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能躲得瞭一時,可也躲不瞭一世,總要與對方說清楚。
溫雪杳尚且還算維持著冷靜,同寧國公商量道:“父親莫急,我與夫君說兩句話便去。”
寧國公一聽,這才放下心。
那秦傢丫頭要死要活,動輒便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也是實在沒瞭法子,況且兩傢沾親帶故,說到底這也是他曾惹出的事,又如何好意思將人傢一個女娃娃轟出府去。
可任他拋下老臉解釋當初不過是一句玩笑話,那秦傢女娃都不肯應,執意要見寧珩一面,他這才不得不前來搬救兵。
等寧國公的身影消失在院中,溫雪杳才一把拽起寧珩的袖口將人拉進屋內。
屋門“嘭”地一關,少女叉腰怒目圓睜抬頭看向被自己逼靠在門板上的青年。
平素軟糯乖巧的少女,破天荒竟露出一副吃人的爪牙。
寧珩瞧著新奇,竟不知不覺扯唇笑瞭下。
這一笑,更是點燃瞭溫雪杳心中的怒火。
她抬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對方腰間的軟肉上狠狠掐瞭一把,然後又用方才掐過人的手握住對方下頜,寒聲道:“寧珩,你還笑!”
寧珩知道她是真的惱瞭,可這般從未有過的待遇竟寧珩心裡莫名燥起來,他收斂笑意,心跳的厲害。
“你說,待會兒你要如何回應你那千裡迢迢的秦傢表妹?”
寧珩定定望她,喉結一滾,便下意識伸手想捏她此時氣鼓鼓的粉嫩臉頰。
未曾想手背遭來“啪”的一聲脆響,對方毫不留情將他的手打開。
這一打,也將寧珩心中旖旎的心思打碎不少。
他藏起不合時機的心思,正色道:“自然是同她解釋清楚,讓她從何處來,便往何處去。”
溫雪杳得到保證心情稍稍緩和,兩人攜手來到廳堂外。
隻見那坐在廳中的少女似一塊望夫石般不住地往門外望,視線在對上並肩而來的兩人後一頓,緊接著便起身相迎。
來之前溫雪杳還以為對方會是有些蠻不講理的潑辣女子,可走近一瞧,卻看見一個溫婉嫻靜的女子。
對方起身後,睜大的美眸逐漸氤氳出一層水汽。
抬起的手腕纖細,白皙的皮膚幾乎能透出淡淡的青色脈絡。
美人仰首紅唇輕啟,一股清淺的梔子花香隨風自來,“珩表哥......”話音落下,她頓瞭許久,才略顯迷蒙無措的喚出一句“表嫂”。
溫雪杳站定在寧珩身前,隔絕瞭對方幾欲貼上來的身子,問聲提醒道:“秦表妹,我與夫君耳力還算好,你委實不必湊得這般近。”
說完,她掩唇輕咳兩聲,似是有些受不瞭對方身上的熏香。
寧珩勾唇,亦步亦趨學著溫雪杳的動作掩瞭掩唇。
他其實早就想好瞭千百種法子,隻消幾句便能輕易打消對面女子的心思,或勉強保有一絲體面將人好言勸走,或直接令人下不來臺。
但他忽然就想躲在少女身後,看她護著自己的模樣。
這麼近的距離,寧珩的鼻息間其實隻有溫雪杳發間的皂莢香氣,她從不愛塗脂抹粉,也很少熏香,是以身上隻有衣裳洗凈晾幹後天然的和暖味道。
從他的角度,隻需垂眸,就能看到少女頸後細小的絨毛。
寧珩不禁笑瞭下,沒忍住,伸手勾著她鬢角的發絲帶到耳後。
情不自禁的一個舉動,落在旁人眼中卻像是精心謀劃。
秦畫瀲灩的眸子裡水霧更甚,那張漂亮的臉蛋連溫雪杳見瞭都心生愛憐。
寧珩在溫雪杳的暗示下先一步越過對面的秦畫,徑直走進廳內坐在寧寶珠身邊。
秦畫見寧珩這般聽溫雪杳的話,臉上楚楚可憐的表情終於在他走後露出一絲裂縫,“表嫂不必如此防備我,我隻不過是想與表哥敘敘舊。”
“隻是敘舊?”溫雪杳偏頭,裝作茫然道。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秦畫咬瞭下牙,“自然不是,我長途跋涉而來,自是要表哥履行昔日的承諾娶我。”
“什麼娶你?”溫雪杳更是不解:“夫君何時承諾過,亦或是官傢也為你們二人賜過婚?還是你手中有傢中長輩所寫的婚書?”
