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定身側安靜到連清淺的呼吸聲都沒有時,她這才緩緩側過身子。
纖細的手探出被子,在那片早已空空的位置一摸,上面的溫度都消散殆盡,便知那人應是早早起來瞭。
不用一睜眼就對上那張令人面紅耳赤、心臟亂跳的臉,暗自松瞭一口氣且緊張的情緒被緩解的同時,心底又莫名浮出一絲名為失落的情緒。
這兩種情緒背道而馳,隻會讓人越想越糾結,溫雪杳幹脆不去想。
總歸此時不用面對那人的輕松是要多一點點的。
溫雪杳掀開帷幔,刺眼的眼光射.進來,她用手擋著,微微瞇起瞭眼。
待逐漸適應眼前的光線後,便看清門外晃動的影子。
她心中微動,試探喚瞭聲,“小暑?”
門外一應,緊接著就見一個梳著雙丫鬢身穿黃色比甲,面帶喜色的小姑娘快步走瞭進來,手裡還端著一盆水。
盆邊搭著一條幹凈的帕子。
“姑爺說小姐你快醒瞭,果然沒有說錯。”小暑將盆放在面前的凳子上,絞濕帕子遞給溫雪杳。
溫雪杳因心中惦記著別的事,於是敷衍的擦瞭擦,問道:“夫君他去哪瞭?”
話音剛落,連溫雪杳自己都愣住瞭。
都怪昨夜寧珩一直連哄帶騙的讓她喚他夫君,喊瞭半夜,喊到今日嗓子都有些啞瞭。
以至於方才竟未反應過來,就習慣性地脫口而出稱瞭他夫君。
小暑壓著笑,從溫雪杳手中再度接過帕子,佯裝沒有看到對方羞赧的表情,“姑爺他沒等到小姐醒,又不讓我們喚醒小姐,便動身回京瞭。”
溫雪杳點瞭點頭,他昨日就說過,今日是要去皇城司的。
“夫...他今日醒的很早麼?”
小暑掩唇一笑,應道:“不到卯時就醒瞭,傳寧侍衛送瞭筆墨紙硯進來。等到天微微亮,才又叫瞭水。”
不到卯時......
那可是真早。
以寧珩一貫貪懶的性子,溫雪杳都懷疑他莫不是又一夜未睡。
可不到卯時,他傳筆墨紙硯又是作何?
溫雪杳一邊想著,邊趿上鞋走到遠處的桌案邊。
目光往案上一掃,明白過來緣由。
梨花木的書桌上擺瞭幾張紙,最上面一張被裁成瞭書信大小,留有幾行端正肅然的小字。
溫雪杳一行一行看下來,嘴角漸漸上揚。
全部看完後,她將紙張對折塞入袖口。
然而等她的視線再度落在那剩下的幾張紙上後,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那留信給她的紙竟是澄心堂紙。
這種紙乃是皇宮珍品,寧珩能有多半是官傢禦賜。
他用這麼好的紙,就為瞭給她留那幾行字?
意識到這一點後的溫雪杳瞬間覺得塞進袖口的紙張都開始發起燙來。
她命小暑趕緊將剩餘的紙張好生收起來,同其它行李一並帶回去。
來時,溫雪杳是與寧珩一輛馬車。
回去時,變成瞭她與寧寶珠同座。
寧寶珠醒得早,遲遲不見隔壁院子的溫雪杳醒來,自然忍不住向丫環打聽瞭兩人的動向,這才得知寧珩一早便折返歸京瞭。
但這事兒她昨日就知曉,是以並未感到意外,令她意外的是聽溫雪杳院子裡的丫環說,寧珩今早卯時未到,命寧十一從馬車上取來他作畫用的筆墨紙硯。
她忍不住偷偷瞧瞭眼身旁努力維持坐姿的少女,心道莫不是兄長昨日興起,便給嫂子作畫瞭?
要知道,寧珩從不喜為人畫像,此事可謂是人盡皆知。
就算她這個嫡親的妹妹都不例外,這麼多年也沒得寧珩為她破例畫過一副小像。
而他上次畫像,據說還是在如樂公主的壽宴上,不過就算是當眾作畫,那幅畫的廬山真面目也沒有被眾人窺見。
再之後,如樂公主被送去和親,眾人更是再沒有見過寧珩為人畫像。
寧寶珠忍不住上下打量起溫雪杳,見她袖口撐開,似有紙邊露出,那雙探究的眸子一亮。
既驚訝又激動:“嫂子,我兄長昨日為你作畫瞭?”
“作畫?”溫雪杳不明所以地看她。見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袖口,猜到什麼。
“可不是麼。”寧寶珠道:“你袖口裡藏的那張紙不是畫又是什麼,我認得這澄心堂紙,是兄長專門用來作畫的。”
溫雪杳邊搖頭否認,邊從袖口將那疊成幾折的紙抽出,“不是畫。”
“嫂子,你怎得將它折瞭?”寧寶珠一臉心疼的驚呼,沒聽清對方剛才所說的話。
溫雪杳無奈又重復瞭一遍,“寶珠,這不是畫,隻是你兄長留給我的一張字條罷瞭。”
“不是畫?”這下寧寶珠更驚訝瞭,“可這紙的確是兄長作畫時才舍得拿出來用的呀。”
溫雪杳聽著也面露狐疑,她回想起早晨在桌案上的所見,的確沒有畫。
“莫不是你兄長畫好瞭,收起來帶走瞭?”
