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每天都能聽見類似於,某某大人跪在皇宮裡跪瞭兩天,太忠心瞭!皇帝沒理睬,老大人身體不好,硬生生暈過去瞭,太叫人寒心瞭!
不管是表演還是真心,該表演還是得表演的,就連沈鴻也參與瞭一下聯合上諫活動,建議皇帝好好保養身體,不要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
林飄作為一個旁觀者,算是看明白瞭一個人是怎麼被玩死的,哪怕這個人是皇帝,明明這個坑是他們挖的,人真掉進去瞭,又開始求一個根本爬不起來的人快點爬起來,求他不要再錯下去。
蝦仁豬心,皇帝在這個局裡,估計已經要難受死瞭。
而沈鴻每日回到傢裡來,依然是折折花,看看書,品品茶,兩人湊在一起說說話。
林飄在那件事之後多少還是有點不自在,便不再常常和他擠在一場椅子上,自己坐在旁邊,沈鴻很識相,沒有提起過任何那方面的話題,也沒有提過那件事一個字,倒是讓林飄很滿意。
何況現在他們滿心都是在為二狗發愁:“唉,二狗咋辦啊,這都在牢子裡住多久瞭,光靠拖又能拖多久。”
本來想著,隨著案情進展,隻要能找到一點他殺的證據,順藤摸瓜,把事甩出去就成瞭,結果硬生生是一個他殺證據都沒有,被做成瞭一個完美的自殺案,雖然也可能真的是自殺案,但沒有突破口就是特別難受。
沈鴻看著他趴在桌上,有些憂愁的模樣:“這事會有轉機的。”
“在哪裡?”林飄精神瞭起來。
“往後看吧。”
“……”往後看,往後看,不知道要往後看到哪天去。
沈鴻看著他有些失望的模樣:“我有保住靈嶽的法子,若是真到瞭那一步,倒黴的隻會是對方。”
林飄驚訝的看瞭他一眼,隨即笑瞭起來:“原來你留著後手呢?你心裡還有招就好。”
此刻,皇宮中,五皇子正守在皇帝榻前,仔細的伺候湯藥。
皇帝躺在床上,臉色很虛弱,抬眼看瞭一眼五皇子:“老五,你有心瞭。”
“父皇,兒臣以前年輕不懂事,給您不知道惹瞭多少糟心事,這些年我一直在悔過,父皇對我的那麼多疼愛我都還沒來得及報答,請父皇一定要康健。”
五皇子說著頗有點哽咽和傷感上頭,當初和世傢的爭鬥,世傢一腳差點把他踹出上京,幸好他母妃叫他韜光養晦,母妃沒有背景靠山,憑的就是身段柔軟,要多聽話有多聽話,平時傲氣犟嘴隻是些小情趣,一出事便馬上哭著認錯,說從來都沒想要他當皇帝之類的話,才叫父皇又憐惜起來。
但之後父皇一直對他不冷不淡的,如今二哥成瞭太子忙於朝政,四哥惹瞭父皇不快沒機會來伺候,隻他能伺候湯藥,正是爭寵的機會來瞭。
湯藥伺候到一半,皇帝忽然盯著床帳頂兩眼發直,額角青筋暴起,驚呼起來:“兄長?”
“兄長!”
“兄長?為何還不離去?!你不要逼我。”
病怏怏的皇帝忽然從床榻上爬瞭起來,跳下龍床,衣衫不整的跑向墻上掛著名劍處,抽劍出鞘一陣劈砍。
五皇子嚇得夠嗆,連連後退:“父皇?父皇!”
皇帝忽然又狂笑起來,瘋狂劈砍著,頭發四散:“你怨我是不是?你怨我?”
五皇子退到墻角,不知道皇帝是在和誰說話,是和‘兄長’還是他:“父皇,兒臣從來不敢也不會心存怨恨。”
皇帝笑得越發肆意,聲音怨毒:“你怨我也沒用,得成比目不辭死,願做鴛鴦不羨仙,你教我的!天傢兒女就是得心狠,我不能再這樣軟弱下去瞭,也是你教我的!成王敗寇!你糾纏什麼?!還還來糾纏什麼?!”
