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昇城太守詢問天災禍世,肅城太守拋出刑罰克重一事,樂城太守探尋王侯世傢積病,昀城太守直言兵重威深,功高蓋主,每一樁每一件都深切關乎國運,陸容淮的回答更是出人意料的好,博得朝野無數稱贊。
至於煙城太守,名義上還是蘇如鶴,皇帝並沒有撤銷他的職位,因而黎王大軍過煙城時,不費吹灰之力。
他們甚至還在煙城逗留瞭幾天,四處遊玩一番,這才啟程前往懸天關。
“王爺,人都處理幹凈瞭。”弦風弦月在料理完刺客後,回來稟告道。
聶思然舉著折扇擋太陽,瞇眼笑道:“若我記得不錯,這應該是今日第三波刺客瞭吧。”
陸容淮懶洋洋的應聲,視線眺望遠方。
“那三人如何瞭?”
弦月回道:“齊王右臂挨瞭一刀,柳公子額頭撞上車板破瞭一道口子,至於公主……應該隻是昏瞭過去。”
“沒死就行,”陸容淮見馬兒吃草已經吃飽瞭,他翻身上馬,吩咐弦風,“他們三人的看管再松些,將暗衛都調過去保護王妃他們。”
“是。”
聶思然見他一本正經的使著壞,笑著損他,“王爺故意讓那些刺客接近齊王他們,時不時挨一刀劃兩下,偏偏還不讓刺客殺瞭他們,這麼折磨下去,那三人隻怕是要夜不能寐,如同驚弓之鳥。”
“路途乏味,這般還能讓聶大公子解解悶,本王一向善良,不必謝我。”
“…………”聶思然揮袖扇開野蜂,冷不丁的開口,“若是那些太守知你如此‘善良’,怕是要跺腳大哭,火冒三丈。”
他嘲笑的是陸容淮對答太守一事。
旁人不知全貌,他們日日隨行,豈能不知道黎王那點壞心眼。
殊不知那些被印拓在冊的回答,皆是出自黎王妃之口,而非眼前這個厚顏無恥的傢夥。
陸容淮揚眉,“阿沅要說的就是本王想說的,有什麼問題?”
聶思然悠然勾唇,“沒什麼問題,也就是放在科考裡要被砍頭的程度而已。”
陸容淮忍不住樂,故意刺他,“你是不是在酸本王?本王的王妃不僅好看,還那麼聰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萬言書寫得好,國事民生也對答如流,不像你傢那個,隻會寫話本。”
聶思然眼皮一壓,笑意消失,“話本怎麼瞭?能把話本寫得好讓那麼多人喜歡,你以為是件很容易的事?”
陸容淮今兒實在無聊,他並非看不起話本,隻是難得見溫文爾雅的聶大公子生氣,他故意惡趣味的火上澆油。
“一般般吧,我覺得我寫我也行。”
聶思然冷笑一聲,好風度被氣跑大半。
“連萬言書都要阿沅代筆的人,好大的臉說出這話。”
陸容淮:“本王隻是懶得寫,不是不會寫。”
聶思然:“行,黎王殿下能文能武,智勇雙全,眼下也快到鄴京瞭,王爺這麼厲害應該也不需要蘇蘇,我還是帶著蘇蘇去遊山玩水吧。”
陸容淮立刻回絕,“要走你走,蘇如鶴還要給本王管理錢簿呢。”
“王爺能耐這麼大,自己管理吧。”
陸容淮:“你哪位?蘇大人自己都沒說話,輪得到你做決定?”
陸容淮:“沒名沒分的,還管上人傢瞭,聶大公子這臉比我還大。”
“…………行,”聶思然收起折扇,笑的殺氣騰騰,“在下這就去跟蘇蘇說一聲,黎王瞧不上話本,今後話本可以寫些新的內容,就寫黎王妃一腳踹瞭黎王,帶著世子遠走高飛,黎王愛而不得,英年早逝。”
陸容淮:“…………………………”
陸容淮:“你擱這詛咒誰呢?”
“王爺聽不出來?”
“你晚上最好別睡覺。”
聶思然:“或者寫黎王妃移情別戀他人,與別人雙宿雙飛。”
“你敢!”
“呵。”聶思然掉頭就往馬車走,看樣子是要去找蘇如鶴。
陸容淮立刻騎馬追上,“你站住,聶思然,你給我站住!”
在馬車裡圍觀全程的楚沅和蘇如鶴:“………………”
楚沅嘆氣,“王爺可真幼稚。”
蘇如鶴:“……都挺幼稚。”
楚沅放下車簾,含笑看向他,“小蘇大人覺得這些刺殺的人是誰派來的?”
蘇如鶴沉吟半晌,清聲回道:“太後。”
楚沅眼角彎彎,“為何不是陛下?”
蘇如鶴清秀的臉頰笑出一個淺窩,“陛下不會用這麼陰私的手段,倒是更像後宮裡的戲碼。”
楚沅:“是的,陛下一路設題,不曾過分為難,倒是讓人摸不透心意,太後目的單純,隻是想置我們於死地。”
他們這一路,三番五次遇到刺殺伏擊,投毒放暗器,險象環生,越是接近鄴京,埋伏越多,人數也越多。
但陸容淮的暗衛和精兵更不是吃素的,除瞭被關押的三人,其他人都安然無恙。
在抵達鄴京的前夕,這天夜裡,聶儔溫將陸容淮喊瞭出去。
郊外涼風陣陣,四周都有士兵把守,兩人散步到西南角。
“祖父叫我來有何事?”陸容淮一身黑金暗紋掐絲雲錦長袍,雙手背立身後,黑發束於金冠之中,盡顯上位者的威嚴霸氣。
聶儔溫打量他半天,見他現在已經毫不遮掩自身的氣勢,瞭然之餘,又不免擔憂。
“王爺已經想好瞭?”