似乎也隻有這樣的可能。
寧寶珠點瞭點頭,眼裡的光再次亮起,“嫂子,你相信我,我有感覺!昨夜一定是兄長覺得新婚燕爾,與你相處倍感歡喜,於是便夜半起身,專門為你作畫一幅。”
溫雪杳的臉“噌”地一紅,支支吾吾道:“怎會......我聽聞你兄長從不與人畫像的,怎麼會為我作畫。”
她扇瞭扇發燙的臉頰,猜測道:“多半是他念及昨夜大雪紛飛的美景,這才作瞭一副山水畫罷。”
“他一定是畫瞭你!”
“怎麼會?”溫雪杳雖嘴上這般說著,可心裡卻不禁湧起一股淺淺的期待。
會麼?
昨夜的她,成瞭他的畫中人。
第34章書房
寧寶珠信誓旦旦,仿佛寧珩作畫的場景她是親眼瞧見一般,說出口的話也繪聲繪色。
“嫂子,怎麼就不會是你呢?”寧寶珠笑道:“你們正是新婚燕爾,昨夜風雪縱然好看,可又怎抵得過空靈雪景中的美人?”
溫雪杳被她說得臉紅,腦海中不可抑制地回現出昨夜的畫面,滾燙的吻痕好似烙在皮膚上,想起時又酥又癢。
她用力眨瞭眨眼,想趕走之後那些愈發混亂的畫面,然而她越這樣想,記憶便越像紮根在腦海裡似的,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以至於她不得不借助寧寶珠喋喋不休的話語來轉移註意力。
兩人回到寧府,一同用過午膳,便各自回瞭院子休息。
溫雪杳下午無事,本想趁著年關將近的這幾天將庫房清點出來,但身子卻同她唱反調,午休起來仍是打不起精神,尤其是腿軟腰酸,就連坐著都不得勁。
於是這清點庫房的活便暫時擱置瞭下來。
屋裡炭火燒的旺,烤得人暖洋洋的,這一暖和人就容易憊懶犯困。
溫雪杳怕白日睡多瞭晚上睡不著,幹脆差小丫環去庫房取瞭一匹緞子,打算親自動手裁剪兩件新衣出來。
吃飯時寶珠同她說瞭,寧府往常的習慣是年底找玲瓏繡閣裡做事的人來府上,為眾人量體裁衣。
溫雪杳既嫁進寧府,自然也打算依照他們兄妹二人原本的習慣來。
是以這縫制外衣的活計,她便不去同繡閣搶生意,隻打算親手做兩件裡衣出來。
她選的料子柔軟,顏色素凈,既作為裡衣,自然也不用繡太多繁雜的花樣,單在領口繡幾朵清麗的小花讓衣裳不至於太寡淡瞭就好。
溫雪杳倚在美人榻上,直到外面天色漸黑,屋裡點上燭火,才收起手中的繡活。
小暑剛打外頭回來,在門外掃瞭掃肩頭的雪,挑開簾子鉆進屋裡。
“回來瞭?”溫雪杳方才雖手中忙著活,但心裡已經惦記上瞭旁的事。
聽溫雪杳問話,小暑點頭答道:“姑爺回來是回來瞭,不過一回來就著急去瞭書房,方才派瞭寧侍衛來報,正巧我撞見他,他便讓我代為轉告夫人瞭。”
溫雪杳頷首,心想他竟如此忙。
寧珩平日待她溫柔又細致,自己如今成瞭他的夫人,自然不能光享受他的好而不懂得體貼他。
這般想著,溫雪杳問小暑:“小廚房可將晚膳備好瞭?”
“備好瞭。”說到這裡,小暑朝著溫雪杳眨瞭眨眼,“下午姑爺派人回來同前院的管傢傳瞭話,讓他命今日負責廚房采買的管事買瞭板栗和山雞,小廚房晚上給夫人您熬一罐板栗雞湯,說是給您補氣血喝的。”
溫雪杳淡淡嗯瞭聲,心中又是一暖。
朝著小暑道:“那你讓小廚房將晚膳單獨分出一份裝食盒裡,待會兒我親自拿瞭給世子送去,就算公務再忙,可也不能忙得連飯也耽誤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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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書房內。
寧十一正在同寧珩報備,說溫雪杳待會兒要親自給他送晚膳。
正收拾裝裱好畫軸的人一頓,與畫上彎眸笑著的女子視線相對,眉目溫和垂下。
上面墨跡還未幹透的這幅是他方才所作,少女一身粉衣,嬌俏的臉龐縮在頸間厚厚的兔絨裡,手中一捧雪,腳邊趴著一隻憨態可掬的雪獅子。
靈動可人的神情讓人簡直難以移開視線,筆觸細膩也足可見繪畫之人的用心。
寧珩沉默著勾起唇角,在寧十一探究的目光落在畫上前先一步輕咳一聲,打斷對方的視線。
從容道:“好,我知曉瞭,你先退下。”
等門重新闔上,他將表面這一幅畫拿開,露出下面的。
溫泉水波瀲灩,煙霧裊裊,芙蓉出水,直教人無處落目,不敢逼視。
寧珩執畫的手一抖,連呼吸都隱隱粗重幾分。他凝眸盯瞭半晌,才起身捧著兩幅畫進瞭藏於書架後的暗室之中。
他將其中一副掛在墻壁上,另外一副卷好放進手邊的竹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