五皇子驚恐的看著父皇的模樣,咽下口水,快步跑瞭出去,到瞭門口抓住公公的手摸出一張銀票:“若是父皇清醒瞭聞起來,還請公公說我早就離開瞭。”
五皇子頭上直冒冷汗,公公看瞭一眼銀票點瞭點頭,如今皇帝已經成瞭這樣,這點事傳不傳出去又能怎麼樣。
五皇子得瞭應允,快步往回走,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聽見這樣一個消息,父皇和他兄長關系很好,這一點是他從小就知道的事情,在他小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和景陽爭東西,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嬤嬤會告訴他們,那是父皇唯一的,一母同胞的兄長,對父皇極好,是父皇曾經最珍視的人,母妃也同他說,父皇看重手足之情,對景陽的寵溺是她都比不過的,惹瞭景陽便要自認倒黴。
父皇在佳節宴飲的時候也時不時的會懷念起道:“這是兄長曾經最喜歡的酒。”
“兄長曾經便最喜歡這梅花。”
“以前兄長帶我去獵場,受傷瞭便是將我背下來的,如此才是手足情深,你們兄弟之間,做兄長的也該讓著弟弟點。”
這些話他從小聽到大,而前太子是被別的皇子害死的,父皇韜光養晦為前太子報仇翻案,最後才成為瞭太子,登上至尊之位。
如今看來,過往種種都是假的,父皇兄長的死,和父皇有脫不開的關系。
五皇子受瞭驚嚇,但很快也平息瞭下來,這事推翻瞭過去他所有的認知,但說到底是這皇傢,有這樣的事也不算稀奇。
皇帝發瞭一場瘋,清醒過來的時候更加虛弱瞭,他躺在床上,發現自己大腿一陣刺痛,他揭開被子看瞭一眼,發現已經包紮好瞭。
公公在一旁小心又憐惜的道:“陛下,您方才……不小心傷著瞭自己。”
皇帝躺在床上神色微變:“這是怎麼回事?”
隨即眼神變得越來越多疑:“不是說過段時間就好瞭,怎麼朕什麼都不記得,傳道長來,讓他馬上來給朕說清楚!”
公公快步走瞭出去,沒一會就把道長請瞭過來,一身青衣仙風道骨的道長到瞭龍床前施施然下拜:“陛下,可是有何事。”
“朕是怎麼瞭,你不是說馬上就要好瞭嗎?怎麼越來越嚴重瞭!”皇帝暴怒的看著他。
道長神色淡然,微微點頭瞧瞭他一眼:“我來瞧瞧。”雖然他上前看瞭看,又後退開:“陛下乃人間帝王,本已是至尊,是天上星宿下來應劫而化成,意圖修行便是逆天而為,本就要比常人困難些,何況陛下才開瞭天眼,能看穿陰陽兩界,魂魄受到震蕩,時有不安是正常的。”
“天眼?朕開瞭天眼?”
“是,陛下如今修行小有成果,雖然還不能看穿過去未來宿命,但已能看穿陰陽兩界,神魂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沖洗,所以才會有如此的不安和驚狂,過段時間就會好瞭。”
皇帝喃喃自語:“難怪……難怪……”他看向道長不解:“皇宮中難不成隻有兄長一個鬼魂?”
“陛下乃九五之尊,皇宮又有龍氣加持,尋常妖精鬼怪都是不能靠近的,即使是有因果牽引混跡其中,見著瞭陛下自然也是要速速避開的,能在陛下面前現身的,隻有和陛下牽涉頗深的神魂。”
“他為何還不離去,我已經做瞭水陸法事,他當真想被我鎮壓不成?”
道長搖瞭搖頭:“恐怕很難,陛下要知道,萬事皆有因,果報來瞭,擋是擋不住的。”
皇帝神色中戾氣一閃,道長見狀:“但有化解之法。”
“還請道長細說。”
道長張瞭張嘴,話還沒說出口,公公就急忙走瞭進來,低聲道:“陛下,於老求見。”
皇帝臉色一僵,隨即震怒:“他們還要纏著朕多久?凡夫俗子,根本不知道朕如今在經歷什麼,隻知道把為國為民幾個字掛在嘴邊,因他們如此行事,多瞭多少人議論朕?他們倒是會做樣子,一個個都是忠直之臣,就朕是昏君?!有哪個是幹凈的?”
“皇上。”公公輕聲提醒,皇帝不再說話,他做皇帝這麼多年,又最擅長制衡,自然最清楚這些老狐貍表面忠直,身下藏著多少骯臟,偏偏這種人是最難對付的,面上的功夫做到瞭十成,誰都不敢輕易對他們出手,別說動手的人要掉層皮,到時候史書書寫,後世議論,少不得寫上一筆迫害忠良的罪過。
這群老滑頭,是比向傢還難對付的角色。
皇帝冷哼一聲:“去請進來。”
公公點頭,一旁的道士見狀也退下去瞭,畢竟這些大臣都不待見他,他留在這裡,少不得要受一場波及。
而今日,沈鴻中午便早早的回來瞭,說別的大人去給皇帝找事去瞭,他們反倒沒多少事要做,回來吃過中午飯,便又出瞭門。
林飄問他去赴什麼宴,他走上臺階,回頭道:“去解決靈嶽的事。”
第165章
林飄看著沈鴻離去的背影,心中沉思瞭片刻,解決靈嶽的事情?
林飄快步跟上去:“你什麼時辰回來?”
