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杳心中一驚,險些沒有站穩摔倒在地。
然後便見元燁斂唇猖狂一笑,“你想知道?怎麼辦,我偏不告訴你。”
“我不告訴你,你就算想改變他慘死的命運都沒法子。”
溫雪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直勾勾盯著元燁,試圖從他張狂且崩潰的臉上看出端倪。
半晌,她輕啟紅唇,“你這般隱藏,倒是讓我猜到,我夫君一定不是死於代替我兄長出征的那場戰役,對麼?”
瞧著溫雪杳那張冷靜且篤定的臉,元燁愈發怒從中來,他雙手死死鉗住對方的雙臂,不知道是氣溫雪杳猜對瞭,還是氣她口口聲聲都在喚別的男子夫君。
兩世他都不曾得到的人,似乎輕易就被寧珩得到瞭。
為什麼?
他本以為自己無法得到的人,旁人更無法勝過自己。
可寧珩似乎做到瞭。
元燁心中充滿不甘。
比起被溫雪杳抓住他言辭間的漏洞,他更恨她死守的心竟然會對旁人敞開。
在方才於別院大門外見到溫雪杳以前,他心中一直都無比糾結。
兩股不同的聲音瘋狂撕扯。
一道聲音說想讓她來,因為他好不容易才得來機會將她囚在自己身邊。
另一道聲音又說不想讓她來,因為她若是來瞭,豈不是證明在她心中將寧珩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
可她還是來瞭。
明知這一切是自己的圈套,她還是為著別的男子來瞭。
元燁的長相本就陰柔,當他故意扮作委屈時,也格外容易引得旁人心生憐意。
明明生著一副蛇蠍心腸,卻分外知曉如何利用自身的優勢蠱惑人心。
元燁放低聲線,清越的男音又低又軟,似孜孜不倦的水敲打硬石,“小姐,你就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溫雪杳屏息,順著他的話問:“元燁,我如今已經是寧珩之妻瞭,又如何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邊,莫不是你還想像上一世那般,折碎我的脊骨,讓我伏低做小對你搖尾乞憐,奢求你從指縫中漏出的一點情愛麼?”
“怎麼會?”元燁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認真,“如果你想,我有千萬種法子能讓你名正言順站在我身邊。”
“洗耳恭聽。”
元燁以為看到瞭希望,殷切道:“如今外面又是流民又是疫病,隻要對外宣稱你身染疫病,便能假死從原來的身份中脫身。”
“我不是答應與你父親要娶你那庶妹麼?她前世那般毀瞭你的容貌,你就不恨她?”元燁眼眸晶亮,“你們二人本就長得有些相像,你便頂替她的身份,讓她代你去死,三五年後又有何人能分得清你與她?”
溫雪杳心霎時一涼,原來他早已計劃好瞭這一步。
她沒有著急接話,思索一陣轉而笑道:“你也知她上一世害我,可若說害我最深的,難道不是你元燁麼?害我兄長鋃鐺入獄,害我父親慘死,你與我有殺父殺兄滅門之仇,我又如何能甘願嫁你?”
“不是這樣的!”元燁忽地大聲道,稍頓,他危險地看向溫雪杳,字句擲地有聲:“你又炸我?”
“也不算。”溫雪杳冷靜道:“其實我已經猜到是誰要毀掉溫傢謀害我兄長和父親,那人不是你,是你的謀士對不對?我是該稱他一句‘魏蘭舟魏將軍’,還是該稱他‘溫遠山’?”
元燁從最初的震驚中迅速回神,上下打量溫雪杳一番,評價道:“小姐,你當真與前世不同瞭。”
溫雪杳扯唇,“那還要多虧瞭你。”讓她知曉一個人的人心竟可以醜陋如斯。
“無妨。”元燁淡聲:“狩獵時他既然敢出賣我倒戈向二皇子,我便沒打算留他。”
元燁道:“小姐,這些人我都可以為你除掉。”
“為我?”溫雪杳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肅來溫軟沒有脾氣的臉險些就要收斂不住露出鄙夷的情緒,但她咬瞭咬牙,還是忍瞭下來。
半晌後自嘲一笑,“就當是為我吧。”
“看來你已經早計劃好一切讓我此行有來無回瞭?”溫雪杳淡聲道:“可是方才門外那群侍衛都看過我的臉瞭,也都聽到瞭我說自己是寧珩的夫人,你就不怕有嘴巴不嚴的走漏風聲?”
