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除瞭想法一致,楚譽也不可能站到四皇子的立場去,更不可能把陛下的想法視為自己的想法,戰事一起,陛下又開始擺蕩瞭起來。
“你去吧。”
沈鴻整瞭整衣衫出門,馬車已經備好,他上瞭馬車,向著譽王府走去。
二皇子已經在府上準備好瞭上好的茶,以及名貴的茶盞,身旁的一名貌美的哥兒,請沈鴻前來品茶。
沈鴻落座,他們便說瞭一會這上好的普洱,產自巍峨聳立的大雪山,珍貴稀少,因吸收瞭雪山之氣,茶氣霸道,會有兩頰清涼之感。
待到那哥兒斟完茶,他們已經聊上瞭一會,那哥兒退下,二皇子才聊起今日朝堂上的事。
很明顯,他是來安撫沈鴻的。
沈鴻卻嘆瞭一口氣,並沒有說什麼。
二皇子便道:“父皇重視此戰,才會如此行事。”父皇本就心裡沒數,被反駁瞭隻會更加惱怒,楚譽反倒有些意外,沈鴻居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個話,而不是一切順著父皇的來。
沈鴻點瞭點頭:“可民生艱苦,征兵苦的是百姓,養兵虧的是百姓糧倉。”
楚譽點瞭點頭:“沈大人是賢良之臣,心裡牽掛著萬民。”
“這一切令人不得不憂愁。”
“沈大人心中有幾處憂愁,或許本王可為你解憂。”
沈鴻淡淡笑瞭笑沒說話,然後話題回到瞭茶葉身上。
他倆打著太極,聊著聊著二皇子起身,走向外面,站在廊下看著外面的景色。
沈鴻也跟著起身,一副有些被觸動的樣子,忽然道:“這戰事一起,大寧將不再安寧,這一戰,天下的局勢都會改變,大寧不會再是過去的大寧。”
不止是對百姓來說,對他們也響動,向傢一直想打仗,因為打仗是軍人最大的機會,可以打的仗越多,軍權就越擴張,影響力就越大。
處月部驍勇善戰,和周邊許多部落都有來往,那些小國表面老實,背地裡或許蛇鼠一窩,一旦向傢影響力擴大,四皇子的威脅就變得更大。
何況陛下突然開始搖擺,在他眼中二皇子最好的守成之君,但戰事改變瞭局面,也可能會改變大寧到底需要什麼樣的君王。
這一點沈鴻明白,他不需要說得太明白,二皇子也會明白。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必須抓住些什麼,或者在戰事徹底落定,局面被徹底改變之前做些什麼。
總之,陛下已經是不可以信任的瞭。
沈鴻看向楚譽,兩人交換瞭一個眼神,默默的都沒有說話。
邊境,今日郵驛送來瞭信,還捎來瞭各處托著送來的東西在營裡分發,他們都眼巴巴的等著,看有沒有自傢傢裡來的信。
二柱是軍營裡難得會識字的熱心腸,每到這個時候他的床位旁邊就會圍繞上一圈大老爺們,等著他來念信。
二柱心裡估計著自己年節的信件也該來瞭,送一趟東西來不容易,有時候中間要走上一兩個月,不知道遇上什麼事就耽誤住瞭。
沒多久大傢便一片熱鬧的炫耀起來瞭,誰收到信的,誰又收到東西瞭,便要拿出來炫耀一番,抖一抖是自己老母寫來的,還是傢中的媳婦寫來的。
二柱每次到這個時候便特別的自豪和驕傲,因為他總是有信,別人的信一兩頁,他的信隨隨便便都三四頁,裡面有好多人給他的問候,今天給他送到的還有冬衣,他把身上的舊棉衣一脫,抖開馬上穿在瞭身上,旁邊的哥們馬上說:“你既有瞭新衣服穿,舊的不要瞭便說一聲,我好拿來穿。”
二柱點點頭:“都還沒穿破,你且等著吧,我傢裡人的心意,怎麼好還沒穿破就給別人。”
“你說這話,老四夜裡要變老鼠把你衣服咬破洞瞭!”
