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崇玨不知哪來的惡趣味,鐘愛榻上人半遮半露,夙寒聲隻將外袍脫掉,身穿薄薄單衣,凌亂的墨發逶迤著鋪瞭滿地。
這句“雙修”剛出口,崇玨瞳孔一顫,本能偏過頭躲開夙寒聲的吻。
夙寒聲收緊手中骨鏈,強迫崇玨轉回頭來。“你不是說作數嗎?”
崇玨眸瞳清冷,無欲無念,隻看著夙寒聲滿是欲.望的琥珀眼睛,突然問:"為何想和我雙修?"
夙寒聲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你是我的。”
就像是前世崇玨對他所做的那樣,將他囚於禁殿朝雲暮雨,夙寒聲無法反抗便順從於他,理所應當以為那是一種天道認可的規矩。
如今他身負須彌芥,手持崇玨骨鏈的命門,自然也可以用前世的法子強行留住崇玨。
崇玨又問:“還有呢?”
夙寒聲纖細的手指撫摸著崇玨的臉,目光從墨青眼眸往下落,一點點劃過如玉的臉、削薄的唇,哪怕是被骨鏈穿過的脖頸也沒有半分瑕疵,喉結滾動時帶出一種禁欲又蠱惑的矛盾欲.色。
夙寒聲歪著頭直勾勾看他。兩人相貼得太近,崇玨似乎察覺到什麼,垂在一旁的手一僵。
夙寒聲坦坦蕩蕩,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因為我想要你。”
崇玨:"……"
夙寒聲修長的雙腿勾著崇玨的腰身,宛如一條蛇似的和骨鏈一起纏在崇玨身上,想要將端坐雲端的神佛也一起拖入欲海。
可從始至終,崇玨都不為所動。“修士雙修朝雲暮雨,需情孚意合心照神交。夙寒聲,你覺得你同我是這種嗎?”
夙寒聲的兩個緣由中,皆是滿足心和身的欲望。並沒有“愛”。
夙寒聲嘴唇殷紅,眸瞳失神:“什麼?”
崇玨並不在意脖頸上鎖住他命門的骨鏈,兩指並起按在夙寒聲眉心,倏地灌入一道靜心的梵音。轟。
夙寒聲踉蹌著幾乎往後跌去,一隻手從背後環繞,用一個環抱的姿勢將他輕輕抱在懷中。——那是個尊長對晚輩的抱法,沒有半分旖旎。
崇玨輕輕拍瞭拍夙寒聲的後背,輕聲道:“你並不愛我,你隻是還小,將對尊長的崇敬當成瞭少年人的沖動愛意。"
夙
寒聲像是被冷水兜頭澆瞭滿身,什麼欲什麼望全都被那道梵音給打碎瞭,他渾身微微發抖地蜷縮在崇玨懷中,迷茫仰頭。
"為什麼?"
崇玨以為他不懂,正要和他解釋。夙寒聲卻呢喃道:“……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崇玨一愣。
夙寒聲欲念消退後,卻並未恢復正常,反而比方才瘋得還徹底。
他近乎怨恨地看著崇玨,用盡全力將他一把推開,冷冷道:“明明我都聽你的話,不死不逃,為什麼你卻不聽我的話?!"
崇玨一時摸不準夙寒聲到底在說什麼,遲疑地道:"蕭蕭?"
“你該聽我的話……”夙寒聲發完怒後又咬著手指像是魔怔似的,喃喃道,"對,我結丹瞭……我能操控那根骨鏈瞭,為什麼他還不聽我的話?"
到底哪裡出錯瞭?
夙寒聲想不通。
纖細的手指被他咬出血來,順著指尖不住往下落。
崇玨瞧出他的不對勁,知曉不能再多刺激他,隻好先順著他的話。
———
他蹙眉扣住夙寒聲鮮血淋漓的手,一邊用靈力醫治一邊輕聲哄道:“蕭蕭,我暫時先不回須彌山-你累瞭,先去休息,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可崇玨的暫時妥協根本無法安撫到夙寒聲,反而在他心中種下一顆“無論他做什麼,崇玨隨時都能離開他”的種子。
夙寒聲滿臉是淚,看著這個明明被他掌控在手中、卻像是抓不住的細沙全然留不住的人,強行將手從崇玨手中扯出來。
"你……"
崇玨像是怕嚇到他,聲音溫和道:"什麼?"
