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寧國公府顯然不足以令二皇子與七皇子動心思,想必這也正是寧珩與季子焉計劃中的一環。可如今寧珩卻命寧十一傳遞消息回來,這隻能說明寧國公府重新被盯上瞭。
能令他們忌憚的自然不會是府中手無縛雞之力的嫡小姐寧寶珠。
溫雪杳忽而想起那日寧珩說他與季子焉決定假死死遁的話,那時他提到瞭一個人。
——老寧國公。
那時溫雪杳說:“若你父親聽聞你重病的消息,自然要回京。”
寧珩卻回:“未必。”
可現在看來,倒是寧珩算有遺漏。
第79章二更
天色漸黑,寧國公府中眾人嚴陣以待。
不多時,街道上便傳來嘈雜的聲響。溫雪杳讓寧寶珠與季婉婉躲進瞭密道之中,而她則帶著小暑守在外院。
或許正是因溫雪杳這位寧夫人在場,縱使一門之隔的外街上□□躁動聲不絕於耳,可他們卻不覺得害怕。
小暑站在溫雪杳身後,她默默看著身前的溫雪杳。
半年多的時間,面前少女卻從曾經的溫傢三小姐變成瞭如今寧國公府的大夫人,往日她守護的小姐,如今卻鎮靜站在她身前。
少女的背影纖細薄弱,可小暑瞧著瞧著,竟從她的背影上仿佛看到瞭另一個人的影子。
高大、沉穩,足可庇佑一方天地抵擋風雨。
小暑眼眶發酸,默默擦去眼角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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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二皇子冷冷看向坐在禦書房桌案後的蒼老男子,就像是一夕間蒼老瞭數十歲,那雙渾濁的眼死死瞪著來人,像是沒有想到第一個反他之人,竟是自己的二兒子。
“孽子!”官傢大罵著將手中的玉器砸向二皇子,鑲金的華貴玉器登時與地面撞擊,碎成一片殘渣。
“父皇,聽聽皇城外的民怨之聲吧,作孽的從來不是我,而是你。”二皇子猖狂一笑,“若不是父親執意修建那勞什子的‘長生殿’也不會給兒子可乘之機不是?”
“你這是謀權篡位!”官傢怒吼,“日後要留千古罵名......”
沒等他說完,二皇子冷笑打斷,“父皇,難道你還看不清局勢麼,我是順應天命,順應人心,反的不是我,而是人心。”
說著,他身旁一位頭戴面具的男子跨步撐上一道空白的聖旨。
二皇子接過,淺笑著鋪展在官傢面前,不疾不徐道:“父皇,你今日寫下這道傳位詔書,兒子便不算是名不正言不順。”
官傢垂眸輕掃桌案上的聖旨一眼,又抬首微瞇起眸子,鋒利如鷹的視線落在對面頭戴面具的男子臉上,良久後倏地一笑。
他一心想要收權,未曾想這兵權卻又被自己親生兒子操縱,如今報應到他的頭上。
心寒不過一瞬,面容蒼老的皇上搖頭看向自己面前的兒子,“老二,小十三不堪為用,老七自小不在朕身旁,與朕並不親厚,你也知道朕是如何寵愛你母妃的,後位空置,但前朝後宮無人不曉你母妃身為貴妃,執掌六宮。你還有何不滿,竟要逼宮?蠢貨,你也不想想,待朕百年之後,這......”
不知哪一句戳到二皇子的痛腳,他忽地暴怒,一角踹飛腳邊伏跪在地的宮女。
眼中殺意必現,“父皇,你寵愛我母妃不假,但你可曾寵愛過兒臣我?”
“朕......”
“別以為我不知,母妃又懷瞭皇嗣,太醫診斷這一胎是個皇子吧?可父皇為何連兒臣都防著,夥同母妃蒙蔽兒子?”
