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自編自演

作者:一叢音 字數:3937

“離九月初七還有四日。”鄒持溫聲道,“秘境開啟前,世尊應當會前來。”

夙寒聲如喪考妣。

這不一樣。

再過四日,就算將抄的佛經交給崇玨,也會有“六日才抄兩遍佛經”的嫌疑,和昨晚崇玨不信他、今早他就拿著佛經來氣勢洶洶打臉的感覺全然不同。

夙寒聲不死心,旁敲側擊地問:“叔父為何突然閉關,是……修為要突破瞭嗎?”像崇玨此等修為,再想突破便是堪破六塵,悟道成佛。想起前幾日那衣裳上的血跡,難道真受瞭傷?

鄒持沉默瞭下,正要想要怎麼糊弄,靈芥外傳來一陣輕輕的貓叫。隨之重鐘響徹偌大深山大澤。

“是的吧。"鄒持隨口附和,溫和地道,“蕭蕭頭回參加聞道祭,最好趁著這幾日尋位師兄結伴而行,省得進秘境後兩眼一抹黑。”

夙寒聲還沉浸在白抄佛經的鬱悶中,聞言悶悶道:“我和四師兄一起去。”

鄒持“啊”瞭聲:"南銜已結嬰,一旦進入秘境便會直到第七層,和你並不同道。"

夙寒聲一怔。

他對找同伴之事興致缺缺,就是因為無論他有沒有人同行,徐南銜都會在他身邊。就算七層以上他去不瞭,起碼師兄會陪他走六層。

如今才知曉,元嬰竟不用走最下面六層嗎?!

夙寒聲遭受到今日第二次重創,整個人似乎灰暗下去,高高紮起的馬尾都蔫瞭。死瞭算瞭。

崇玨不在此處,夙寒聲也沒理由久待,頷首告瞭別,垂頭喪氣地離開。

鄒持瞧著夙寒聲幾乎要耷拉葉子的背影,嘆瞭口氣。

"當年玄臨在聞道學宮,去哪兒都是前呼後擁,成天像是開屏的孔雀似的四處招搖,去聞道祭也有一堆人爭先恐後想同他結伴……"

蕭蕭倒是完全相反,好似沒有遺傳夙玄臨的人見人愛。開學這麼久瞭,除瞭徐南銜外,聞道祭竟連一個結伴而行的好友都沒有,還傷心成這樣。

白衣少年已放下茶杯,視線看向夙寒聲離去的背影,語調清越冷淡。"別總拿他和玄臨比。"

鄒持點頭應下,扯開話題,道:"你如今修為雖壓制到瞭化神初期,但去十五層還是勉強。

"

話音剛落,卻見白衣少年的修為氣勢毫無征兆地從化神變為金丹。鄒持:"……"不是要偽裝化神嗎?

鄒持訥訥道:"金丹期初入秘境便是第一層……你若要去十五層,八成會花費不少時間。"少年垂眸“嗯”瞭聲,沒有多言,抬步離開靈芥。

雪白裾袍隨之而動,隱約可見繁瑣復雜的梵文法陣如蛛網般密密麻麻,悄無聲息將他的修為、氣勢,甚至是氣息全然遮掩住。

鄒持目送他遠去,心中感慨。崇玨對蕭蕭那孩子,倒是特殊。

★大大

夙寒聲拾階而下,不悅地嘀嘀咕咕。

他一會在心中痛罵崇玨偏偏今日閉關,是不是故意找他茬;一會又胡思亂想,琢磨著能不能趁著這三日把修為堆上元嬰,這樣就能和徐南銜一同去秘境。

山階並未修葺得太平整,又陡得要命。

夙寒聲不知是氣得還是一夜未睡熬得,頭暈眼花地往下走,一個失神沒站穩,雙臂像是蝴蝶似的拼命撲騰一遭,妄圖抓住個能穩住身體的東西。

"啊……!"

