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譽已經有些累瞭,林飄的立場太過堅定,沒有一句話願意遷就他一分,退讓一分。
“林飄,朕給你兩個選擇,今日繼續如此,我殺瞭沈鴻,然後你來跟著我。”
林飄臉色一變,盯著他,臉色十分難看。
楚譽繼續道:“你侍奉我,我給你無上榮寵,也放沈鴻一命,往後你們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楚譽看著林飄,他已經不想再多言,希望林飄能夠識時務,他渴望林飄來到他身邊,這就像一顆解藥,沈鴻得瞭這一顆解藥,得瞭近十年的無憂生活,如今也該給他嘗嘗瞭。
他一直想找一個東西,來解這個毒,這個毒除他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卻已經浸入他的筋髓,在睡夢中巨大的惶恐和空洞會包圍著他。
他在做皇子時,便早就做好瞭準備,要將阻礙他帝王之路的人全部斬殺。
可是將他們殺死的那一刻,放棄母妃性命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仿佛好像也挨瞭一刀又一刀,漸漸的在死去。
他仿佛早就不是楚譽瞭,隻是一個裝著王權的殼子,身體裡每個回響,都空洞又堅硬。
帝王路是不歸路。
楚譽看向林飄:“我想你陪著我。”
林飄沉默的坐在他旁邊,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瘋子,看怪物。
他心中情緒起伏,可說出來的話卻都是十分得體溫柔的,林飄為何能對他如此冷漠,絲毫不動容?
楚譽心中憤怒,一把掐住林飄的臉,冷冷看著他:“回答朕,願意還是不願意。”
“陛下,你喝醉瞭。”林飄看著他,看著面前陰騭的面孔越來越靠近,抬手用小臂死死護住瞭自己的臉。
楚譽見他連靠近一點都不肯,如此防備到瞭極點,生怕叫他挨著瞭一點肌膚便要對不起沈鴻瞭,把自己的臉護得這麼緊,楚譽掐住他臉頰的手用力,拇指強硬的壓在他唇上,在衣袖下肆意摩挲。
林飄抿著唇再也顧不得,給瞭楚譽一腳,轉身往地上一撲,也不管自己衣服被扯成瞭什麼樣,連滾帶爬起身要逃,林飄才跑出去幾步,就見沈鴻快步從廊道那一頭走瞭過來,看見林飄發冠歪斜,外衣松散狼狽倉惶的跑出來,臉上的神色難看得能殺人,他快步把林飄迎進懷裡,兩臂將林飄死死抱在懷裡,抱住他那一刻,懸著的心才稍微落下一些。
楚譽從轉角處走出,沈鴻看著他,兩人視線對上:“陛下喝醉瞭,臣特意來尋陛下。”
楚譽看瞭一眼撲進他懷中,緊緊摟著沈鴻的腰不放手的人,漠然點瞭點頭:“回吧。”
“夫人受瞭驚嚇,臣安置好夫人便回。”
楚譽輕笑一聲:“你當真放肆。”
“今日之事,還請陛下寬待。”
楚譽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冷淡的從身旁走過,從相擁的兩人身旁擦肩。
沈鴻手撫著林飄的頭,寬袖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掩在瞭懷中。
待到楚譽走遠瞭,沈鴻才松開一些,林飄因為太緊張瞭,方才的情況好比大逃殺,現在撲進一個安全地,林飄都還抑制不住身體的輕顫。
沈鴻察覺到他抖得厲害,將他緊緊抱在懷中:“好瞭,沒事瞭。”
林飄仰起頭,看著他:“這邊是女子和哥兒宴飲的地方,你怎麼會過來的。”
“吳遲支會瞭我。”
林飄點點頭:“幸好你來瞭。”
沈鴻看他中午漂漂亮亮出的門,如今發冠也歪瞭,鬢發也散亂瞭,深藍色的外袍衣襟松散,隻裡面的衣物還好好的。
林飄對上他的眼神,勉強笑瞭笑:“他發酒瘋,沒發生什麼事情。”
林飄皮膚白,尤其到上京之後,養得金尊玉貴,更是白皙如玉,輕易就能留下紅痕,他臉頰上明顯被掐過。
沈鴻瞳孔微縮,看著他唇角四周的紅痕。
抬手用手指輕輕擦拭。
林飄見狀道:“沒給他親到,但被他摸到瞭,惡心死瞭。”
沈鴻點瞭點頭,取出自己的帕子,仔仔細細給他擦瞭一遍:“先如此,回去再洗浴。”
“嗯。”
“飄兒還要回席上嗎?我為飄兒整理發冠。”
“不用瞭,發冠都摔碎瞭。”
“身上摔著瞭嗎?”