“再者說,我又為何要防你,公爹說你與夫君是幼時便玩在一起的表親,過往將近二十年你都不曾讓夫君動心思娶你,我又何需防什麼?”
秦畫一噎,面色幾經變化,終是無奈看向一旁的寧國公,委屈道:“雖當初沒有寫下婚書,可這門親事是寧國公親口定下的。”
一旁的寧寶珠聞言忍不住開口道:“既是我父親當初說要迎你入寧國公府,如今你也執意要嫁......那是誰應下的你便找誰啊,纏著我兄長作甚?”
寧寶珠顯然也是被秦畫折騰瘋瞭,這才不顧寧國公就坐在一旁,口無遮攔。
誰料,寧國公竟也為老不尊起來,垂眸思索一陣,就在眾人以為他要發怒訓斥寧寶珠時,隻聽他沉聲道:“當初的確是應下讓你進我寧傢門,卻也未說非得是阿珩娶你......”
秦畫表情徹底裂開。
寧珩沒忍住,輕笑出聲。
秦畫不可置信地張唇:“姑父......你怎可如此戲弄畫畫?”
寧國公老臉一紅,摸瞭摸下頜,似是靈光一閃又想出一個主意,“我年齡的確大瞭些,可珩兒他已經娶妻瞭啊,且我寧傢有傢規,寧傢兒郎不能納妾......畫畫啊,你總不能指望姑父這老骨頭再娶個續弦生個男娃娶你吧!”
越說越離譜,此刻不光是秦畫滿臉震驚,就連一旁的三個小輩都愣住瞭。
溫雪杳甚至開始懷疑,若方才寧國公端出這架勢,如何還能勸不住秦畫?
而對面秦畫再也強撐不住,她一擺手,提裙快步走回廳堂就往那椅子上大喇喇一靠,明明還是那張溫婉淑靜的臉,可此時渾身上下的氣質卻像是猛地變瞭味道。
她一擺手,頗有些嫌惡地用餘光瞥過從進門時就沒說過一句話的寧珩,在她看來,如今的寧珩不僅是小時候那朵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黑心蓮,更是淪落為要傢中夫人與老父親保護的地步。
秦畫狀作西子捧心,“我心心念念想嫁表兄,無奈妾有意郎君無情,我也隻能回傢稟明父母親,此後削發去那廟裡,後半生便做那姑子去。”
若非秦畫痛哭流涕得太過急迫,或許溫雪杳一時還難以察覺。
她抿瞭下唇,走近廳內在氣定神閑的寧珩身旁坐下,側身小聲問他:“阿珩哥哥,你這表妹是不是拿你做幌子,其實根本沒想過要嫁人?”
寧珩一挑眉,溫雪杳還哪有不明白的。
溫雪杳正欲偷偷睬他一腳,就被人用腳腕別住腿。
寧珩一臉委屈,“若非我親眼瞧見,又怎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阿杳可莫要再冤枉瞭為夫。”
第85章繡鞋
溫雪杳不由打量起寧珩的神色,青年眉眼平靜淺淡,像是對這位突然造訪的秦傢表妹早有預料。
寧珩無奈扯唇,在桌下用腳腕蹭瞭蹭對方,壓低聲音解釋道:“來之前我真不清楚,你也聽父親說瞭,她前幾年都在傢中為母親守孝。細算起來,我與她隻是幼時見過幾面。”
溫雪杳收回眼,撇瞭下嘴,小聲道:“那如今怎麼辦?”
