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他竟然才問要如何能獲得溫雪杳與長青的諒解。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內心皆是荒蕪。
他是當真想求得原諒麼?
溫雪杳扯唇,她聽到自己說:“好啊,若父親真心想悔改,便先去天牢中同溫遠山懺悔吧。”
溫雪杳不知自己這一言是對是錯。
隻是隔日,上京城內便有消息傳出,堂堂溫相在天牢內慘死於庶子手下。
溫雪杳聽到消息時正在城外的寺廟中,那裡供著路母的牌位。
她跪坐在母親牌位前,哭得像個孩子般。
旁邊溫長青靜靜給路母上瞭一炷香,凝視著她的牌位也漸漸流下淚來。
回京的馬車上,溫雪杳緊緊抱著寧珩的腰。
寧珩一手摸著她的頭,一手緩緩掀開馬車的窗簾,他看向外面烏雲散去後晴朗的天,低聲道:“阿杳,你看,天晴瞭。”
溫雪杳含淚點頭。
寧珩久久凝視著場外的流雲與飛鳥,許久後,做出一個決定,“我想要辭去皇城司指揮使一職。”
“為什麼?”溫雪杳抬頭看著青年玉雕似的下頜,安靜地等待他的回答。
沉默許久,隻聽青年緩聲道:“你知道我不願襲爵,也無心權勢。”
他捏瞭捏少女的耳垂,“我想去阿杳久住的江南看看。”
第84章表妹
江南。
聽到這兩個字,溫雪杳心中一陣恍然,在她的記憶中江南早已不是兩年前的光景。
而是膈世的舊夢。
但是她心中不免為寧珩感到惋惜,連溫長青方才都說,當初寧珩為讓官傢賜婚搭上瞭自己的仕途。
以寧珩的才華,他本能順遂入仕,卻為瞭不被官傢忌憚而選擇放棄權柄,甘願做官傢手下的一柄利刃。
如今好不容易不受掣肘,可他竟又說想辭官遠離上京城下往江南。
她心中難免為寧珩感到悵惋,“阿珩哥哥,可你不覺得可惜麼?哥哥說你從前也想走仕途。”
寧珩此人雖瞧著除溫雪杳外,對事事都冷淡寡然,然而從先前他與季子焉舍身犯險以救萬民於水火的決心中,就不難看出他心中有溝壑有抱負,有大好河山。
如今新帝繼位,本是他能夠大展拳腳的好時機,溫雪杳實在怕他一時沖動會令來日後悔。
寧珩猜出她心中的擔憂,緊緊與她相擁解釋道:“阿杳,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偉大,更何況隻要有心有力,何處何時不能施展抱負?走仕途是為何,總不是為瞭圖那一道官聲。”
隨著寧珩與她吐露心聲,溫雪杳逐漸釋然,也對,寧珩若是在乎那些虛名便不會拒絕襲爵,更不會當初為瞭迎娶她同官傢做下約定,甘願當皇城司指揮使,獨為皇族效力。
兩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地露出一抹淺笑,隨著馬車的顛簸靠向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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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雪杳從寧珩口中得知元燁被貶為庶民流放至蠻荒之地時,此事已經過去三日。
三日前,七皇子被貶為庶民,同時流放至蠻荒之地。
寧珩負責將元燁押送出京,旁人還以為他早已前往蠻荒之地,或許隻有寧珩知曉,在對方離京後早就奄奄一息,堪堪吊著最後一口氣。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元燁同他說瞭一句話,便像是遭到一股莫名力量的反噬,對方當即口吐鮮血不省人事。
他說——“你相信前世今生麼?寧珩,我記得我的今生,也記得前世。可我為何仍是一敗塗地?”
寧珩聽後第一反應是覺得荒唐無比,什麼叫做“記得今生與前世”,可不過須臾的懷疑,他腦海中又不免想起往日令他所不解的樁樁件件。
那些未解的謎團,似乎都能因此得到解釋。
此時寧珩靜靜看著坐在窗邊擺弄繡活的溫雪杳,心中一切未知都變得清明。
為何阿杳身上像是藏有秘密,為何有些話她唯獨要同元燁去求證。
一個人如何會在一夕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又如何能知曉旁人無從得知的事。
寧珩心中有瞭答案,但他決心將這個秘密永遠埋在心底,原因無他,隻因那日看到元燁道破天機後的慘狀。
他不願以溫雪杳的性命去賭一個令他好奇的答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少女察覺他的目光,金色的夕陽餘暉下,她彎眸淺笑的側臉寧靜又美好。
這一刻,答案如何對於寧珩而言已經不重要。
唯一令他難過無法釋懷的是,若真有前世今生,想必他的阿杳上一世一定吃瞭許多苦。
“在繡什麼?”寧珩啞聲問,用臉上的溫和笑意遮擋內心的悵然落寞。
溫雪杳將手中的繡活提起來,展示給對方看,“繡著玩兒的,一個小荷包。”
寧珩彎眸,“給我的?”
溫雪杳嗔怒地瞪他一眼,“為何不能是我繡給自己玩兒的?”