元燁忽地扯唇大笑,“小姐,你如今可真是謹慎,不過今日這處別院中的都是我母妃曾經的舊部,養在北城的死士。”
“你應當知曉死士吧,便是一群以死效忠於我的人,我自然不怕有人會走漏風聲。”
溫雪杳沉默點頭,像是屈服,半晌後道:“既然這周圍都是你的人,我已是插翅難飛,那能不能讓我最後再見寧珩一眼。”
她沒再稱“夫君”,而是順著對方的心思疏離的喚瞭一句“寧珩”。
元燁勾唇,手指挑起溫雪杳的下頜,“小姐,我知道你還是不死心,但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願望而已,我又如何忍心拒絕你?”
“隻是他現在多半已經身染疫病,我實在有些不放心,再者,你執意要看他這一眼又能如何?”
自兩人相見後,溫雪杳第一次與他笑臉相對,“溫氣疫疾,千戶滅門,動輒屍橫遍野,這些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如此,你還敢利用疫病來謀權害人,所以是不是可以說明,就算我不幸中招,你也有醫治我的藥方?”
就算再急功近利的人,也不會用一招會反噬自身的法子鋌而走險,所以隻能說,元燁在想出這一招前就已經有瞭足矣應對的法子。
他前世比溫雪杳命長,多半是熬過瞭那場疫病,更得知瞭醫治疫病的方子。
所以這一世,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操縱利用這一切。
元燁先是一愣,繼而掩唇笑瞭起來。
這一笑,便讓溫雪杳心中的猜測更加篤定幾分。
她賭對瞭。
元燁將人帶到季子焉與寧珩居住的別院,門外有重兵把守,門上還落著一把鐵鎖。
瞧著眼前的陣仗,溫雪杳死死攥緊拳頭。
“官傢便是讓你這般對待他二人的?你竟然將他們軟禁起來瞭?”
元燁挑眉,狀似訝異,“季小王爺身染疫病,寧世子與他接觸最為密切,所以他此刻說不定也已經染上瞭疫病......官傢親指太醫院的兩位禦醫來給他們醫治,怎到你口中竟成瞭軟禁。”
溫雪杳抿唇,恨不得當即撕下他這幅偽君子的外皮,可想到目前的境況,還是強行忍耐下來。
待大門打開,穿過一處荒涼的院落。
看到聽聞動靜,從原先背靠房門仰首望天的姿勢轉為垂首正視來人的青年後,溫雪杳強撐的淚意再也繃不住,霎時便揮灑飛濺至兩旁。
青年臉色蒼白,明明昨日還滿身矜貴不然纖塵,此刻卻隱隱能看到皰疹似的東西從下頜蔓延至衣襟。
在看到溫雪杳後,他的目光霎時從震驚變成狠戾,他剛想揚聲阻止對方靠近,就見那遠處的少女如振翅的蝴蝶般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中。
下一秒,溫柔的吻含著咸濕的淚意落到他因震驚而微張的唇上。
寧珩下意識便想將人推開,含怒的嗓音幾乎是從喉嚨深處逼出,“阿杳,你瘋瞭,我染瞭疫病。”
身後那人也瘋瞭似的怒斥著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大罵著“溫雪杳!你怎麼敢!”
可她渾然不顧,死死攥著寧珩雙肩的衣襟,壓著他的唇道:“我若不染上疫病,如何能從他口中逼出藥方?”
