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前閃過一片白芒,白芒中一道耀眼的陽光射下。
耳邊同時奏響一道嘹亮高歌。
紛紛雜雜,溫雪杳聽不真切。
“阿杳。"
“阿杳。"
"阿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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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手的小孩粉通通的,臍帶一剪,便被穩婆用提前備好的小褥子包瞭起來。
尋常人傢夫君都是會先問一句男娃女娃,可穩婆眼前這位顯然不同。
從頭至尾,他堅定不移的守在那女子床側。
若非是那躺在榻上的女子緩過勁出聲想看孩子一眼,怕是那男子都想不起還有一個孩子。
“是丫頭,可愛得緊。”穩婆聽得喚聲,連忙抱著懷裡的孩子走近。
溫雪杳一看,本以為是慣常的奉承話,結果當真玉雪可愛。
臉上粉嘟嘟的,卻不像旁人所說的那般皺皺巴巴,隻是她盯著瞧瞭許久,她都一直閉著眼。
穩婆說剛生下的孩子就是這般,她的目光朝兩人面上一掃,又說瞭幾句討喜的吉利話,隻道這丫
頭一定也生瞭雙水靈靈的眸子。
小丫頭不似尋常小孩那般剛出生啼哭不止,最開始嚎瞭兩嗓子後,便乖覺地抿著嘴安靜下來。換成奶娘將她抱去隔壁也不吵不鬧,乖巧得很。
等屋裡隻剩下兩人,瞧著榻上的人,寧珩心中那根緊繃的弦終於松懈。
緊扣的肩胛一松,臉上不止何時落滿瞭淚。
“哭什麼。”溫雪查笑他比自己還膽小。
*大**
許是小翡這小丫頭記仇,方生下來時雖不吵不鬧,卻記得當時自己的爹爹滿心滿眼隻有娘親,絲
毫不顧及她脆弱幼小的心靈。
於是在之後的無數個日夜,小翡對著誰都是笑意盈盈,唯有對著寧珩時,啼哭不止。
這一反應,令溫雪杳都有幾分哭笑不得。
最初寧珩還十分嘴硬,隻每日眼巴巴纏著溫雪杳,心道有她一人喜愛他便足矣。
然而隨著小翡日漸張開,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像極瞭溫雪杳,寧珩接連盯著瞧瞭許久。
不知何時,心思發生變化。
小翡在哭嚷。
寧珩卻抱著人瞧得新奇,還不住地同溫雪杳道:“阿杳,你瞧小翡,這丫頭似是半分都不曾像
我。"
這話在旁人聽來定要笑他,可他卻自顧自傻樂。
仿佛小翡隻像瞭溫雪杳反倒更好。
寧珩能受得瞭小翡哭鬧的勁兒,可從來不見她在自己懷裡哭的溫雪杳哪能受得瞭這場面。才半刻,她便忍不住同他搶孩子,“算瞭阿珩哥哥,還是讓我來抱吧。"
寧珩不明所以,“為何?我瞧著小翡十分喜歡爹爹,是想要爹爹多抱她一會兒的。"
溫雪杳失語一瞬。
不過時間久瞭,寧珩也逐漸發現,這小丫頭對他的不善。
先前沾沾自喜的話自然是無法輕易說出,他心中還古怪,為何小翡獨獨見他啼哭不止,而換作旁
人,就連小暑抱著她都笑嘻嘻地十分配合。
這樣的認知對於初為人父的寧珩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可他卻絲毫不記得自己最初眼裡根本瞧
不上這個奶娃娃,甚至小心警惕防著她,怕她搶走溫雪杳更多的註意力。
此時小翡已經有六個月大,能蹬著小腿坐在榻上。
此時她坐在窗下的榻上,手裡把玩著一隻小木馬,視線卻一直往院子裡探。
小木馬是溫長青親手雕刻的,小翡愛不釋手好一陣,這段時間興致才稍稍淡下來。
溫雪杳順著小翡目光往外瞭一眼,小聲道:“你說小翡是不是想出去玩兒瞭?"
