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一整袋金屬發條的時南絮安安靜靜地坐在小醜修長的腿上。
無聊的她甚至開始數起瞭袋子裡的金屬發條數量。
小醜德文特似乎有某種強迫癥,執著於幫她梳頭發。
剛剛奔跑逃走間弄散的盤發被小醜編成瞭漂亮的辮子,重新盤在瞭腦後,就連碎發也被他整理得很整齊。
用來綁她手腕的紅綢緞絲帶變成瞭紮頭發用的發帶,紮成蝴蝶結垂在腦袋後面。
小醜覆著白色油彩的眼皮低垂下,靈活的十指將時南絮芭蕾舞裙後的系帶仔細穿好,系瞭個對稱的蝴蝶結。
摩天輪就快要到達終點瞭。
一直安靜坐著的時南絮默默地在腦子裡梳理這個世界。
她發現在小醜這裡,她居然能難得地得到一小段平靜安全的時間梳理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
剛剛小醜還往她嘴裡塞瞭一根水果胡蘿卜,味道很甜。
不過吃著吃著,時南絮突然想起來觀眾和嘉年華的成員們似乎都成瞭玩偶和木偶人,那自己吃胡蘿卜的話,不會讓身體裡的零件壞掉嗎?
小醜看到瞭少女僵硬瞭一瞬的背影,眉梢微挑,帶瞭點逗人似的笑意說道:“不會壞掉。”
時南絮這才放下顧慮,把口中的小蘿卜給吞瞭下去。
她垂著腦袋捏瞭捏小醜給自己挎上的小佈包。
這小佈包有點像是手工編織的,上面甚至還別瞭一枚戴著紅色領結的小兔子徽章。
隻是,時南絮稍微想象瞭一下穿著怪異艷麗的小醜坐在臺燈下縫縫補補的畫面,就搖瞭搖頭打消瞭這個想法。
太詭異瞭,愛好惡作劇的小醜怎麼可能會像個老父親似的坐在房間裡織佈包,這樣的畫面也太可怕瞭,比黑暗童謠還可怕。
從來到這個遊戲世界開始,就一直是持續不斷的高能,以至於時南絮所有的心神都放在怎麼通過那些演出上,根本分不出心思來捋順思路。
通過嘉年華演出是第一關,那第一關應該就是音樂狂歡節的遊戲瞭。
根據人偶師少年帕奇和小醜的話,時南絮大概能夠猜測出嘉年華所有的觀眾和成員可能都變成瞭玩偶,是被追捕獵殺的陣營,也就是弱勢一方的獵物。
而小醜德文特和園長昆汀大概就是監察官陣營的,負責追捕他們的狩獵者。
這樣看的話,這個世界根本沒有邏輯可言啊。
時南絮皺瞭皺眉頭。
怎麼可能會有哪個正常的世界能把人類變成玩偶和木偶人的。
除非像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傳說一樣,說什麼把人的眼珠子挖出來做成洋娃娃的眼睛,又或者是剝下人皮制成人偶。
想到這個,時南絮不由得打瞭個寒顫。
腦子裡浮現出的第一個東西,就是人偶師少年帕奇最喜歡趴在上面睡覺的巨熊玩偶,還有他手裡抱著怎麼都不撒手的小熊玩偶。
以及,木偶劇演出時,幾乎和帕奇長得一模一樣的木偶人。
一雙冰冷的手搭在瞭時南絮的肩頭上,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轉過頭就對上瞭往後靠在座艙壁的小醜的臉。
他像抓著洋娃娃似的,將坐在他腿上的女孩直接轉瞭過來面對他坐著。
“在想什麼?”小醜德文特隻想著打理好女孩柔順的銀發,卻沒時間去管自己凌亂的金發,“你看起來很緊張。”
她到現在也沒能確定人偶師少年帕奇、魔術師查姆他們包括眼前總是漫不經心的小醜,到底是玩傢還是遊戲裡一串數據流的npc。
時南絮咬瞭咬唇,鼓起勇氣和小醜對視,說話的聲音卻很小,跟小貓叫似的,“小醜先生不覺得,遊樂園的嘉年華很混亂嗎?”
血腥暴力的魔術,失敗瞭就要被殺死的演員,和被變成玩偶獵物的觀眾。
一直遮著月亮的烏雲不知道什麼時候散開瞭,以時南絮的角度,能夠看到小醜暗綠色的貓眼折射出的冷光。
小醜靜靜地瞧瞭時南絮半晌,驀地勾起瞭一抹沒有溫度的笑容,說出的話有些答非所問,讓人摸不著頭腦,“小兔子看過愛麗絲夢遊仙境的童話書嗎?”
“一本每個小鬼童年時都應該看過的兒童讀物。”
時南絮突然後知後覺。
小醜很少叫自己寶貝,也從來不叫她艾琳。
說實話,時南絮都快適應魔術師查姆和園長昆汀那樣紳士的油腔滑調,聽著聽著明明十分親密的稱呼,都變得尋常瞭。
絕大多數時候,小醜都喜歡用戲謔的語調稱呼她為兔子小姐。
時南絮有些茫然地眨瞭眨眼睛,然後點瞭下頭。
這本書她看過。
“那本夢幻的童話裡有嚴密的邏輯嗎?”
