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珩偏瞭下頭,腳尖死死往下碾,“想知道?可我就算告訴你,待會兒你也會忘記。”
元燁眸光一沉,“你要做什麼,寧珩,我可是皇子,上京城人人皆知是我將你與季子焉護送來此處,若我死瞭,你倆也難逃幹系。”
“誰說要讓你死瞭?”寧珩冷冷勾唇,“那豈不是便宜瞭你?”
第76章二更
元燁聞言,強撐的臉上也不由露出慌亂。
不是要讓他死,為什麼又會說“待會兒你也會忘記”。
正當元燁一頭霧水時,寧珩身後忽地又走出兩個人。
原本應該奄奄一息纏綿病榻的季子焉不知為何竟又站在瞭他對面,雖然季子焉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可瞧著卻不再是像要一命嗚呼的模樣。
元燁的心越發沉下去,就見季子焉身旁站著的正是他日思夜想期盼對方早日抵達上京城的大成法師!
一道可怖的念頭湧入腦海,他瘋瞭似的開始反抗。
口中嘶吼道:“寧珩!我要殺瞭你!我要殺瞭你!”
“是麼?”寧珩輕飄飄道:“但願你待會兒還能記得自己要做什麼。”
沒給元燁反抗的機會,突然出現的寧十一當即拔出腰間的配劍。
寒鋒一閃,落在元燁頸側。
寧珩沒再聽元燁謾罵,而是抱著溫雪杳往一旁窗下的長榻走去。
懷中人的小臉慘白,滿臉的血跡讓寧珩的心死死揪緊。
再往下,纖細的脖頸上四道勒痕交錯。
若不是懷中抱著溫雪杳,寧珩恨不能當即轉身一刀刀刮下元燁的血肉。
肅來穩重的人,連聲音都顫抖地厲害。
溫雪杳知道,他一定是在害怕。
她猜測寧珩多半是誤會在方才的掙紮中,她不小心傷到瞭自己的臉,所以才滿臉鮮血。
正當她欲出聲解釋之際,她看到青年漆黑的眸子裡滿是痛苦與自責,卻沒有半分害怕與嫌棄。
溫雪杳心尖一軟,緩緩抬起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去摸他的眼角,將臉埋在他胸口用力蹭瞭下,“你別怕,這些是我手上的血,隻是看著駭人瞭些。”
臉頰上的一部分血跡被衣裳蹭去,露出原本的模樣。
寧珩定瞭定神,終於用力伸手將少女的腦袋往自己懷裡牢牢一按,“你在這裡,我怎麼可能不怕。”
他把人抱到榻上,扯下一塊衣擺將她的手掌層層纏繞住。
“還有沒有哪裡受傷?”寧珩著急的檢查著溫雪杳露在外面的皮膚。
溫雪杳搖頭,“沒有,隻有手上受瞭些輕傷。”
輕傷。
那麼多的血,傷便是傷,又何談輕重可言。
總歸是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夫人,他寧願受傷的是自己。
溫雪杳想到既然此刻寧珩與季子焉能雙雙站在這裡,應當就是他們已經掌握瞭藥方,但她心中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同他確認道:“醫治疫病的藥......”
“你放心,你讓侍女帶出去的衣裳順利交到季子焉手下的名醫手中,方才我們已經服藥,別院的侍衛們此刻應該也服下藥瞭。”
溫雪杳聞言重重松出一口氣,小心翼翼看向屋內一個古怪打扮的中年男子。
她想起方才寧珩與元燁的對話,元燁竟然真尋瞭法師要給她喂下令人失去記憶的藥。心驚後怕的同時,她小聲問:“阿珩哥哥,若他服藥,官傢會不會懷疑到你們身上?”
“他此刻自顧不暇,又怎會在意這個本就沒有放在心上的兒子。”寧珩說:“你低估瞭官傢薄情的程度。”
“若非接下來還有事必須由他做,否則......”他會直接殺掉那人。
話沒說話,意識到溫雪杳正在看著自己,寧珩即時咽下未盡的話。
溫雪杳知道寧珩是怕他的話嚇到自己,於是小聲道:“我知道夫君是為瞭保護我,我不怕。”
寧珩心尖猛地一顫,若不是顧及周圍還有旁人,他一定會不可抑制地吻她。
他從屋裡尋來帕子,用茶水浸濕後細細擦掉溫雪杳臉上的血污,“阿杳乖,在這裡等我一下。”
說完,見少女點頭應允,這才從榻前站起身。
遠處的元燁目眥欲裂地死死凝視寧珩。
雖然元燁臉上的表情兇狠無比,眼中發虛的目光卻出賣瞭他,泄露出心中的慌亂不安。
就在寧珩即將走到元燁面前時,一旁沉默許久的季子焉及時出聲,“寧世子。”
寧珩腳下步伐未停,“放心,我知曉現在不是殺他的時候。”
季子焉聞聲沒再多言。
寧珩招手,法師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
不待他說話,法師便遞上一個掌心大小的瓷瓶。
“此藥隻需服下半瓶,再輔以我的催眠奪魂秘術,就足以令人失去全部記憶。但世子切記莫要過量,若過量,人便會癡傻。”
“可否隻讓他失去部分記憶?”