二柱懶得在意他們,抻瞭抻身上的衣服:“這衣服,多精神,我傢裡人的手藝真是好。”
他衣服沒系,是敞著的,把兩邊一拉開,露出裡面的口袋來,更是贏得瞭一片片艷羨的哇聲。
二柱將衣服抖瞭又抖,秀瞭又秀,愛惜的摸著面料。
他們羨慕得不行瞭,知道二柱傢裡是做繡坊的,經常做衣服,別的人穿得破破爛爛套一個盔甲,一年到頭就那麼兩身,薄的一套,厚的一套,二柱卻每個季度都有新的衣服穿,隔幾天就要去找個湖洗個澡換身衣服。
他說他傢裡人是這樣教他的,他習慣瞭,太久不洗澡會不自在。
雖然同在基層,二柱性格十分的豪放粗獷不拘小節,膽子大氣性也非常的烈,殺起敵軍來跟砍白菜似的,回到軍營裡往床上一坐就和大傢嘮嗑,半點沒有副隊長的架子,還總是穿得整整齊齊的,每隔個五六天就要去洗個澡,簡直是他們軍營基層中的男神。
他們一群大漢也不講究,鞋也沒脫就坐在瞭床上,開始各自看信或者排隊等讀信,二柱先把自己信封裡那厚厚的一摞信紙取瞭出來,然後一頁一頁的看著,一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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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一點都不想上京,但他想上京的傢人,他說不清楚這種感覺,也不知道如何用言語表達他曾經的不得志和蹉跎,對傢人的思量和對上京的厭惡都在他心中,但他看見信,還是會覺得想念那個地方,他們走過的街道,吃過的酒樓,急匆匆跑過的道路,他一想,就覺得特好。
不過也就是一下的傷感,二柱把眼淚一抹,很快就好瞭,然後開始給別人讀信。
這些信都非常的生澀,有不少都是請秀才幫著寫的,寫得文縐縐的,開篇就是,吾兒親啟,志效報國,慈母憂心,於傢中掛念夙夜難寐,二柱認真的看瞭看,然後抬起頭。
“你娘說他想你,在傢裡有時候想到你夜裡都擔心得睡不著。”
二柱一句話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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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不少離譜的東西,二柱感覺自己在讀信的生涯中也學到瞭不少東西。
“這個,你媳婦說他想你得緊,想得睡不著,想要你快點回去。”二柱臊得慌,都不好意思繼續念,一群人連連哇啊,艷羨的看向那位士兵。
“然後。”二柱的表情逐漸疑惑:“你媳婦說他夜裡夢見你瞭,夢見你回瞭傢,和她一起睡覺瞭。”
“哇塞!!!”一群人繼續興奮。
“他說大約是因為他去夢裡求菩薩,想要生個孩子的緣故,你們在夢裡相交,然後他現在已經懷孕瞭。”
眾將士面面相覷,想要起哄的聲音都堵在瞭喉嚨:“……”
二柱一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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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老王傢,終於有後瞭!”
