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她作何?”寧珩眼皮都未抬,自嘲一笑。
“去解釋啊......”
“解釋什麼?”寧珩輕聲道:“明明她方才看到的一切,才是真的我。”
寧十一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這些時日他瞧得真切,夫人對世子越發上心,明顯是有些喜歡的。
可這些喜歡又能否支撐夫人接受真相呢?
夫人一旦知曉世子對她的愛意近乎瘋狂,是絕對的占有與謀算,等她回過神來便能意識到曾經發生的許多事情,都是世子對她步步為營、巧取豪奪的結果罷瞭。
甚至藏在那間暗室內的也還不是全部,如果她瞭解世子的全貌,見過他在皇城司仿若人間修羅的模樣,還會喜歡麼?
書房內倏地陷入一片死寂中。
寧珩的眼底閃過掙紮,良久,那雙漆黑的眸子猛地闔上。
冷冷開口道:“暗中盯好她,她今日去瞭何處,見瞭何人,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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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雪杳一路從寧府離開,說是離開,那狼狽的模樣說是逃也不為過。
直到坐上背離寧府的馬車,她才長長松出一口氣。
馬車上,她無法自控的開始回想起方才在暗室內所見到景象。
越想,她心中的寒意便越上升一分。
直到馬車抵達目的地,她的後背已經全被冷汗浸濕。
那些不堪入目的一幅幅畫,拼接組成瞭一個溫雪杳從未見過的寧珩。
——愛意瘋狂、偏執、扭曲。以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姿勢,將她強行占有。
完全不是她從前認識的那個,知禮克制,溫潤如玉的寧國公府世子。
那些畫打破瞭他的教養,將赤,裸的的占有欲明晃晃述之於紙上。
就算她能勉強壓下心中的慌亂,可整整一天,她的心思仿佛都被牢牢鎖在瞭那間不見天日的暗室中。
任她如何掙紮,都無法自救逃脫。
季婉婉與季子焉說瞭什麼,溫雪杳根本沒有心思去聽,她能做的隻有配合著點頭。
殊不知,她臉上僵硬的笑容,連季婉婉都瞞不過。
季婉婉想問,但又被季子焉攔下,“婉婉,我知曉你關心她,但有些事我們註定不好擅自插手。她從始至終隻字未提,便是不願與外人道,所以你也不必專程去問她。”
“可我......”還是不放心啊。
昨日瞧見好好端端的人,怎麼今日卻像是丟瞭魂兒一樣。
然而對上季子焉那雙暗含警告的眼,季婉婉還是將心頭的不平咽下。
“那我們送她回去吧,她這模樣,我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季婉婉皺眉道。
“好。”半晌,季子焉似又想到什麼,淡聲道:“就由你送她回去罷,我便不去瞭。”
季婉婉心思不在季子焉身上,也沒追問緣由。
她扭頭攙上溫雪杳的手,“不若今日便逛到這裡罷。”
溫雪杳不覺有異,因為她的心思也不在這裡,隻按照應有的反應接瞭句:“不是說還想逛逛上京城中的脂粉鋪子麼,就在前頭不遠,怎麼突然就不想逛瞭?”
季婉婉佯裝揉瞭下腿,“今日委實走累瞭,下次罷。”
溫雪杳頓瞭下,也沒再勸,實際上她也有些乏瞭,方才逛完珍寶鋪子後就有些想回去瞭。
可是一想到回去便要面對那人,心裡又有些發怵,不知該如何應對。
一番糾結下,溫雪杳還是咬瞭咬牙,應道:“那就下次再帶你去看。”
說完,她將方才逛珍寶鋪子時買的一件玉骨扇讓小暑交給季子焉。
季子焉手捧著骨扇,稍顯差異,“這是......”
“上次不是說要給子焉哥哥補上一件禮,這便是瞭。”溫雪杳淡聲道。
季子焉聞言點瞭下頭,也沒再多言,回以一禮,目送她坐上馬車。
然後才拍瞭拍季婉婉的肩,囑咐道:“你將人好生送回去,馬車也留給你,等你回時用。”
兄妹兩人今日是同乘一輛馬車出來的,季婉婉不懂明明他可以跟著同去先將人送回寧府,偏他非不去,寧願自己一人回去。
她知曉季子焉打定的主意便不會輕易改,於是也沒有多勸,緊跟在溫雪杳身後上瞭寧府的馬車。
溫雪杳見緊隨其後的人微微怔瞭一息,許久才勉強擠出一抹笑道:“婉婉姐姐,你怎麼來瞭,是還有話同我說?”