她來之前便猜想寧珩與季子焉兩人絕不會蠢到雙雙落入圈套,連一絲掙紮與後手都沒有留,便淪落到任由元燁擺佈的地步。
所以他們二人這般以身試險,一定是知道瞭什麼,比方說像她一樣,猜到瞭元燁或許能掌控這場疫病。
但溫雪杳不敢深思,眼前之人,怎能想到這一層。
連她都是知曉元燁重生而來的身份,才會猜到這一點......
那寧珩呢?
她不敢想下去。
她雖然不知道寧珩與季子焉到底葫蘆裡賣瞭什麼藥,但絕對沒有讓她直接染病逼出元燁的藥方來得簡單。
所以其實早在來之前的路上,以防萬一,溫雪杳便已經在街上接觸過身染疫病的百姓。
意識到開弓沒有回頭箭,寧珩狠心垂眸,一手扣住溫雪杳的後腦回吻她,邊註視著她身後逼近的元燁,壓低聲音道:“待你拿到藥,隨便能接觸到哪個下人,隻要確定對方是元燁從北城帶回來的人,便可將藥渣給他。”
溫雪杳一驚,北城的人?那可是元燁母族的舊部,是跟隨他的死士!
寧珩怎會令那些人叛主,聽著似乎還不止是一個,更像是一群......
寧珩勾唇,最後在她唇上輕啄瞭下,“因為那群舊部,當初是我讓他找到的。”
元燁那蠢貨怎知,他自以為千辛萬苦輾轉至北城找到的母族舊部,不是他早就部署好的人?
第72章折磨
寧珩對溫雪杳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最鄭重的一句話是,“阿杳,別為我犯傻,無論是誰都沒有你重要。”
不遠處,元燁眼底閃過一絲晦暗的情緒,他大步奔上前,死死拽著溫雪杳的手臂將人甩到一旁。
柔軟的唇畔被牙齒磕破,感受著唇上隱隱的痛感,寧珩緩緩勾起唇角,在與元燁對視時伸手,一隻手指將唇上艷紅的血跡暈染開。
無聲地挑釁。
元燁怔然一瞬,猛地便向寧珩揮拳,卻被對方輕松避開。
寧珩垂眸,餘光掃一眼一旁的溫雪杳,臉上難得露出悅色,不徐不疾道:“七皇子,你這是發的什麼瘋?連我夫人情難自抑與我親近一番都不行瞭?”
寧珩幾步走到元燁身邊,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是不是很生氣,她心裡有我?”
下一秒,元燁用肩膀重重撞開寧珩,像一頭發怒的野獸,用最原始的赤膊試圖宣泄自己的怒氣。
可他哪裡又是寧珩的對手,不過幾招,就被人反剪雙手壓在地上。
元燁像是受到瞭前所未有的羞辱,再沒有為瞭強撐顏面而阻止身後的侍衛出手,反仗著人多勢眾迅速翻身將寧珩壓制住。
寡不敵眾,寧珩很快就被幾個侍衛牢牢桎梏住。
那些侍衛全副武裝,七伏酷暑天卻皆是一身勁裝並以長紗遮面,手上還套著羊皮手套。
在刺眼的陽光下,漆黑的皮面折射出詭異的弧光。
下一秒,元燁不由分說便命手下將寧珩往遠處廊下拖,儼然是一副要將他綁在柱子上的打算。
“阿杳,別看。”寧珩怒吼的聲音都在發顫。
溫雪杳氣得渾身都在止不住地哆嗦,分明想控制自己聽寧珩的話,可那雙眼睛就是忍不住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被人拖走的他。
她的手臂被元燁死死攥住,任憑她拳打腳踢,對方都絲毫不為所動,笑得像個魔鬼般,陰狠地註視著眼前的一切。
溫雪杳雙目通紅,想擺脫元燁桎梏的手腕都幾乎錯破一層皮,但依舊無法甩開他。
她發狠一口咬在對方攥著她的手腕上,沒想到卻換來對方更嗜血猖狂的笑。
溫雪杳第一次覺得自己竟是如此的弱小,她滿心絕望隻能看著寧珩被人用麻繩一圈圈纏住四肢,牢牢捆在廊下的圓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