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壯越說越氣,指著林飄的鼻子:“你說是不是有這麼個事情,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不幫著你嫂子說話,就看著她這樣受排頭?林飄你還是不是人!”
林飄莫名其妙被罵瞭個狗血淋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那吳林兒和你說瞭這麼多,是不是還和你說,千萬不要來找我啊?”
“你怎麼知道?”林大壯驚疑不定的盯著他。
“因為吳林兒撒謊又不想被揭穿,自然要讓你別來找我,結果你既然要想不開的來找我算賬。”
“你不要和我說那些有的沒的,我說不過你,我就問你,你下次去縣府,幫不幫你嫂子說話,牽不牽線讓我去縣府過活?”
“我告訴你,別在這裡對我大呼小叫的,你去不成縣府,因為吳林兒早就被縣丞府趕出來瞭,她在縣丞府做錯瞭事情,縣丞大人和夫人兩人一起做決定將她送回老傢的,你要是想靠著吳林兒去縣府生活我勸你還是另做打算吧。”
“你胡說!”林大壯一下激動起來,一把拽住瞭林飄的衣領。
“你去問問吳林兒就知道瞭,你在這裡對我生氣沒有用,因為從始至終都不是我騙瞭你。”
林大壯一下紅瞭眼,呼吸粗重起來,想到自己和吳林兒從見面到成婚一路走來,自己還以為自己娶瞭個天仙,以為自己成親之後有瞭互相幫扶的對象,以後就有瞭盼頭。
吳林兒那脾氣對上他後娘是正正好,以前他一對上後娘就沒法子瞭,現在有瞭吳林兒,她對付林周氏反倒是很厲害,他覺得自己娶對瞭,就算平時吳林兒對他也是呼來喝去的,他也從來不翻臉,能忍著的都是忍著。
現在林飄告訴他,吳林兒都是騙他的,他忍都是白忍,她根本不可能再去縣丞府上生活。
他越想氣息越急促,抓著林飄衣襟的手青筋暴起。
娟兒看著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嚇得站瞭起來大叫:“二嬸子!秋叔!”
鄭秋吃過飯收拾完之後就回瞭自己傢裡去照看豆皮生意,二嬸子現在正在後面的菜園子裡摘白菜,想著下午把泡椒壇子裡醃著的白菜夾出來切著吃瞭,把新鮮的白菜再投下去。
他們這邊沒大人在,小孩倒是很多,聽見娟兒的叫聲,大盛急急忙忙從墻外跑瞭進來,一進來就看見這一幕嚇瞭一跳。
林飄抬手指著林大壯的鼻子:“你要是敢揍我,我就叫裡長來,不要再覺得我好欺負,也不要再對我說親情兩個字,當初我為什麼嫁到這邊來你心知肚明你為什麼不阻攔,後來我告訴你我的聘禮就是你的聘禮,你歡歡喜喜的可有半分愧疚,有半點覺得對不起我?有半點想到我其實是被賣過來的,所謂的聘禮是我的賣身錢,林周氏每次來這邊大鬧踩我臉面,你怪我不體諒你在那邊的傢裡日子難過,卻從沒想過我被她這樣鬧過之後我難不難過?你想沒想過,如果我還是之前的林飄,我還是之前那個什麼都記掛著你的弟弟,我現在已經活成什麼樣瞭?林大壯,你來這裡對我發脾氣,你對得起誰啊?你覺得你對得起你弟弟?”
林大壯看著林飄的雙眼,那雙眼睛平時笑瞇瞇的,生氣的時候也隻是冷冷淡淡的一眼掃過來,但現在卻那麼直接的看著自己,就像看進瞭他的魂裡一樣,一下把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像在陳述一個陌生人一樣。
林大壯失望的看著他搖瞭搖頭:“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難,我是長子,我在林周氏手底下是怎麼活的,她連個兒子都沒生出來,傢裡的東西本來就該是我的,但是全都被她捏在瞭手裡,我做點什麼都要看她臉色,爹又始終不管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哥兒,我在林周氏手底下怎麼活的?是活得比你好瞭嗎?我幹的活比你少還是比你多?我挨的罵呢?我受的打呢?”