陸容淮微笑,“祖父是指哪件事?”
聶儔溫:“王爺野心勃勃,事到如今還裝傻可沒意思。”
陸容淮依舊笑著,“祖父既然明白本王的心思,又何須多問。”
聶儔溫嘆氣,“明白歸明白,隻是那個位置……王爺和王妃或許會面對許多爭議。”
“祖父是不相信我能護好阿沅吧。”
聶儔溫沒說話。
陸容淮:“祖父這一路回京,難道沒有聽說如今民間對本王和王妃的贊譽極高?”
聶儔溫自然是聽到瞭那些稱頌,陸容淮連續通關六城太守的考驗,又在陸國不提供糧草的情況下拿下南邊六國,一統天下,在百姓心中地位早已經超過瞭現在的皇帝。
更何況,如今皇帝病重,太後當政,這幾個月陸國的朝局動蕩,民生不穩,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對太後不滿。
“太後管理不好朝政,對王爺有好處,隻是陛下雖病重,卻仍是陸楠漨國皇帝,王爺若想名正言順的登上那個位置,還是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陸容淮:“祖父是怕本王逼陸容澤退位?”
聶儔溫:“為瞭王爺日後的名聲,老夫想請王爺暫且忍一忍,據老夫所知,陛下隻怕是……時日無多瞭。”
陸容淮明白他的意思,眼下他帶兵回鄴京,更像是在逼迫陸容澤退位,天下文人免不得要寫文章罵他,史官更是會將其記入史冊,倒不如等陸容澤駕崩,更加順理成章的登位。
“太後近兩個月頻繁帶著陸容波攝政,祖父為官多年,想必比本王更清楚她此舉的用意。”
聶儔溫搖頭,“七皇子生性軟弱,易被拿捏,並非合適人選。”
陸容淮食指碾瞭碾,輕笑,“一個好拿捏的君主與本王相比,祖父覺得那些臣子會怎麼選?”
聶儔溫頓住,而後嘆息。
“老夫當初致仕之心強烈,跟朝堂上蛀蟲越來越多亦有很大關系。”
“這些蛀國害蟲們,是該好好治一治。”
聶傢不站隊,卻因為楚沅的緣故,無形中慢慢靠攏瞭黎王。
聶儔溫真心希望黎王能好好守護他打下的這大片山河。
陸容淮:“祖父的心意本王明白,隻是這一事該由本王一人來做,聶傢無需下場。”
聶傢從不參與黨派之爭,陸容淮此舉也是在保護他們。
聶儔溫目光微動。
陸容淮含笑說道:“那些官員無不怕本王,更擔心本王會找他們秋後算賬,哪怕是陸容澤駕崩,他們也不會讓本王如願登上那個位置。”
“王爺想當皇帝,日後還得好好改一改性子,穩定臣心,安撫民心。”
陸容淮笑容擴延,深邃冷峻的眉眼在夜間也不減風姿,“祖父弄錯瞭一件事,本王想要那個位置,並非是本王想當皇帝。”
聶儔溫:“什麼?”
“本王要他做天底下最尊貴的人,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值得最好的。”
陸容淮仰起頭,神態倨傲又囂張,“區區後位,如何配得上我傢阿沅。”
聶儔溫望著他,目光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敢置信的顫聲,“王爺的意思是……”
“祖父且等著看吧,江山為聘,這是本王送給阿沅的賀禮。”
誰也不知道他們倆夜談的內容,但大傢都能看得出來,聶老這幾日時而皺眉沉思,時而閉目喃喃,倒是讓江倪他們擔心瞭一番。
很快,他們在九月底抵達鄴京。
鄴京收到消息,文武百官早早地來到城門口迎接。
如今黎王受天下百姓追捧,又有幾十萬大軍在手,集鄴京之力也無法與之對抗,他們倒是乖覺的很,焚香更衣,陣仗隆重的在城門口等候。
楚沅掀開馬車簾幕,望向不遠處黑壓壓的人群,莞爾笑道:“這場面倒是讓我想起瞭初來鄴京那日。”
樂書跟著看瞭兩眼,笑嘻嘻的說道:“王妃當初嫁過來時,來迎接王妃的是禮部尚書韓大人,奴才瞧著今日,似乎朝堂上的大小官員都來瞭。”
“嗯,還是咱們王爺面子更大。”楚沅歪頭,打趣在車旁騎馬的玄衣男人。
陸容淮端坐在馬上,他目視前方,眼裡有瞭清淺笑意,伸出左手在楚沅下巴撓瞭撓。
“王爺!”楚沅拍掉那隻作亂的手,怕陸國那些官員瞧見他不正經的樣子。
後面馬車上的聶傢人也掀開瞭車簾。
陸容淮意興闌珊的笑,“本王可沒有那麼大的面子,這些人來者不善,我們先看著吧。”
待馬車走近,陸國官員先發制人,齊齊撩袍下跪,姿態謙卑,安靜又溫馴的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