夙寒聲呢喃道:“連你也不是我的。”沒有人是他的,就連這具軀殼都是他偷來的。隻有前世那個腐爛在臟泥中的人生屬於他。
夙寒聲好似燈火璀璨的琥珀眼瞳一片渙散,宛如像是受蠱惑似的,他緩緩伸手探向崇玨脖頸處的骨鏈。
崇玨一動不動任由他動作。
夙寒聲迷迷糊糊地心想。真是雙漂亮的眼睛。是不是徹底掌控他,他就會真正聽自己的話瞭?
br/>眼前好似浮現水波似的光芒,夙寒聲好像溺瞭水一樣,顛倒瘋亂的意識緩緩往下沉,逐漸被冰冷的水吞沒。
突然,一滴血似乎從半空滴落水面,在清澈的幽潭中飄蕩出淡色的紅霧。
夙寒聲好似破水而出終於找回呼吸,大口大口喘息著,眼前一陣紛亂渙散。直到視線聚焦,撞入眼簾的卻是大片猩紅的血。
夙寒聲瞳孔一顫,懵然看著眼前。
他好像隻失魂瞭一剎那,可偌大佛堂卻宛如狂風過境,雕花木窗和門悉數被撞碎成木屑,狂風裹挾著暴雨呼嘯席卷而來。
那橫貫佛堂的骨鏈像是失去控制似的四處亂舞,方才還站在夙寒聲面前的崇玨已踉蹌著捂著心口半跪地上,唇角溢出鮮紅灼眼的鮮血,順著下頜不住往下流。
夙寒聲呆呆愣愣看著,雙膝一軟整個人“噗通”一聲跪坐到地上,方才的癲狂好像隨著那刺眼的血被擊碎,轟然消散。
"叔……叔父?"
骨鏈催動,崇玨臉色蒼白,不知是神魂還是經脈受瞭重創。隨著夙寒聲意識清晰
,那癲狂的骨鏈終於安分下來,溫順地重新消散在虛空中。
崇玨咳出一口血,看著面前好似喪魂落魄的少年,見他好像嚇懵瞭,無奈地上前將他單薄身軀緩緩擁到懷中。
夙寒聲滿臉淚痕,隨著那熟悉的菩提花香和微弱血腥味,像是徹底驚醒似的,試探地伸出手捧住崇玨的下頜,看著那猙獰的鮮血,眼圈發紅,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叔父,叔父……血……
崇玨將他溫柔抱著,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溫和道:“沒事,你剛結丹,操控不瞭九九骨鏈是正常之事,不必自責。
夙寒聲根本不記得方才發生瞭什麼,但也清楚根本不是九九骨鏈的問題,是他自己心中那扭曲的意識在操控。
他想強行留下崇玨,想讓崇玨像前世自己聽他的話一樣,對自己言聽計從。
徹底清醒的意識,就算用腳後跟想也知曉這種想法是病態且扭曲的。夙寒聲將額頭抵在崇玨心口,眼淚順著羽睫緩緩往下砸,強行忍下喉中的嗚咽聲。
崇玨沒有絲毫遷怒他,聲音依然溫柔。
此番也是我不對,早前答應過要參加你的及冠禮,卻食言而肥—
—方才我說得依然作數,明日我先不回須彌山,等你及冠、或從聞道學宮出師後,能獨當一面瞭再說。
夙寒聲還小,又粘人粘得厲害,還是等他再長大瞭懂事些再說離開的事。十二年時間,足夠瞭。
崇玨正要重做打算,卻聽懷中的少年輕聲道:“不必。”“什麼?”
夙寒聲已經徹底恢復神智,他深深吸瞭一口氣,從崇玨懷中起身,伸手胡亂抹瞭抹臉上的淚水。他依然垂著頭不敢看崇玨,像是在逃避似的,呢喃道:“我並非幼童,在聞道學宮又有師兄師姐和同窗相伴,不會有事的。
和白日裡的反常不一樣,這次夙寒聲所說的話是真心的。
夙寒聲從來都知道自己是個小瘋子,一旦在乎的事不如意,那他就會歇斯底裡地犯大病。之前不過是哭哭鬧鬧罷瞭,他並未放在心上,可此番失魂落魄下..
