按入油鍋的場面。焦黃的爛肉活著血腥氣在油裡翻滾炸裂,噼啪作響。
如玉的手背上青筋暴出,胃裡一陣翻滾,那雙壓著蓋子的手猛地扣下。
隻聽“咣當”一聲響,溫雪杳對面的長椅被人帶翻在地。
第31章噩夢
寧珩霎時轉身出去,話音透著隱忍,“拿走。”
他深吸兩口氣,壓下胃中的嘔吐感。
肉味混合著油味沖入鼻腔的那一刻,陰暗地牢裡的焦臭味霎時便從腦海深處翻湧而上。
方才剛對犯人用過刑,此時又見這一道小酥肉,與其說是他想起瞭方才陰暗地牢裡的場景,更不如說是二者結合共同喚醒瞭那些盤踞在他心底深處,無時無刻都恨不得將他吞噬的噩夢。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幼時被人囚於暗室中的那段日子。
他被囚於暗處,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那人怒氣上來便要狠狠地拿鞭子抽他。
恨不得剜他血肉,飲他骨血。
可那人又極厭惡他的血肉,於是剜下來,便要逼著他親口咽下。
想到這裡,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唇舌間攪動著口腔裡滋生出的唾液,寧珩再清楚不過,那是即將作嘔的征兆。
此時恐怕再多說一個字,他就會當場失態。
如玉的面色一白,裂開一道猙獰的口子。
不行!
他怎可在阿杳面前將胃裡的穢物噴湧吐出!
隻消一想,他便覺靈魂就要與世長辭。
若讓他在阿杳面前展現出如此污穢不堪的模樣,他還有何顏面出現在她面前。
尤其是,近來阿杳才稍稍對他卸下心防,覺得他妥帖蘊藉。
溫潤如玉的夫君,怎可在她們成婚第三日就當著她的面口吐污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