官傢聞言霎時瞪大雙目,微張的唇半晌沒說出一個字。
等他回過神欲張口辯解時,對面的二皇子卻早沒瞭心思去聽,隻將桌案上的聖旨又朝對面推瞭推,食指輕扣在明黃色的錦緞上,一字一句道:“父皇,下旨吧。”
然而不待官傢動作,門外突然燃起滔天的火光。不多時,便有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狼狽地推門闖入殿中,跪在二皇子面前急急道:“殿下,七皇子帶兵沖進皇宮瞭!”
“怎麼可能?”二皇子怒吼道。
如今軍權唯有盛傢與路傢獨大,溫長青剛被他一紙奏疏送進天牢,其餘孫傢王傢的掌權人又被他控制在瞭宮中,他們的女眷也在他手裡,元燁從何而來的軍隊?
“是孫傢與王傢......還有......”他小心翼翼斜睨一旁頭戴面具的男子一眼。
“難道孫王兩傢老不死,連族人性命都不顧瞭?”二皇子震怒,又問:“還有什麼?”
“還有一部分盛傢軍也投向瞭七皇子。”
“盛傢軍?”二皇子危險地看向身後男子,嘶吼道:“魏蘭舟,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手下的盛傢軍為何會臨陣投敵!”
沒等魏蘭舟回話,身後禦書房浩浩湯湯闖入一隊人。
為首的男子一身墨藍色錦袍,墨發高束,含笑看向遠處震怒的二皇子,輕笑道:“二哥為何如此震驚?盛傢又不是後繼無人,你說為何盛傢軍會轉入我麾下?”
說著,他側身讓出一個人影。
那人赫然就是傳聞中盛傢那位不學無術的紈絝。
誰又能想到,做瞭二十年紈絝的盛傢次子,竟然能在兄長死後重新奪回盛傢軍的軍心。
“二哥夥同魏將軍害盛將軍慘死,凡有良心的盛傢軍自然不會願意為你二人馬首是瞻。”話落,他不緊不慢地朝著對面桌案後的人躬身行禮,淡聲道:“父皇,兒臣救駕來遲。”
話落,二皇子像是終於被喚醒記憶,他快速抽出腰間長劍,跨步到桌案後一把拽起身穿黃袍的皇帝。
“元燁,你個下賤之人不要叫我二哥!”他用刀逼著皇帝,冷笑道:“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今日救下這個老不死的,他也不會將皇位傳給你!”
元燁淺笑著沒說話,就聽他繼續道:“你還不知道吧,我母妃貴妃娘娘,她如今又懷上瞭皇嗣,太醫診斷她腹中的胎兒乃是皇子,否則你以為,我為何要與你和小十三爭?我從來沒見你們任何一個人放在眼裡!”
聽到這裡,元燁的神情終於出現細微的裂痕,濃如墨色的眸子掃向遠處的皇帝。
元燁勾唇笑道:“父皇竟連兒臣都瞞著。”
須臾,他轉而道:“不過父皇終究是兒臣的父皇,我又怎會如二哥一般狼心狗肺?”
說著,他從身後隨從手中接過一柄長弓,銀色寒鋒搭上弓,揚臂張開弓弦,隨著他一聲“父皇,兒臣這便救你”,箭矢如流光般飛速射出。
對面二皇子看著眼前朝他射來的長箭,隻猶豫一秒,便扯過身前皇帝的肩膀將自己牢牢遮擋在後。
箭矢穿透血肉,發出“噗呲”的聲響。
隨即,官傢滿臉不可置信地吐出一口鮮血,他垂眸看著射進胸口的箭矢,這一刻竟不知該怨毒地看向自己哪個兒子。
官傢轟然倒地,就在二皇子怔然的瞬間,遠處的元燁又飛速射出一箭。
箭中。
元燁復又重復道最初進入禦書房時說過的那句話,“父皇,兒臣救駕來遲。”
說完,身後的侍衛一擁而上,將仰面幾乎癱死在地、僅僅吊著最後一口氣的二皇子拖到一旁。
元燁穿過眾人走到官傢面前,滿目哀痛的將他扶起來,任由他靠在自己懷中。
明黃色龍袍裡滲出的鮮血不多時就染透瞭元燁的衣襟。
元燁扶著人,壓低聲音,用僅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道:“父皇,二哥還是心軟瞭些,若他願意以貴妃娘娘與其腹中皇子的性命相逼,父皇又會如何選擇?”