林飄本來不想動真氣,但林大壯屢次上門雙標的言行真是給他氣笑瞭,他稍微帶入一下原身的處境就覺得自己已經是給他臉瞭。
“你為什麼能臉皮這麼厚,告訴你瞭不要再來,一次一次的一口一個我是你的親大哥,債主也沒你這樣的,你這個臭傻逼!”林飄看他揪著自己不放,另一邊大盛和幾個孩子已經在旁邊圍著瞭,說完就是一記斷子絕孫腳,在他彎下腰的一瞬把他狠狠推開。
看他痛苦倒在地上的模樣:“看你是我親大哥的份上,我並沒有踢得很用力,夠給面子瞭吧。”林飄厭煩的拍瞭拍衣襟,抬頭一看沈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瞭人群後面,目光擔憂的往裡面看。
兩人對上視線,林飄表示自己沒事,這一分神地上的林大壯已經紅著眼要爬起來再向他撲來,大盛見狀急忙上前摁住他。
林飄看他一臉發狠的模樣,心想果然親人有很大概率上輩子是仇人。
林飄看他被幾個大孩子聯手按住,半蹲下在他面前:“你始終這麼欺軟怕硬,林周氏欺負瞭你你始終沒想過如何應對回去,而是責怪我不給你面子,為瞭對付林周氏你娶瞭吳林兒,為瞭改變生活你指望著吳林兒,現在我告訴你吳林兒騙瞭你,你不回去沖著吳林兒發火而是要教訓我一頓,你惹不起林周氏也惹不起吳林兒卻覺得惹得起我?現在你已經娶瞭吳林兒,請神容易送神難,這日子你且過著吧。”
林大壯死死瞪著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什麼什麼時候?”
“你什麼時候知道林兒已經被趕出來的?你是不是成心的!你恨我,恨我們傢,就要這樣報復我?”
“你們成婚後,秋中旬我去縣府那次,信不信由你。”
林大壯怔怔的算著時間,上次他們去縣府的時候,再上一次就是林兒被趕出來的時間,中間也就隔著一個多月不到,就在這一個月裡他急急忙忙的娶下瞭吳林兒。
“你總說我是你的親弟弟,你成親之前有細細和我商議過嗎,有和我交代過對方到底是誰嗎,下聘的時候有請我去走一趟做見證嗎?你需要我的時候就一口一個親弟弟,不需要我的時候倒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林飄看林大壯的表情,看著已經破防瞭:“把他拉起來放外面去,待會你們就進院子關上門,別再讓他進來瞭。”
林大壯從沒這樣被林飄罵過,之前每次來找林飄,林飄都是好言好語的應對著,雖然什麼好處都撈不著,但面子上是挑不出什麼錯的,現在林飄是和他撕破臉瞭。
林大壯此刻才生出一種感覺,他的弟弟從出嫁之後就不在瞭,他以後再也沒有親人,也沒有一個可以投奔的地方瞭。
門在他面前關上,不管他哭得有多崩潰,最終還是合上瞭。
大盛皺著臉關門,看著外面的臉消失在門縫中,扭臉小聲和旁邊的人說:“男人還是不能哭,哭起來太難看。”
旁邊的山子想瞭想:“他長得不好看吧。”
大盛:“……”
沈鴻不知何時走向瞭林飄,仰頭看瞭看林飄臉上的眼淚。
林飄抬手擦臉,都沒發現自己哭瞭,可能是原身的情緒在流淌吧,反正他開嘲諷開得挺爽的。
“我沒事。”
“嫂嫂,你不是被賣過來的,我大哥是真心喜歡你,這裡永遠是你的傢,我以後也永遠會對你好。”
第52章
林飄看他說得這麼認真,一雙黑黢黢的眼眸望著自己,那雙眼眸是那麼的澄澈和幹凈。
林飄忽然生出一種感覺,沈鴻是在意他的,或許一開始他們隻是湊在一起過日子,但日子長瞭沈鴻是在意他的,他不是個沒心沒肺隻顧著讀書想著前程的少年,他也會認真的承諾,我以後會對你好。