山階兩側並無扶手,伴生樹又在裕鏈中來不及探出,夙寒聲隻能眼睜睜地任由身體往前傾,為避免整個人拍在有棱有角的臺階上,隻能飛快倒騰著雙腿噔噔往下沖去。

剩餘臺階並不多,夙寒聲一路小跑下去,因慣性不受控制往青石板地面撲去。

眼看著就要臉朝地摔個頭破血流,小少君慘不忍睹地閉上眼。

可想象中的疼痛並未傳來,在即將落地的剎那一雙手斜斜從旁側伸來,千鈞一發之際將他半抱在懷中。

往下跑的沖勢太大,接住他的人卻穩如磐石,被如此重重地撞上,腳步竟也未移動半分。

夙寒聲驚魂未定地睜開眼睛,茫然抬頭看去。

方才在靈芥的白衣少年正抬手扶著他,垂著墨青眼眸淡淡看他。

夙寒聲方才跑得太快,腳踝崴瞭下,此時後知後覺到疼痛,他臉色煞白地攀著少年的手臂,疼得幾乎站不住。

不好賴在隻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身上,夙寒聲吸瞭口涼氣,忍過那陣劇烈疼痛後,便往後退瞭半步,艱難站穩搖搖欲墜的身體。

/>"多、多謝……"

"聞。"少年道,“聞鏡玉。"夙寒聲:"……多謝聞師兄。"

見夙寒聲疼得那隻腳根本不敢往地上落,金雞獨立似的搖搖晃晃,聞鏡玉眉頭輕皺:"傷著瞭?先別亂動。"

夙寒聲親疏有別,額頭沁出冷汗卻還在嘴硬地搖頭,一瘸一拐地打算單腿蹦著去找徐南銜。"沒有,崴瞭下而已,一點都不疼。"

但凡徐南銜或前世的崇玨在此,定不管他如何嘴硬也要強行按著人檢查傷處。可聞鏡玉如溫玉幻化而成,根本做不出太過粗暴行徑,隻能輕輕皺眉看著他在那蹦。夙寒聲單腿蹦瞭幾步,大概牽動傷口,痛得險些嗚咽出聲。

聞鏡玉疏淡清冷,舉手投足間皆是旁人學都學不來的清微淡遠,他往前半步朝夙寒聲伸出手:"還是先坐下瞧瞧吧,若是骨頭傷著瞭,聞道祭許是無法參加。"

這句輕飄飄的話直接掐住夙寒聲命門,他本奮力往前蹦著,聞言頓也不打,幹脆利落地轉身“哎呦”幾聲蹦到一旁的山階上,踉蹌著扶著臺階坐下休息瞭。

聞鏡玉:"…

夙寒聲將靴子脫下,愁眉苦臉地按瞭下腳踝傷處,當即痛得“嘶”瞭一聲,眼尾閃著淚花。壞瞭

。這麼疼,該不會真的傷到骨頭瞭吧?

夙寒聲緊張不已,撩著裾袍衣擺去看,發現腳踝處正不自然扭曲著。竟是真傷到瞭?

夙寒聲趕緊催動內府靈力,想用靈力去治愈傷口,可一通靈力灌進去卻隻稍稍消瞭疼痛,腳微微一踩地還是說不出的難受,總覺得骨頭似乎錯位瞭。

夙寒聲人都懵瞭,趕緊從裕褲中拿出弟子印去尋徐南銜。

一大清早神志不清,弟子印不知被塞去哪裡,夙寒聲腦袋都要埋進裕鏈中翻瞭,找半天都未尋到。

就在這時,沒什麼大礙。夙寒聲從裕鏈中抬起腦袋,迷茫看去。

聞鏡玉不知何時已坐在他身邊,修長的五指在夙寒聲腳踝上輕輕一碰:“隻是腳踝脫開瞭,重新接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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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鏡玉也沒多解釋,如玉似的手指握著夙寒聲纖瘦的腳踝放置自己膝上,微涼的指腹輕柔在那扭曲的地方按壓兩下。

夙寒聲不知腦補瞭什麼,聞鏡玉按一下他便抖一下。

見聞鏡玉一手扣著腳踝,一手握住他的腳掌似乎要用力,夙寒聲趕緊閉上眼睛以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英勇地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

卻隻聽得一道不易察覺的聲響,脫開的腳踝一掰一合,那股別扭的難受隨著一陣輕微的疼痛,竟然悄無聲息消散瞭。

夙寒聲悄咪咪睜開一隻眼睛:好、好瞭嗎?