“你聽聽她想要如何。”
如今溫雪杳也算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倒不會被人輕易唬住。
等一旁的秦畫絮叨一陣,溫雪杳聽得七七八八,總算明白對方來由。
原是這位秦傢表妹不滿傢中為她挑選的夫婿,且又無心嫁人,而是想一心從商,萬般無奈之下才想去寧國公曾說過的玩笑話。
隻想著能避一時就避一時,借來回數月的時間躲個清凈。她知曉寧珩已經娶妻,也知曉寧國公府有男兒不得納妾的規矩,這才故意跋山涉水跑來撞南墻。
為的就是他日能“傷心欲絕”歸傢,最好再從此一蹶不振,令秦傢人看瞭都心疼。隻要她咬定瞭非寧珩不嫁,寧珩這邊也咬死不會娶她,那她便能堂而皇之為情神傷。
如此一來,秦傢人也不會再勉強她,這樣恰好順瞭秦畫的意,不過就是寧傢在秦傢人口中可能要落得一個苛刻的名聲。
不過秦畫就是算準瞭寧珩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更不在意旁人對他的評價。
但是溫雪杳卻不甘任秦畫這般欺負寧珩,且她每每想到日後會有人將寧珩與別的女子一並提起。
說有人待他情深不悔,苦等多年,溫雪杳這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
這是她以前從不會有的情緒,可現在卻真實從心底冒出頭。
對面的少女年輕美麗,雖寧珩說他們隻是幼時見過幾面的玩伴,可溫雪杳心裡就是忍不住浮想聯翩。
不成,絕對不成。
溫雪杳越想越氣不順,忽地站起身,朝著對面的秦畫直言道:“秦傢表妹,我不管你打得什麼算盤,可這算盤不能敲在我夫君身上。”
秦畫一愣,依舊嘴硬,“什麼算盤?表嫂這話我就聽不懂瞭。”
她眼珠子提溜一轉,又道:“若表嫂不認我方才那番話,莫不是同意表哥娶我?而且從表嫂與表哥方才進們起,就隻是表嫂在同我說話,反倒是表哥一言不發,難道如今這寧傢,已是表嫂能做表哥的主瞭?”
說完,她目光灼灼看向對面的寧珩。
來之前的路上秦畫就打聽過,據說她如今這位表嫂乃是極其溫軟的性子,就連傢中與她處處不對付的庶妹都懶得與其計較,怎麼如今瞧來倒不像是傳聞中所說的那般?
她怕溫雪杳壞瞭她的事,於是將主意打在寧珩身上。
青年眉目懶散淺淡的模樣,一看就是對她的來訪心中毫無波瀾,這樣的男子想必多是不拘小節者。
於是他美眸一轉,眼波含情看向寧珩,再一次道:“莫不是表哥其實願意娶我?”
誰知寧珩依舊八分不動,緩慢勾唇一笑,卻不是對著對面的秦畫,而是對著一旁的溫雪杳,“我?秦傢表妹,雖然你方才許多話在我聽來都是胡言亂語,不過有一句話倒是說得不假。”
“什麼?”秦畫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接上青年的話。
“就是那句“如今已是表嫂能做表哥的主瞭”。”他臉上神色坦然,“如今後院之事,我的確都聽你表嫂的。”
秦畫一噎,寧國公與寧寶珠憋笑看向溫雪杳。
溫雪杳心中雖甜,可無奈大庭廣眾之下,寧珩這樣的話除瞭讓她心生甜蜜外,更多的則是令她覺得無地自容。
她的耳朵霎時一燙,連思緒都有些被寧珩這一番話打亂。
不僅耳朵燙、臉燙,就連嘴皮子都像是變得燙人般合不起來。
對面的秦傢表妹嘴硬,溫雪杳不願被她牽著走,幹脆試探的戳破對方的心聲。
“秦表妹若是自己不想隨便嫁人,又何必害我夫君惹上一個耽誤瞭你的名聲。”
秦畫來之前想過無數個場景,就像旁的人傢中女子夫君納妾,女子或會心不甘情不願,或會表面恭順內心拒絕,或會嫉妒撒潑。
卻沒想到會有像溫雪杳這樣的。
饒是寧傢有傢規說男子不能納妾,可左右不過是傢中男子一句話便能左右的事。
可她面上卻無絲毫憂慮之色,像是篤定她的夫君絕對會信守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少女的眼波平靜,平靜地甚至流露出一股羨煞旁人的信心。
她心中或許有對一個突然造訪傢中,揚言要嫁給她夫君女子的不喜,也有對其夫君時朦朧的吃味,可她那些情愫更多隻是小女兒傢的嬌羞與嗔怒,並不是真的惱瞭寧珩,也沒有對他產生絲毫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