林飄看著他的眼眸心神一震,第一次有瞭一種,他是如此真切的存在在這裡的感覺,他不止在這裡生活,在這裡一日三餐,在這裡忙忙碌碌的度過一個個天黑天亮,他在這裡還有個親人。
他們彼此依靠,隻有對方。
林飄伸出手,手指落在他的頭上,摸瞭摸他的頭上,然後落在他肩上,攬住瞭他的肩膀:“知道瞭。”
“你快回去好好看書吧,下午我們吃烤肉。”
“是。”沈鴻從他懷裡退出來,垂著眼轉身出瞭院子。
嫂嫂不該這樣抱他的。
他心裡嘆瞭一口氣。
算瞭。
他們這邊剛熱鬧瞭一場,外面看熱鬧的人都還沒散去,一個個搬瞭板凳出來坐在傢門口開始掰扯這件事,看見沈鴻從院子裡出來,學生們都回到瞭另一邊,一個個小聲的嘀咕:“你們說林大壯是咋瞭,怎麼弄成這樣瞭,看著也沒挨打啊,哭成那個樣子可真造孽。”
“肯定是林飄說他瞭,你說林飄那張嘴多厲害啊,真想傷他那不得句句紮心窩子,我看這兩兄弟是完瞭,以後再也不會往來瞭。”
“他心太狠瞭,一點面子都不給,你說親兄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他眼睛現在就盯在沈鴻身上想著賺錢過好日子,眼裡哪裡還有那些窮兄弟窮親戚啊。”
他們嫌說得不帶勁,又開始把林飄以前做的事情拿出來說,是越說越覺得林飄這人叫人膽寒。
“你看他去縣府一趟,把他以前的同鄉告瞭,讓他娘挨瞭板子,他壓根就沒回去看過一眼,你說這心多狠的一個人啊,人傢像沒事人一眼,反倒和縣丞交際上瞭,聽說每次他去人傢送他那麼多東西,裡面有不少還是人傢府上的夫人和小姐送的,個個都愛他愛得不行。”
“你看他眼睛就是長在頭頂上,人傢隻往上看的,其他的是什麼都不顧,現在他這麼護著沈鴻,不也是惦記著沈鴻以後讀書肯定有出息,這哥兒太能算計瞭,就奔著好日子去的,之前我還沒看出他這個調子,也就嘴巴厲害瞭點會哭會鬧,現在一看,人傢是半點都不白哭的。”
“就是,你說他也忒現實瞭,做人哪能這樣啊,日子磕磕絆絆的苦點委屈點也就過去瞭,哪能隻顧著自己快活別的都不顧瞭,以後沒個親戚朋友的幫扶著可有他好看的。”
他們說得痛快說得嘴都發幹,這邊二柱和二狗已經邊跑邊跳一臉快活的回來瞭,兩人一路追追打打,時不時哈哈大笑,像是幹瞭什麼壞事一樣,但比他們臉上的笑還耀眼的是他們兩人手上提著的兩大刀肉。
又厚又長的兩大條,用草繩拴著兩人各拎瞭一條,另外手裡還拎瞭兩根大棒骨,一塊厚厚亮亮的豬肥油,看得他們眼都直瞭。
“二柱!二狗!怎麼割這麼多肉啊?”他們脖子都伸得老長。
“小嫂子下午想吃烤肉,我們去割點肉回來。”
二狗聽二柱這樣說也沒攔著,反正現在全村子都知道他們小私塾吃得好瞭,基本隔不上一兩天就要吃上一頓肉,他也沒什麼好遮著掩著的。
他們剛整瞭王童生,這會子臉上的笑都還下不去,滿臉笑容的回瞭小私塾,看著實在是快活得過分。
“真能造啊,這炒肉都不吃瞭要吃烤肉,這日子還怎麼過下去。”
“也不知道烤肉什麼味。”
“……”
幾人隻覺得嘴裡沒滋沒味的,還想再數落一下林飄這人的勢利眼,但一想到那兩大塊肉,人今晚要都要吃烤肉瞭,心裡又覺得勢力一點好歹自己享福,這日子真是過得不要太好。
“他以後未必好,沈鴻一長大,娶瞭媳婦掌瞭傢,傢裡的銀錢就不在他手上瞭,快活不瞭他幾年瞭。”
幾人落下這個定語,但也沒瞭之前興致勃勃的勁,坐瞭沒一會就悻悻的散瞭回傢,看著傢裡的冷鍋冷灶,沒油沒肉,沒滋沒味。
看著傢裡的男人忍不住抱怨:“你說林飄怎麼就這麼有錢,什麼都吃得起,他就去縣府幾趟,一下就富瞭起來。”
“他又咋瞭?”