當然沒有畢竟那是童話,又不是現實世界。
小醜從手中再次變出瞭一根水果胡蘿卜,塞進瞭時南絮的嘴裡。
他似乎很喜歡看坐在自己腿上的女孩像隻白兔子一樣啃蘿卜。
突然被投喂的時南絮說不出話,隻能搖瞭搖頭表明自己的回答。
大概是她吃東西的樣子取悅瞭他。
小醜的唇角微微上揚,他抬手理瞭理自己有些歪曲的領花,“童話書世界裡沒有現實的邏輯,那混亂的瘋狂嘉年華又怎麼會有邏輯呢?”
“這裡可以是屬於寶貝你的童話世界。”
一個怪誕沒有規則的世界,就像深夜裡被風吹開的童話書,隻可惜打開來的這篇童話有些驚悚和黑暗。
小醜難得地用上瞭寶貝來稱呼自己。
可卻沒有魔術師查姆的那種纏綿繾綣,恰恰相反,小醜的語調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連那張塗滿油彩不見真容的深邃面孔也是面無表情的,可卻有一種更加難言的溫柔。
摩天輪緩緩停瞭下來,座艙裡的小彩燈熄滅瞭。
座艙裡陷入瞭一片寂靜的黑暗。
時南絮隻能聽到自己心臟間和小醜心臟間的齒輪聲。
她被小醜抬起的手按著靠在瞭她胸前,最靠近心臟的位置。
時南絮能夠清晰地聽出來小醜心臟間的齒輪聲越來越慢瞭。
因為他將所有收集到的金屬發條都給瞭自己,而且說不定他沒有用任何一根。
“小醜先生!”
意識到這點的時南絮將手伸向瞭自己挎著的小佈包裡的發條,想要坐起身給小醜轉上發條。
卻被小醜褪去手套的手按住瞭動作。
時南絮一直都知道小醜的手很漂亮,說是藝術品都不為過,骨骼分明,十指修長。
有強迫癥的小醜喜歡將每個指甲都剪得整整齊齊。
以至於時南絮經常會感慨,這雙手更適合在古典三角鋼琴潔白無暇的琴鍵上彈奏小夜曲,或者手執畫筆描繪出夢幻的畫卷,而不是在嘉年華裡玩雜耍球。
他指尖的溫度也在漸漸消退,就像是要真的變成小醜木偶人一般。
看到少女漂亮的臉蛋上驚慌失措的神情,小醜喉間逸出瞭一聲低笑,“不用緊張,不需要發條,我跟你說過,我不想獲勝。”
循環往復的狩獵遊戲,充斥著恐懼尖叫聲的音樂狂歡節,早就讓他感到厭煩瞭。
比起自己成為這無趣的狩獵遊戲的贏傢,他更想讓她獲勝。
再說,能夠讓園長昆汀吃癟,他再樂意不過瞭。
“很喜歡吃甜食?喜歡吃糖嗎?”
黑暗中漸漸冰冷的小醜輕聲問瞭一句。
被他按住不讓自己救他的時南絮低下瞭頭,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滑落,掉在瞭小醜的頸側,給他冰冷的皮膚帶來瞭一點發燙的觸覺。
過瞭許久,像是在賭氣的少女才輕輕地應瞭。
明明馬上就要變成冰冷的木偶人,可小醜卻還有閑心,笑著取笑她,“胡蘿卜好吃嗎?”
口中還殘存著水果胡蘿卜清甜的味道。
時南絮點瞭點頭,不肯說話。
也不管黑暗中小醜能不能看到她點頭的動作。
小醜動作僵硬地抬起手,將時南絮壓進瞭自己的懷裡,埋在她的肩窩處,冰冷的氣息縈繞在她頸側,高挺的鼻尖能夠捕捉到女孩身上若有若無的甜香味。
“水蜜桃味的兔子,像是從水果糖罐子裡跑出來的。”
似是無意間,小醜低聲喟嘆瞭一句。
之前他還以為是人偶師少年帕奇的手筆,現在看來完全是她愛吃糖的小毛病染上的甜味。
時南絮頓時漲紅瞭臉,耳後根都在泛紅,她揪著小醜的金發,有些不知所措。
剛剛被紅絲帶束縛的時候,他也是這樣金發和鼻尖都殘留著水珠意味不明地笑著調侃自己,還說什麼蜂蜜一樣甜。
簡直就是嘉年華裡本性惡劣到瞭極致的小醜。
哪裡是什麼守護者德文特。
“摸摸你的兔子佈包。”
小醜提醒瞭她一聲,時南絮順著他的話伸手摸索進瞭佈袋子裡,然後摸到瞭一大把用玻璃紙包裹著的水果糖。
從若隱若現的水果甜味來看的話,大概還是水蜜桃味的。
小醜變糖果的小把戲,通常是在舞臺上用來逗小孩的,現在卻用來取悅愛吃糖的兔子小姐。
睫毛還掛著碎玉珠子般的眼淚的時南絮抿著唇笑瞭起來,“小醜先生還兼職聖誕老人嗎?”
“啊,大概是吧。”
齒輪漸漸停轉的小醜勾起瞭唇角,難得耐心地回答瞭少女的問題。
“好瞭,你該去找人偶師帕奇匯合瞭。”
“下一關見,小兔子。”時南絮沒有聽到小醜推開她時低聲說出口的那句話。
被推出座艙的時南絮看到瞭緩緩閉合的艙門,還有陷於黑暗陰影裡變成瞭木偶人徹底僵硬的小醜。
打扮華麗詭異的小醜甚至還維持著前不久抱著自己的姿勢,暗綠色的眼睛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