沈鴻想瞭想:“大約過一個半時辰就夠瞭。”
林飄點瞭點頭,不算久,事情應該不算大,應該是去找個人情托個關系,順當的話就能把二狗放出來瞭吧。
“那我等你吃晚飯。”
沈鴻點瞭點頭。
山子跟在身旁,走到側門,林峰和吳遲已經抱著兵器在外面等著瞭,馬車也已經備好瞭。
車夫看向沈鴻:“大人,是去哪裡?”
沈鴻走上車馬,進瞭車廂,山子道:“去戶部左侍郎郭珩府上拜訪。”
車夫領命,馬車走出巷子,向著郭珩傢駛去。
郭珩此時正在傢中品茶,懷中摟著美妾,吟詩弄曲,蜜裡調油,他新送瞭這小妾一塊綠寶石的項鏈,那項鏈綠瑩瑩的,剔透的像一湖深水一般,掛在小妾雪白的脖頸上,垂在纖弱的臂膀和鎖骨間,非常的入眼,瞧著格外動人。
外面匆匆有人來報:“大人,沈鴻前來拜訪。”
“沈鴻?”他驚異:“他來做什麼?他和誰來的?他帶瞭什麼?”
“什麼都沒有,他自己來的,身邊有幾個侍從罷瞭。”
“幾個?”
“三個,一個是平日貼身跟著他的張望山,還有兩個是會武的,也常常跟隨在他身邊,都是熟悉面孔,並沒有生面孔。”
郭珩點瞭點頭,思慮瞭片刻:“去,把他請到廳中坐著,先上好茶待著,我一會就過去。”
外面的人匆匆離去,懷中的小妾嬌笑著點瞭點他的鼻頭:“這沈鴻是何方神聖,瞧把大人嚇得。”
“你一個婦道人傢懂什麼。”郭珩松開手,小妾見狀也從他腿上離開,去一旁擺弄自己的發飾珠寶去瞭。
郭珩猶豫瞭一下,又叫瞭兩個信得過的侍從來跟著自己,他倒不是怕沈鴻做什麼,沈鴻向來是個文質彬彬的人,不會做出一些魯莽的事情,但他心裡難免發虛,還是得有些靠得住的人在身邊做依仗才行。
他大致也知道沈鴻是為什麼上的門,想來想去也隻是為瞭李靈嶽的事情,但他沒想到沈鴻真會因為這個事上門。
“完瞭,完瞭。”他暗自低聲,他和大人都料想錯瞭,想著沈鴻也是做做樣子幫著搭把手,真到瞭幫不上的時候是不會再繼續往裡面使力的,沒想到居然會為瞭李靈嶽的事找上門來。
沈鴻這麼一個聰明人,想要應付過去不還把人得罪瞭,可就要費大工夫瞭。
郭珩打起瞭十二分的精神,整理好衣袍走出門去,到瞭廳堂,將沈鴻已經坐在裡面,快步迎上去:“沈鴻老弟,怎麼今天得閑想起老哥來瞭,真是蓬蓽生輝啊。”
沈鴻站起身來:“郭大人,有事前來,攪擾瞭。”
“哪裡哪裡,巴不得你多來攪擾。”
郭珩見他不套近乎也不接話,知道是沒有推諉的地步瞭,便坐在上位,丫鬟上瞭茶,他不斷的用餘光看向沈鴻,他沒提李靈嶽的事,就等著看沈鴻到底什麼時候按捺不住提起這個事。
沈鴻淺淺笑著,一派溫和謙遜:“郭大人,晚輩實在有個事想不通,近來也不知道向誰求教,正好想到瞭郭大人,郭大人是此中翹楚,請教郭大人是正好的。”
郭珩心一下提瞭起來,豎著耳朵等著聽沈鴻說話。
沈鴻道:“我在外時,聽見一些東西,聽說有一種稅,叫庫子錢,還有神佛錢,另又有口食錢,晚輩想知道這是什麼。”
郭珩哈哈一笑,低下頭去喝茶,心想果然來者不善,他們做慣瞭這些事,上京哪個不是慣會看眼色的,還是第一次被人門道面前來,叫他一時也不敢輕易開口,隻淡淡道。
“沈大人是在哪裡聽見的這些?”
“在南方興修水利時,聽百姓說起日子辛苦,賦稅名目許多,稍微聽瞭一耳朵,反倒有些心中不解,我想一定是有些什麼誤會吧。”
郭珩搖瞭搖頭:“下面的人就是這樣,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離天子遠瞭便什麼都做得出來,苛捐雜稅,竟有這些名目,實在是聞所未聞。”
沈鴻點瞭點頭,兩人笑著,相談甚歡,半個時辰之後,郭珩頭上已經出瞭一層冷汗,他隻能強撐著道:“沈大人,這樣吧,今日實在是有些晚瞭,聽聞你傢中管得嚴,且先回去用飯,明日我們再談如何。”
沈鴻點瞭點頭:“有勞郭大人瞭。”
郭珩一路親昵的送著沈鴻出瞭府門,心裡上下打鼓,想著沈鴻真是好定力,硬是一個字都沒提李靈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