“身上沒有事,咱們回去吧,皇後讓侍女把我引過來,她自己心裡也有數,估計也沒膽來問怎麼回事。”
沈鴻點點頭:“我先送你出去,你到馬車上等我,今夜應當還有些別的事情。”
林飄點瞭點頭,沒有告訴他,皇帝讓他做的那個選擇,如今註定是要魚死網破瞭,皇帝以為他們還怕什麼。
林飄和沈鴻走出去,剛到瞭宮門附近,還沒折返,就發現他們方才離開的地方一通亂糟糟的,隔得太遠林飄也聽不清到底是發生什麼事瞭,隻是仿佛一下人就雜亂瞭起來。
一個太監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滾帶爬的往沈鴻腳下一撲:“沈大人,出事瞭,還請沈大人去主持大局。”
沈鴻垂眼看著匍匐在腳下的太監:“哦,何時如此驚慌。”
“陛下遭人毒害,太醫已經趕來,沈大人智絕無雙,快快回去抓出兇手。”
沈鴻皺起眉頭:“竟有此事。”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林飄:“飄兒,你在馬車上等著,若我不來便先回傢,不用等我。”
林飄抓住他的衣袖:“我也要一起去,我害怕……”
沈鴻反握住他的手:“好。”
沈鴻牽著他,快步往回趕去。
林飄的心跳得很快。
不知道皇帝死沒死。
是沈鴻做的嗎?
他如何做到的?
兩人快步趕到群臣相聚的殿中,大傢站做幾堆,都十分焦躁不安,看見沈鴻來瞭,急忙迎上來:“沈大人啊!沈大人你去哪裡瞭!”
“沈大人你可知道出大事瞭!”
“不知和何人狼子野心!竟敢在端午宴上毒害陛下!”
沈鴻沉著的一一應對,然後看瞭一眼四周:“陛下呢?太醫到瞭嗎?”
“太醫已經到瞭,紮瞭幾針護住心脈,但這毒實在生猛,得速速找出是何人所作,尋到解藥才能破解!”
“端酒上來的侍婢已經帶下去拷打瞭,皇城衛將這杯酒的經手之人全都抓瞭起來,現在還沒問出什麼。”
也有人目光落在林飄身上,語氣焦躁不滿:“沈大人怎麼還把傢嫂帶來瞭,這是哥兒該來的場合嗎,”
沈鴻淡淡道:“他迷路摔傷,本想先將人送回,聽見消息便急忙趕瞭過來,顧不得太多。”
林飄掃瞭那一眼,旁邊也有人低聲勸誡瞭兩句那人:“快別說瞭,他雖是哥兒卻又不是普通哥兒,□□便是他琢磨出來的,來便來瞭,如今最重要的是陛下的事!”
“沈大人,還請沈大人主持大局!”第一人揚聲道,之後跟隨而來的聲音便如同浪潮。
“請沈大人主持大局!”