“自然也可。”
聞言,寧珩勾唇一笑,示意法師附耳湊近。
旁人不知他究竟同法師說瞭些什麼,就隻見後者恭順點頭,回道:“可。”
在這種近在咫尺,等待凌遲的摧殘折磨下,元燁心中的防線早已潰不成軍。
饒是頸邊架著一柄威脅他性命的利劍,都無法阻止他坡口大罵。
“寧珩,你個無恥小人。”
寧珩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屈身半跪在地,抬眸示意寧十一將劍移開。
劍鋒偏移的下一秒,他忽地伸手死死掐住元燁的脖頸,那位置與落在溫雪杳頸上的分毫不差。
直到手下的人呼吸滯澀面目通紅,額上的血脈噴薄幾欲炸裂。
寧珩才俯身湊在他耳邊緩慢道:“我無恥?這難道不是你七皇子想要對我夫人做的事麼?怎麼如今我還給你,便是我無恥瞭。”
寧珩根本沒有給元燁說話回答的機會,他也無需對方的回應。
他欣賞著對方臉上瀕死的掙紮與慌亂,繼續道:“想不想知道我方才同法師說瞭什麼。”
“我同他說,不用他抹去你全部的記憶,隻讓你忘掉這幾日的記憶便是。”
“等你再次醒來後,就是一個人是被蒙在鼓裡的蠢貨。”寧珩嘲諷地低語,“你方才不是好奇我與季子焉為何能全須全尾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出現在此處麼?”
“瞧瞧外面此刻靜悄悄的,因為那些你自以為是母族舊部的死士,其實全是我的人。”
說完,寧珩嫌惡地松開手。
元燁被甩在地上,瞪大眼睛看向寧珩。
他從北城帶回的人,竟都是寧珩的人?
這一刻,他寧願寧珩幹脆殺死他。
一旦想到自己喝下失憶藥,一覺醒來後會忘記最近發生的一切。
在他所有的謀劃與佈局早已被對方看穿之後,愚蠢的按部就班走著原來設計的老路,而他卻像一個傻子似的依舊沾沾自喜,他就恨不得直接死去。
但寧珩又如何會給他自盡的機會。
“十一,幫七皇子服藥。”
寧十一領命,雙手將元燁的手壓過頭頂,控制他無力反抗。
寧珩見機用力掐著他的下頜,讓對方被迫張開嘴。
刺鼻的液體灌入元燁喉嚨的瞬間,他的雙目陷入前所未有的空洞。
做完一切,寧珩厭惡地起身擦著手上觸碰過元燁的皮膚。
“寧珩,我一定會殺瞭你,然後再奪走你的妻子。”
寧珩居高臨下睥睨他,輕蔑淺笑,沒有再同他多說一個字。
“季小王爺,剩下的便交予你瞭。”
季子焉頷首,側身目送寧珩抱著溫雪杳離開。
踏出門的那一刻,青年俯身親瞭親懷中少女的額頭,柔聲道:“阿杳,我們回傢。”
第77章憐惜
寧珩的臂彎溫暖有力,溫雪杳貼著他的胸膛,踏實的感覺隨著青年強勁跳動的心臟傳來。
頭頂是青年棱角分明的下頜,往日如玉的冷白皮,此刻上面零星佈滿紅點。
瞧著令人鼻酸又心疼。
溫雪杳將腦袋埋進對方的懷中,任由眼淚無聲墜落。
她想,還好她來瞭,沒有讓他一個人默默承擔下這一切。
不知不覺,或許是哭累瞭,亦或是這兩日思緒的緊繃陡然卸去,她竟靠著寧珩沉沉睡去。
恍惚間,她又墜入一場夢中。
在夢裡,溫雪杳像是一縷青煙懸在半空中。
她似乎是來到一座城中,城門緊閉,城外餓殍遍野,城內叫苦連天。
無數百姓痛苦的哀嚎嘶吼,處處彌漫令人絕望的死亡氣息。
繁華的街道再沒有往日的生機與活力,城內幸存的人也不過是吊著最後一口氣,茍延殘喘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