溫雪杳沒讓馬夫駕車,兩人便坐在馬車裡停在路邊說話。
“不是,是我兄長見你今日憂心忡忡,才讓我將你安然送回府。”
“原是這樣,那你兄長呢?”邊說著,溫雪杳點瞭下頭,正準備掀開車簾往外看時,又因季婉婉的話打消瞭念頭。
“雪杳妹妹不必看瞭,兄長他不與我們同行。”
溫雪杳聞言也沒多問,隻出聲讓車夫回府。
等馬車駛出一截路,溫雪杳才抬頭看向一路上都不似往常那般多話的季婉婉,淡聲道:“婉婉姐姐,你怎麼不問我今日憂心忡忡是為何?”
這實在不像季婉婉,若換瞭往常,她早忍不住開口逼問瞭。
季婉婉嘆瞭一聲,“還不是我兄長說莫要擾你,說你多半是不想說的,便囑咐我克制些,勿要多嘴多舌。”
溫雪杳抿瞭下唇。
“所以,雪杳妹妹你現在是想主動同我說瞭?”季婉婉眸子閃瞭閃。
溫雪杳搖頭,抿著唇沒說話。
季婉婉輕嘆一聲,顧及兄長叮囑,自然也要收斂幾分。
等馬車抵達寧府,季婉婉才跳下馬車,同溫雪杳揮手道別後,鉆上另一輛一路尾隨在後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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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十一離開,書房內重歸死一般的寂靜。
寧珩收拾好溫雪杳今日清晨褪下的新衣,此刻嶄新的衣服上水跡已經幹透,卻留下瞭無數任他如何用力都無法撫平的褶皺。
裙擺的部位,有一塊白色的斑駁,令人看著便心生厭惡,忍不住作嘔。
事實上,寧珩的確也這麼做瞭。
冷白的指骨像是要將薄薄的皮膚撐破,他的手死死扣在桌案邊緣,漆黑的眸子裡寫滿瞭自厭。
他大口喘息著,可呼吸越重,鼻息間石楠花的味道就越重。
他不得不起身,拿著手邊的春裝離開書房。
路過院子時,有丫環笑意盈盈的向他行禮,可他早沒瞭偽裝笑意的心思,甚至連敷衍都懶得做,徑直從旁走過去。
他回到兩人的院子,沒有她的身影,卻又處處都似有她的存在。
他親自從耳室取來一個木盆,又打瞭一盆水,將那件臟瞭的新衣泡進去。
滿院的灑掃丫環嚇得無不噤聲,顫顫巍巍跪瞭一地,分明寧珩一反常態做著下人的活計,旁邊的丫環卻連半句勸阻的話都不敢多言。
水浸泡過紗衣,料子的顏色霎時變深,先前幹著時污濁的痕跡以及斑駁的褶皺也全都看不出。
仿佛又回到瞭最初的模樣。
他的手浸泡在木盆中,一言不發的開始搓洗著那件春衫,不願放過任何一處。
知道整條裙子都被他細細揉搓清洗後,寧珩才將它擰幹晾起來。
昨晚一切,才不過一個時辰。
他抬眼朝外看瞭看,沒有任何人從外歸傢的跡象。
連寧十一也沒有回來。
寧珩忍不住想,溫雪杳此時在哪裡,又在做什麼?
她昨夜曾說過,今日是要出去赴季氏兄妹的邀約。
那便是一定會見到季子焉瞭?
她見到旁人會不會拿來與他作比,畢竟季子焉乃是真正的君子,而他卻是假的。
她心中會不會越發覺得他卑劣可笑?
那季子焉呢?
他又會不會從溫雪杳的臉上窺探出她今日的異常。
從前溫雪杳在江南時,他便派瞭探子打探過,季子焉對她並非沒有別的心思。
隻是就像溫雪杳所說,他是真正的君子,所以在知曉她有婚約在身後,從未有過半分逾越之舉。
可若教他知曉自己曾心儀的女子如今身陷囹圄,被人所騙呢,他又會不會挺身做一次英雄,將人從火海中救出。
這個念頭甫一從腦海中閃過,連寧珩自己都忍不住發笑。
原來他自己也是清楚的,他的身邊乃是刀山火海,他本人更是一個用卑劣手段將人哄到身邊的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站在院中望著天,等瞭又等,心中幾次想奪門而出的念頭壓下。
終於,等到瞭門外傳來的動靜。
他抬首望去,卻見不是自己心中期待的那人,於是臉上的神色淡瞭些。
寧十一大步跨進院中,掃瞭眼周遭顫顫巍巍的丫環,心裡嘆瞭聲,才道:“世子,夫人她回來瞭。”
“回來瞭?”
寧十一翹著對面那雙瞬間亮起的眸子,不知該如何張口說接下裡的這番話。
猶豫許久,才垂首低聲道:“她進門時派瞭前院管事來傳話,說……”
寧珩的臉僵瞭僵,“說什麼?”
“說她今日宿在客院,讓世子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