聞鏡玉將夙寒聲的腳踝放下,淡淡道:好瞭。

夙寒聲狐疑地動瞭動腳,果然不疼瞭。

還以為要遭罪的小少君歡喜不已,高興地勾著腳尖踩瞭好幾下,才後知後覺他正蹬著聞鏡玉的膝蓋,趕緊收回腳,紅著臉將靴子穿上。

多虧瞭聞師兄。

無礙。聞鏡玉語調冷清清的,“聞道祭臺那邊有琥珀拾芥,去瞧瞧許是能尋到還未有結伴的學子。

夙寒聲本是想吃個回頭草,去尋元潛和烏百裡的,但此時卻改瞭主意。

聞鏡玉能在副掌院靈芥中如此淡然的喝茶,身份修為必然不簡單,若是要去聞道祭抱個大腿,眼前這個更合適。

且這人方才還不嫌棄地握著自己的腳踝,定是個良善之人。

夙寒聲很好收買,從方才對聞鏡玉的的疏淡很快轉成殷勤,滿臉期盼地問:“聞師兄修為幾何呀?

“金丹。”

夙寒聲心想甚好甚好:“金丹和築基煉氣一樣,要從第一層進入秘境呢,師兄可有結伴而行的好友?

沒有。

夙寒聲完全不知迂回,既打定主意要拉這位“聞師兄”當冤大頭,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那聞師兄和我一起好不好?

聞鏡玉偏頭看他。此時說話倒是直白,全然不像之前那副翻舊賬、話裡有話的陰陽怪氣。

見聞鏡玉不說話,夙寒聲趕忙道:“我絕對不拖後腿給師兄添麻煩,那些靈物也不要,隻要一起

到第七層就行。

聞鏡玉很少見夙寒聲這副對待同齡人時鮮活又歡脫的模樣,沉默好一會才道:“嗯,好。”

聞鏡玉修為金丹、還如此好哄騙,夙寒聲頓時覺得自己像是撿到瞭寶,看來天上掉餡餅的事也是能砸到他的。

地上散落著一堆找弟子印時拿出來的東西,夙寒聲一邊同聞鏡玉閑侃一邊將東西往裕鏈裡收拾。

聞鏡玉寡言少語,垂眸註視著夙寒聲的動作,瞧見腳邊還未被收起的厚厚一沓紙,幫他撿起遞過去。

夙寒聲道瞭聲謝接過後,瞥見辛辛苦苦抄瞭一晚的佛經,心中消下去的氣又蹭蹭往上冒。他咽不下這口氣!

剛才還高高興興的小少君一見到那沓紙登時像見到仇人似的,眼眸幾乎要冒火,聞鏡玉餘光掃瞭一眼,辨認半天才發現那竟是手抄的佛經?

聞鏡玉眼眸微微一動。這乖戾的小少君,竟真的一晚上將佛經抄瞭兩遍?

想到這裡,聞鏡玉墨青眼眸似乎閃過一抹溫和之色。

夙寒聲隱忍著怒意將弟子印找到,尋到昨晚給他傳訊的那道靈力,鼓搗半晌才終於尋到傳訊的地方。

他怕又發去聽照壁,還回頭問瞭聞鏡玉一句:這是私下傳音對吧,不是聽照壁哈。聞鏡玉點頭。

夙寒聲這才放下心來,豎眉戳著烏鵲,惡聲惡氣地小聲嘟囔:“閉關閉關!早不閉關晚不閉關,閉閉閉,閉死你得瞭!

聞鏡玉:?

烏鵲展翅而飛,開始傳音。

夙寒聲立刻轉變語調,乖巧溫順地柔聲說:“叔父,兩遍佛經我已抄好啦,一個字沒少呢。現在就去祭典,拿去給您檢查。

聞鏡玉哪怕再心如止水,眼眸也閃現一絲疑惑。這孩子……在說什麼呢?

夙寒聲一松手,烏鵲展翅飛走。

耐心等瞭一會,夙寒聲又點瞭下烏鵲,脆生生道:我到副掌院的靈芥瞭,叔父您在嗎?說完他還故意“哎呦”一聲,似乎是在佯作在爬臺階時崴瞭一腳,差點摔倒。

聞鏡玉:……

夙寒聲又等瞭半晌,留足時間,才傳下一道音。

啊,方才副掌院說您已閉關,真是太不巧瞭。那我等叔父出關後再將佛經拿給您看吧。

自編自演瞭一出好戲,確保流程聽起來是“先抄好兩遍佛經、才知曉叔父閉關”,夙寒聲才將弟子印收起來,乖順模樣已消失不見,還小聲嘟嚷地罵瞭句。

等我修為超過你瞭,一定也把你囚禁起來狠狠地抄佛經。

聞鏡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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