二柱忽然想到曾經林飄和沈鴻對他的教導,以及二狗說的話,有些事何必去多管呢,語氣嘆氣一聲,沒說話,繼續念下一封信。
東西分到後面,到瞭第二天,他們發現軍營的營長也收到瞭和二柱一模一樣的衣服,便有些懷疑,營長也一番嘚瑟,道這衣服叫歸鄉衣,他傢中特意給他送來的。
這營長傢世不錯,雖然不說什麼權貴世傢,但也是上京的出身,這樣一對,眾人才知道,原來二柱傢裡不止是開繡坊的,他傢的繡坊還是上京的繡坊,更加艷羨瞭起來。
二柱知道瞭名字之後更加嘚瑟:“我傢裡人做的!這叫歸鄉衣你知道嗎?!我一定要殺光處月部,然後穿著這身衣服回傢去。”
二柱最恨的就是處月部,他才來邊境的時候,遇到的第一場交鋒就是和處月部,處月部將他們的城池掠奪一空,將女人和哥兒像牲口一樣綁在馬後面拖回去,裡面一片慘象,街道上是噴薄的鮮血痕跡。
但正是因為他們如此行事,他才會和兄弟們有機會追上去,將大寧的百姓和他們搶走的糧食物品全都搶瞭回來,還添上十一個人頭。
帶人頭這件事他覺得有點惡心,但也沒猶豫,他覺得不帶人頭回來,平息不瞭大傢心裡的傷痛和怨恨,這對受到侵襲的城池中的百姓而言,並不可怕,是給他們心裡的一劑良藥。
開春瞭,倒春寒隻會更寒冷。
二柱緊瞭緊身上的衣服,想到上京裡的那些人,心裡又熨帖起來。
他若掙瞭軍功回去,他也能保護大傢瞭,也能做大傢的依靠瞭,也能幫住沈鴻一些瞭。
第148章
開春繁忙,月明樓上上下下,要做春季的簪子和衣服,林飄審核瞭大致的款式之後到是沒什麼需要他做的,隻等著邊境的消息,希望二柱在邊關能好過一些。
但林飄也知道這個想法不現實,邊關都要亂成一鍋粥瞭,消息傳到上京來,上京的百姓也說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隻是一個勁的說處月部實在可恨,個個都是畜生,再渲染一下他們在邊境是如何食人肉吃人肝的兇悍模樣,說得處月部的形象猶如一個個青面獠牙的惡魔。
沈鴻倒是回來詳細的給他說瞭一些,說是處月部和鮮卑的宇文部突然關系好瞭起來,又加上搭上瞭西涼,雖然說不上一母同胞般的緊密,但也是互相守望著的,有點各族和大寧之間的新仇舊恨都要在這段時間爆發瞭的感覺,戰績也是有勝有敗,處月部甚至想要突破邊境沖擊大寧境內,導致皇帝震怒,徹底放棄瞭懷柔和和談的意思,之前抓到處月部的人還會先關押起來,或者是做奴隸,而現在則是一律格殺,不許留半個活口。
據沈鴻所說,沈鴻那邊收到的消息是邊境的情況已經非常慘烈,兩邊都被激怒瞭,你殺我這邊,我殺你那邊,越殺越急眼,每次交手都是你死我活,一旦一方戰敗淪為階下囚,能殺得當地的黃沙都染紅。
總之,邊境某種程度變成瞭地獄一般的景象。
林飄聽著這些消息,心裡直倒抽涼氣,他當然能理解這個局面,畢竟互扇耳光都能扇急眼,何況的互相屠殺,他在上京的一片安穩中,聽著邊境的故事,兩邊完全不同的境況就像是兩個割裂的世界。
上京開春,蒙蒙細雨,雖然天還冷,但春風陣陣,貪玩的小孩已經開始拿著自己的紙風箏開始在街上放風箏瞭,也有貴女私下相邀,因戰事頻繁,她們不敢鋪張,但也有馬車候著,侍婢伺候,十幾道點心和果子,上好的春茶,而她們的低調隻是縮減的車架和隨行的人數,以及穿得不那麼華麗而已。
邊境的戰火波及不到繁華的上京,酒樓裡每天都有高談闊論邊境戰事的男子,就著一壺酒一大盤泡椒兔丁能聊倆小時,中間還得續一盆春筍雞湯潤潤喉補補氣,才能繼續高談闊論下去。
而其中最煎熬的人就是二嬸子瞭,大傢都說要讓自己的兒子去參軍,去將處月部殺得屁滾尿流,讓他在邊境報效大寧,這話唯獨二嬸子不太吹得出口,因為她兒子真在邊境,真把處月部殺得屁滾尿流,真在邊境報效大寧,她擔心都來不及,戰事一嚴重起來她心裡就害怕,哪裡有功夫出去吹牛。
林飄陪她去抓瞭幾幅安神的藥,基本每天睡前都要煎上一碗,喝瞭再睡下,不然二嬸子夜裡總是睡不好。
“飄兒,我夢見二柱瞭,血刺呼喇的,瞧著可嚇人瞭。”二嬸子最近因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總是夢見二柱,精神狀況有點不好,這兩天都沒去同喜樓,賺錢的心氣都弱瞭。
“夢都是反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嬸子你心裡太擔心二柱瞭。”
“我倒也沒夢見什麼,他沒怎麼樣,就是身上衣服上有很多血,在一個地方走來走去的,身邊也有很多人,但我看不清楚,就看見他在裡面走來走去的,模樣真是怪得很,那些人還和他打招呼,他還笑瞇瞇的應答,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來的心情。”
林飄也不太好說這件事,萬一人傢是母子連心呢。
“反正沒事就行,在邊境糙就糙點,身上臟瞭也沒什麼,咱們多托人給他送些衣服過去,好叫他多換洗就行。”
二嬸子點點頭,倒是找到瞭新的寄托方向,去給二柱準備新一波的秋衣去瞭。
今年真的會好嗎?