寧珩瞧她一眼,“我說…………倒不是小翡想出去,是你想出去。"
溫雪杳瞪他一眼,不過嘴上沒再裝腔作勢,"這倒也不假。"
“最近日頭毒辣,你不是最怕熱麼,等避過這一陣,我再帶你出府遊玩。"
溫雪杳得瞭應允,心中滿意。
兩人這邊正說著,那邊的小翡像是感受到忽視,哇的一聲哭起來。不過這麼大的奶娃多是幹打雷不下雨,小翡自然不外如是。
扯著嗓子吼得驚天動地,可半天卻不見一滴淚珠落下。
溫雪杳抱著小丫頭在懷裡哄瞭哄,不多時,哭聲果然漸止。
粉嫩的軟團子窩在妻子懷裡,這一幕瞧得寧珩心裡柔若春水。
他主動伸手,“小翡是不是困瞭,我哄她小憩一會兒。"
溫雪杳不放心瞄瞭寧珩一眼,但還是將懷裡的孩子遞過去。
寧珩臉上壓著笑,小心翼翼將小翡接過來,生怕動靜太大將小丫頭吵醒。
可這一遞一接還是讓敏銳的小奶娃發現變化。
她迷茫地撐開眼睫,纖長卷翹的睫毛一顫,隨著睫毛翻飛的速度加快,那雙水靈靈的眼眸突然頓
住。
在看清面前放大版的臉龐偷偷換人後,剛被哄好的脾氣再度炸裂。
仿若平底一聲驚雷,嚇得寧珩這位平素八分不動的人都抖瞭一抖。
"還是我來吧。"
寧珩再不情不願,還是得松手。
好不容易盼來的外出遊玩這日,溫雪杳原想的一身輕松,等真到那時卻發現自己一心記掛著小
翡。於是這日回到路府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沖到房裡問乳娘:“小翡今天乖麼?吃瞭幾頓飯?我不在
時有沒有哭鬧?"
絲毫沒有註意在一旁的貴妃榻上,躺著另一個人,自她進門的那一刻便目光灼灼盯著她。
那雙黑眸夾雜著眷戀,在聽完這番話後又多出幾分嫉妒與幽怨。
連自己孩子的醋也吃。
寧珩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小氣到這種地步。
然而在他面露哀怨盯瞭溫雪杳足足有半炷香的功夫,直盯得屋內的乳娘都心裡發憷,忍不住出聲
提醒對面的溫雪杳去看看他時,他心中的妒火幾乎到達頂峰。
直想將這個礙眼的奶娃娃從他們的屋裡丟出去。
溫雪杳註意到乳娘的視線,這才抬起眼皮朝側面淺淺撩瞭一眼。
她的視線才在寧珩臉上停留瞭半瞬,都未給對方表現的機會,就重新收回視線,將慈愛和藹的目
光凝在懷中的小翡白裡透紅肉嘟嘟的小臉上。
溫柔的誇瞭句:“小翡真乖。"
寧珩就算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承認,最近在阿杳面前,自己的受重視程度完全比不上她懷裡那個
傻乎乎連話都不會說,隻會流著口水傻笑的小丫頭。
他心裡十分不是滋味,斜躺在榻邊自艾自憐的嘆瞭口氣,卻又不甘心,於是試圖用主動搭話的方
式吸引對方的註意力,“阿杳,今日出去玩的怎樣,開心麼?"
溫雪杳嘴角蕩漾著笑,可這笑容在寧珩看來,怎麼看都透露出一股“與他無關”的紮心意味。“開心啊。”溫雪杳晃著懷裡的小翡,輕柔道:“自從生下小翡,還是頭一次出去遊玩,前段時
間被拘在屋裡,可真是悶壞我瞭。"
寧珩註意到她身後桌上的“大包小包”,視線偏轉,“你買瞭不少東西回來。"
一說起這個,溫雪杳就不免得意。
桌上那些可都是她今天下午的戰果,堆成山擺瞭一摞。
原來她在上京城時,也不覺花錢享受有多快樂,最近方覺這其中的滋味。
先前她表哥表嫂便說女子有瞭孩子後性情或會有些變化,沒想到她居然改變在瞭此處。
不過溫雪杳倒是不覺這有何不好,從前她不喜愛玩樂,不喜湊去人多的地方找熱鬧,更不喜金銀
那些俗物。
現在的她簡直與過去大相徑庭,不過她的玩樂喜好都把握有度,所以未覺有任何不好之處。
總之都是能使得她快樂的法子。
她洋洋灑灑說起自己今日買瞭些什麼,上至外祖父,下至身邊的小暑,她都精心挑瞭物什,就是
為瞭專程感謝大傢在這段時間對她格外的關愛與照拂。
說到最後,像是刻意忽略瞭誰。
還有誰呢?
自然是榻上一直豎著耳朵期待自己名字出現在對方口中的寧珩。
他翹首以盼,直到溫雪杳炫耀完自己今日買的種種謝禮,就是唯獨沒有聽到自己那份。於是乎,今日被忽視許久的寧世子終於在沉默中爆發瞭。
屋內的氣氛霎時出現變化,連乳母都嗅到瞭不同尋常的酸氣,她連忙尋瞭借口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