聞言,懷中奄奄一息的蒼老帝王猛地一震。
半晌後,認命般垂眸道:“拿聖旨來。”
元燁挑眉看向遠處的貼身侍衛,然而對方緊咬牙關,卻是分毫未動。
他心中一慌,敏銳地嗅到一股危險的氣息,當他看向遠處的盛二時,對方竟幹脆冷笑著別開眼。
元燁當即意識到古怪,還以為是魏蘭舟從中作梗,卻見他依舊被自己手下的侍衛死死按壓在地上,完全動彈不得。
而他也沒有任何掙紮之意,顯然認識到成王敗寇,今日隻要不是二皇子繼位,不管換做是誰,他都是滿盤皆輸。
這片刻的詭異沉寂讓元燁額頭霎時便冒出一片虛汗。
而一旁奄奄一息的二皇子似是也察覺出眼前氣氛的古怪,他瞧著元燁的侍衛壓根不聽從他的指揮,用盡最後一口力氣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元燁,你以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你焉知自己不是那隻螳螂?”
說完,他滿臉獰笑癱倒在血泊中。
隨著他話音落下,屋外信步走進三個男子。
為首之身長身玉立,深眸微垂,清冷寡淡的眉眼間蘊藏一絲淺薄的戲弄嬉笑。
剎那間,元燁如遭雷劈。
兩個明明早已身染疫病不治而亡的人,一個此刻應該囚於天牢的人,此時怎會齊齊出現在他眼前。
元燁遍尋記憶,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瞭錯,他分明記得這兩人已死,如今又是為何?
腦海中的記憶瘋狂翻湧,而他越深入去想,越覺得神智模糊,腦袋劇痛無比。
隨著三人身後又現出一個人影,元燁像是忽地明白瞭什麼——隻見那位應他所求、為他研制讓人失憶秘藥的法師竟也站在對面。
似驚雷劈下,元燁腦中閃過一道迷茫的空白。
他呢喃道:“你們沒死,你們合夥篡改瞭我的記憶?”
那先前究竟發生瞭什麼,難道他們早已從自己口中得知瞭所有的計劃?
這一刻,元燁忽地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跳梁小醜般無所遁形,在大庭廣眾之下昭示著自己可笑又愚蠢的一切。
他終於意識到,這一仗,他敗得一塌塗地。
“你們要殺瞭我?”
寧珩淡淡搖頭,“二皇子,至於該如何處置你,官傢總有定奪,我們身為人臣,豈會做那等逾矩之事。”
元燁臉上露出荒唐與難以置信的神色。
前世他與二皇子鬥瞭個你死我活,最後卻是由季子焉撿漏登上帝位。
如今寧珩卻冠冕堂皇同他表明立場,說他們隻是人臣?
他諷刺扯唇,雖然前世他被季子焉的人帶下去,並不知道最後發生瞭什麼,但他篤定若非季子焉謀逆,官傢又怎會放著自己的愛子不顧,把江山拱手讓與他人。
然而接下來寧珩說的話卻猶如一記耳光狠狠甩在他的臉上。
隻見他躬身行禮朝著被人扶坐在桌案對面殘存一口氣的官傢道:“陛下,如今貴妃娘娘已經獲救,此時就在門外,可要傳喚?”
官傢垂眸,不知在想什麼,半晌後點瞭點頭。
貴妃被身邊的宮女扶著走進禦書房,才一見到屋內的慘狀,便捂著腹部慟哭出聲。
她的目光在二皇子的屍身上凝視許久,一步步走向皇帝。
女子聲音哀婉,沉沉喚瞭一聲:“陛下。”
官傢掩唇咳嗽一聲,掃過掌心的血跡,疲乏道:“愛妃,最後一次,為朕研一次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