寧珩走近,笑著從她手中接過繡瞭一半的荷包,靛藍色錦緞上面銀絲走線,是一片祥雲。
“這料子顏色不像是你平日戴的。”寧珩打趣看她一眼。
他湊過去在窗邊的長榻上坐下,將人抱到腿上,正要俯身親吻溫雪杳的唇,卻被人抵著胸膛推開。
“別鬧,好熱。”邊說著,溫雪杳邊從寧珩的腿上跳下去,坐到瞭床榻的另一邊。
寧珩懷抱一空,愕然的視線追尋著溫雪杳的身影,好半晌才回過神小聲嘟囔道:“成婚還不到一年,阿杳便嫌棄我,連與我親近些都不願瞭?”
溫雪杳先是一怔,見屋內沒有旁人,便肆無忌憚地瞪他一眼,“慣是會胡說,我哪裡是嫌棄你的意思,你莫要曲解我方才的話。”
“怎麼不是?”黑眸中露出一絲明晃晃的委屈,寧珩抿唇,“那你過來抱我一下。”
“都說瞭我是嫌與你在一處太熱。”
“那不還是嫌我。”寧珩長嘆一聲,“前些日子還說我身上涼的似玉一般,夜裡待我是又摟又抱,不過才小半月,我就連靠近你都不能瞭。”
溫雪杳無語凝噎,到底有些心軟。
她主動走回去,坐上青年肩頭,湊過去親吻他的唇。
寧珩先是一愣,隨即唇邊勾起一抹笑,霎時便反客為主。
他一邊吻著她,一邊將手伸向她的腰間去解她的衣袋,壓著人的唇含糊不清道:“既然害熱,可以散開些。”
窗外夕陽還遲遲未落下,溫雪杳面上一臊,連忙抓住他作亂的手。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道通傳聲。
待聽清對方所說的內容後,溫雪杳眼中的迷亂瞬間蕩然無存,用力推開寧珩,“公爹來瞭,你快停下。”
寧珩不僅將她弄得衣襟散亂,更是將自己的弄得衣衫不整。
素色的裡衣在肩頭搖搖欲墜,隨處一瞥便能看到青年深邃的鎖骨。
溫雪杳顧不得指責寧珩,連忙將自己拾掇好,還不忘在起身前將青年按回榻上,低聲警告道:“你快些穿戴整齊,切莫耽擱。”
臨走前還不忘叮囑,“不許衣衫不整就出來!”
沒給寧珩說話的機會,對方就丟下他跑瞭出去,留他一人坐在榻前。
他屈膝一腳撐在榻邊,側身順著窗戶的縫隙向外看去。
院中溫雪杳小媳婦似的羞著臉乖巧靜站,對面寧國公不知正與她說什麼,時不時往屋內瞥去一眼。
寧珩失笑,心中忍不住嘀咕,分明是正頭夫妻,這般躲藏遮掩,不過是在自己院中閉門親密瞭些,怎得倒像是做賊一般?
他無奈扯唇,不緊不慢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衫。
等寧珩出去,還沒來得及說上話,就見溫雪杳不動聲色回眸,惡狠狠瞪瞭他一眼。
寧珩眉頭一緊,看向寧國公道:“父親怎麼忽然來瞭?”
他以為溫雪杳仍是在生方才的氣,此刻絲毫沒有意識到風雨欲來。
然而下一瞬,就聽對面寧國公開口道:“爹爹也是實在招架不住,這才想尋你來。”
寧珩眉頭皺得更深,想牽溫雪杳的手卻被對方躲開。
“什麼招架不住?”
“秦傢小女,你表妹秦畫來瞭。”
秦畫?
寧珩先是一怔,半晌才遍尋記憶想起寧國公口中的‘秦畫’乃是何許人也。
他有些頭痛的扶瞭扶額,就見一旁的溫雪杳一改往日柔順的模樣,此刻毫不遮掩怒目瞪著他。
寧珩都無需多問,便能猜到方才在他出來前,寧國公究竟對溫雪杳說瞭什麼話。
這事還要追溯到寧珩六七歲時,彼時秦畫不過也才五歲,隻因寧國公酒過三巡後的一句胡話,說要讓寧珩與秦畫定娃娃親。
自此,秦畫便時時都想纏著寧珩。
直到三年前秦畫母親過世,秦畫三年不得議親,這才姑且消停,與寧國公府斷瞭往來。
如今三年期滿,她竟是第一時間就找上門來。
說起來這也是寧國公曾經辦下的糊塗事,如今卻要寧珩來收拾這樁爛攤子。
他知曉那秦畫有多難纏,是以逼得寧國公直接找到寧珩的院子來,他也絲毫不覺得奇怪。
溫雪杳一瞧,就知方才寧國公說的話不是作假,她避開寧珩想要牽她的手,低聲問道:“你當真與旁人定過親?”
“沒有!”寧珩咬牙沉聲回。
況且那人還是秦畫!這表妹今日又整的哪一出,怎麼好端端竟說要嫁他?
溫雪杳哼瞭聲,沒再看寧珩,也沒說信還是不信。
寧國公:“那秦傢丫頭如今已經來瞭,如今寶珠在廳中穩著她,隻怕也是拖不瞭多久。”
不管因何而起,總歸是對方已經找上門,又談何能避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