竟然傷瞭崇玨。
夙寒聲難過又難堪,恨不得原地魂飛魄散。崇玨蹙眉:蕭蕭……
夙寒聲打斷他的話:“天色已晚,我就不叨擾叔父,先要回落梧齋瞭。”
崇玨正要攔他,夙寒聲卻像是急著逃離他,踉蹌著撐起身體就要跑,但雙腿還沒站直就直接不受控制跪瞭回去。
崇玨忙一把接住他:“傷著瞭?”夙寒聲訥訥道:“沒有,腿……腿軟瞭。”方才被嚇著瞭,一時半會使不上力。
崇玨似乎對他無可奈何,隻能將少年纖瘦的身軀直接打橫抱起來,大步朝佛堂後院的齋舍走。
夙寒聲立刻道:“不,我要回落梧齋。”
“外面下著大雨。”崇玨步伐很快,全然瞧不出來他被骨鏈重傷的模樣,“你今日剛結丹,需好好休憩,莫要來回奔波。
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已到瞭後院齋舍。
崇玨將悶不做聲的夙寒聲放到榻上,這個姿勢大概激起瞭崇玨腦海中那被惡念強行放出來的記憶,眼神像是被燙到似的,匆匆移開視線。
兩人相對無言。
夙寒聲故作勇氣,小心翼翼看瞭他一眼:“叔父的傷……要緊嗎?”崇玨笑瞭:“沒什麼大礙,調息一晚就好。”
夙寒聲悶悶“嗯”瞭聲。
崇玨見他尷尬又難
堪,也沒多留,道:“休息吧,我和鄒持說再給你請幾日的假,先將身子養好再說。
夙寒聲隻顧著點頭,一聲都不吭。
崇玨為他將被子蓋好,叮囑幾句這才離開齋舍。
但他剛回到佛堂,神識就敏銳地感知到剛才還乖乖巧巧拽著被角睡覺的夙寒聲騰地爬起來,像是做賊似的,直接打開窗跑瞭。
崇玨下意識想要去追,猶豫許久卻還是頓住瞭動作。
罷瞭。
就算追回來,夙寒聲也是時刻局促不安心懷愧疚,恐怕一整夜都難以入睡。回落梧齋也好。
夙寒聲赤著腳,穿著一襲單衣倉皇地跳窗躍入狂風暴雨中,頃刻間渾身上下全都濕透。他全然不顧,踉踉蹌蹌在漫山遍野中朝落梧齋跑去。
雨水落在臉上,簌簌順著下頜往下滴。夙寒聲眼眶通紅剛跑沒幾步,卻聽到轟隆隆一聲巨響,天邊雷雲像是被擊碎似的陡然消失。
狂風暴雨轉瞬間停歇,不過幾息連皎月都從雲後探出,照亮周遭漆黑的夜路。
夙寒聲仰頭看著天幕,月光似乎太刺眼,逼得他眼尾落下兩行淚。朗月清風,皎月當空。
良久,夙寒聲深深吐出一口氣,踉蹌著順著臺階一步步下山。
落梧齋的人已睡瞭。等到夙寒聲回到齋舍後,剛剛停歇瞭片刻的狂風暴雨再次恢復如初,電閃雷鳴。
夙寒聲魂不守舍,被伴生樹伺候著沐浴換瞭身衣裳,正要掀開床幔上榻,一旁燃燒著的燭火像是被一股風帶得微微一晃。
夙寒聲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一人陡然貼著他的後背,從後強勢地捂住他的嘴,牢牢將他困在懷中。
唔……
夙寒聲被嚇住瞭,剛要召出伴生樹,鼻間卻嗅到那股熟悉的氣味。菩提花香。
夙寒聲緊繃的身體驟然放松下來。
“乖蕭蕭,別聲張。”崇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語調卻是前所未有的混不吝,懶洋洋笑著道,“趁他入定片刻,我來和你‘偷個情’。”
夙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