林飄勸完瞭二嬸子,走出她的房間,到院子裡看著藍湛湛的天空,上京的天總是這樣的藍,城市的地平線那邊便是彌漫堆起的雲層,而天空中總是幹凈的。
這片天,是大寧近兩百年的天。
在變動的大時代中,生活看似安穩,但又有著不確定的感覺,雖然戰火很遠很遠,但因為有傢人在那邊,就像是一條線把那邊的感受全都傳遞瞭過來,讓林飄產生瞭一種感覺,他們這種小人物被時代所席卷,看似安穩的生活隨時會被撼動。
但回過神來,看著那邊天,還是好好的在頭頂上,同喜樓還是在日進鬥金,月明坊的春季限定千金難求,沈鴻在朝堂上照樣混得不錯,這些東西都是安安穩穩落在地上的。
中午,林飄讓廚房準備瞭一桌好菜,再備齊瞭春餅,進行瞭一個咬春的大動作。
用瞭一個最大號的淡青色碎瓷刻花盤用來做春盤,顏色應景又清爽,裝上五色菜,都是春季時令剛出來最新鮮水靈的一茬,翠縷紅絲,另外又配瞭些蔥蒜新鮮水嫩小野菜等東西,湊在一起吃個新鮮。
大傢坐在一起,邊吃菜邊按自己的口味卷著春餅來吃,這一步驟本應該讓身旁的丫鬟來代勞,他們隻要指一指自己要吃什麼就好,但他們實在受不瞭這個墨跡勁,指指點點半天還不如自己直接弄著吃進嘴裡。
待到吃完瞭午飯,碗碟撤瞭下去,幾人坐在一起喝茶,沈鴻今天說話很少,即使在他本身話不多的情況下,今天的話依然太少瞭,現在邊境戰事時不時傳來消息,大傢當即敏感起來,想著時不時又有什麼新的消息傳來瞭,便旁敲側擊的問。
沈鴻道:“並非邊境的是,是南方已經許多日沒下雨瞭,今日才上報上來,這中間路途走瞭這麼一段時間,也不知道如今下雨瞭沒有。”
林飄有些驚訝:“怎麼會?這好好的不下雨,春天還怎麼過?”現在又沒有灌溉工程,隻要不下雨的日子一長,就直接步入幹旱瞭。
“說是隻立春那日下瞭一點,前後都沒什麼雨,立春那日也就薄薄的細雨,都說春雨貴如油,隻潤瞭一層土後面便沒瞭。”
“那皇上打算怎麼辦?”
沈鴻默然瞭一瞬,皇上能怎麼辦?皇上對這些並不懂,自然問的是下面的臣子,下面的臣子忙著打仗和勾心鬥角,誰想管這件事?若是人的事也就罷瞭,可老天爺不下雨,他們不想管,也管不著,便十分恭謹的對皇帝道。
“陛下,大寧受天庇佑,不過是一段時間沒下雨而已,如今也並未影響到什麼,這事傳報上來未免有些小題大做瞭,或許再等幾日就下雨瞭。”
皇帝一聽,是這個道理,連連點頭。
沈鴻說瞭一下眾臣和皇帝的反應,大傢都有點懵逼,到不是別的,二嬸子和秋叔雖然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但又挺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