林飄站在沈鴻身旁,感受諸多官員俯身行禮,圍繞著他倆,如山呼海嘯一般,沈鴻的神色卻依然沒有什麼變化,隻是略抬瞭抬手:“快快請起,折煞我瞭,沈鴻受不起,這本就是臣子的分內之事。”
沈鴻在大傢安撫瞭一番,精簡瞭說瞭幾句事關江山社稷之類的話,請大傢無論他做瞭什麼,事後都不要怪罪,之後便快速的安排起人手來。
沈鴻讓人把原先已經抓起來的人全都看守住,先審問,然後又讓皇城衛的人將前來參加宴會的幾位皇子都看住,將幾位皇子身邊的人也都全數搜查一邊,然後安排瞭幾個臣子,讓他們去這幾位皇子的母傢,通知端午宴會出事瞭。
名為通知,實為監守。
沈鴻的思路很清晰,在場的大臣之前不敢做,沈鴻卻很快就安排妥當瞭,皇帝中毒身亡,誰能得到最大的好處,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眾人目光隱隱約約看向五皇子,五皇子站在柱旁,神色有些驚慌:“看著我做什麼,難不成你們懷疑是我做的?”
沈鴻沒有說話,隻是側頭讓林飄先在外面候著,然後用眼神看瞭虎臣一眼,虎臣自然瞭解,小嫂子過來瞭,沈鴻不在,他自然要護著小嫂子。
沈鴻同幾位重臣一起前往皇帝歇息的宮殿,皇帝中毒,也不能再奔波,甚至連熬藥都是取瞭爐子在殿外面架著熬,便是為瞭一個塊。
奴婢在外面守著藥爐,太醫們在圍著團團打轉,神色肅穆,進入殿內,幾名老太醫正圍在皇帝身旁,在為他急救落針。
幸虧今日的端午節晚宴,他們知道相聚的人多瞭,有時候難免要有些意外,太醫院的人都是在當值候著的,這會皇帝出事,才能快速的趕過來這麼多太醫。
皇帝仰躺在榻上,身後墊瞭幾個軟枕,太醫讓他如此半躺著,若是平躺隻怕毒素蔓延得太快,若是入瞭腦中,就算是大羅金仙將陛下救瞭回來,往後陛下的頭腦恐怕也要受影響。
皇帝面色發青泛白,看著十分可怖,下這個毒的人,選瞭一個皇帝和群臣最沒有防備的時刻,突然橫生枝節一般,要索走皇帝的命。
沈鴻和幾位臣子跪下見禮,皇帝沒有力氣免他們的禮,他們便在下面跪著說話,如同送葬。
“陛下,此刻正在搜尋兇手,很快便能找到解藥。”
楚譽的四肢都被紮上瞭銀針,眼簾隻微微睜開一道縫隙,模糊的看著下面的幾人,但他還是能清晰的辨認出沈鴻的聲音。
氣若遊絲的說瞭一句話。
沒人聽得清,太監附耳到他身邊,聽見他斷斷續續的說。
“叫……沈鴻……過來。”
太監急忙轉達,沈鴻起身,在他榻邊半跪坐下,傾身靠近他:“陛下,臣來瞭,有事請陛下盡管吩咐。”
楚譽目光懷疑的落在他臉上,但最終還是收回瞭這份懷疑,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又能怎麼樣呢。
“朕……還未……君臨天下。”
“會有那一日的。”沈鴻淡淡道。
楚譽看著他,感覺自己的氣息越來越虛弱:“嚴處……兇手……”
“是。”
“立……長幼……都可……選一個……聰明……的……”
“是,微臣與諸位大人一定盡心輔佐。”
太醫在旁急躁的看向沈鴻:“大人……何時能找到解藥。”
沈鴻站起身:“若實在抓不住,便去搜,每個宮舍都搜過去,任何可疑的東西都拿回來,讓太醫一一辨認。”
沈鴻十分沉著,但臉色也開始陰沉起來,時間在一分一秒的度過,幾位臣子在下面等候著,沈鴻看著皇帝的臉,逐漸進的氣比出的氣少,氣若遊絲起來。
楚譽又抬起眼來看瞭沈鴻一眼,沈鴻便俯下身去聽。
楚譽很懷疑沈鴻,但他沒有任何的證據,如今生命到瞭最後的時刻,更擔憂的是江山要怎麼辦。
沈鴻俯下身,聽見楚譽氣若遊絲的說:“掌……江山……便……除掉……李虎臣……扶幼皇……忌功高……蓋主……你不可……心慈手……軟……留下……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