“割瞭兩大刀那麼大的豬肉來吃,你猜猜吃啥,吃的烤肉。”他邊說邊比劃大小:“他也就是去瞭縣府有錢的,咱什麼時候也去縣府看看,說不定也能撈著錢呢。”
“你心思可活動得真快,這就想去縣府瞭?以前說去縣府你閑麻煩,一年都不愛去一次的。”
“那現在年節前去你去不。”
“去幹嗎?咱可沒錢。”
“你不是會編竹筐竹籃嗎,編好看點,咱們年前去縣府看看能不能賣幾個錢,換點東西回來。”
他們這邊各自琢磨這接下來的生活,有的想賺錢,有的在抱怨,林飄那邊已經把肉醃上瞭,還準備瞭幾大盤的蔬菜和切好的泡菜。
泡在泡椒壇子裡的泡白菜剛剛泡瞭六天,正是泡得剛剛好的時候,吃著酸酸辣辣還有著大白菜本身的絲絲甜味,白菜桿子吃著十分脆口開胃。
二嬸子乘著這個空檔先把豬油熬瞭,弄出滿滿一盤豬油渣放在桌上,秋叔結束瞭傢裡的豆皮生意,正從傢裡帶瞭幾扇豆皮過來,在水裡泡開切成大塊,準備一起烤著吃。
二柱和二狗這會把肉交瞭公,連課都不急著去上瞭,坐在林飄跟前開始繪聲繪色的說他們是怎麼氣王童生的,尤其是二狗,他自覺自己這一張嘴自從讀書之後沒有得到沈鴻的真傳,但頗得林飄真傳,眉飛色舞的講瞭起來。
“我們一去隔壁村割肉,之前大盛去得多,那屠夫不認識我,我就說我是沈鴻的學生,他哦瞭一聲,瞧著臉色並不明朗。”
二狗就開始唉聲嘆氣的說和自己比起來自己先生真是命苦啊,那屠夫問他怎麼命苦,他又是說王童生過去不給沈鴻飯吃,又說王童生收的束侑多,不像他,交的束侑少,跟著沈鴻還吃得好。
正好有別人來買豬肝,他又是說王童生把沈鴻的東西都昧下瞭,沈鴻在他這裡讀書的時候沒一天好日子過,不在這裡讀書瞭又一樣東西都不還,真真是摳門的鐵公雞,隻想著從孩子身上撈錢,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瞭。
那些人倒也反駁,明明是沈鴻偷東西被他趕出去瞭,怎麼反過來說他昧下沈鴻的東西瞭。
二狗哪裡會虛,當即一一細數,以前沈鴻在王童生那裡過的是什麼日子,回瞭自己傢過的又是什麼日子,再說沈鴻傢裡的書都是縣府裡的大人欣賞沈鴻給沈鴻的,怎麼王童生就臉皮這麼厚非說是沈鴻偷他的書,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嗎?王童生二十好幾的才是個童生,沈鴻被他扣著壓瞭好幾年沒去考試,心裡想的是什麼還能不清楚嗎?
他們倒是第一次聽這樣的事情:“沈鴻向前沒去考著試試是王童生不許他去?”
“就是,不然沈鴻不早考上童生瞭,他去縣府告官,縣丞大人一見他就欣賞,後來說瞭幾句話就說他有才華,是小神童,去縣府見的那些人物,見過他的沒有一個不是說,他這樣的考個童生不要太簡單,你說王童生不是故意的什麼是故意的。”
二狗強行打開瞭他們的信息壁壘,看著大傢若有所思的樣子,就知道王童生的為人到底怎麼樣他們心裡是有數的,一聽這話都沒人急著幫王童生反駁。
他們在這邊說,遇著瞭王童生傢裡的媳婦出來買肉,正好撞見瞭他們在肉攤前說王童生的是非,當即上來呵斥大罵。
二狗毫不戀戰,拉住二柱趕緊的跑,還不忘回頭開嘲諷:“自己考不上嫉妒小孩沒出息!明年沈鴻就超瞭你男人!”
王童生夫人平日裡和王童生朝夕相對的怎麼會沒看出王童生的那點心思,隻是王童生從來不會把這個心思說出來,她也當不知道,像個隱秘的秘密一樣誰也不提,現在一下被人戳穿瞭那點子心思當眾說瞭出來,像被當眾扒瞭衣服一樣,她強撐著罵瞭幾句臭小子,感覺到四周看她的目光頓時臉上發燙連肉都不割瞭,匆匆的回瞭傢和王童生說這個事。
王童生聽瞭氣得砰砰直拍桌,沒想到沈鴻還敢派人來駁他的嘴,將他說得如此難聽的毀他清譽。
“好個不尊師長的逆徒,真當我沒法子收拾他瞭不成。”王童生握緊瞭拳,瞇起眼心中已經有瞭思量。
“給我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