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掌櫃的臉上有些不忍,不過也沒辦法:
“我這也是小本生意啊,之前也舍過你兩次瞭,這若是人人來求我都舍藥,這店我還怎麼開下去啊?”
暗玄也聽明白是怎麼回事兒瞭:
“掌櫃的,這孩童的母親是什麼病?藥錢我來墊付。”
“是暑厥,要用鎮肝熄風湯,這湯藥裡龍骨和玄參都不便宜。”
暗玄墊付瞭藥材的錢,那孩童給他磕瞭好幾個響頭:
“謝謝貴人,謝謝貴人。”
暗玄將孩子拉起來,多給瞭掌櫃的一些銀子:
“這銀子便放在這裡,若是這藥不夠,後續便從這裡面出。”
掌櫃的也是個有眼色的,看得出暗玄身份不一般,便也連聲答應。
暗玄回去的時候回話:
“王爺,侯爺,那小孩兒的母親是暑厥之癥,應當是前幾日特別熱的時候在外面做活所致。
那掌櫃的說近來不少人都得瞭類似的病癥,這病來的急,普通的綠豆消暑湯也不管用,嚴重些的人便熬不過來瞭。”
寧咎微微皺眉,知道這中醫上的暑厥之癥多半就是現代所說的中暑,隻是要比中暑要嚴重一些,會導致四肢痙攣,抽搐,有些類似於熱射病。
他想起前幾天是有幾日非常的熱,這草原上不下雨無遮無擋的,一旦熱起來,體感溫度會比氣溫還高。
“那些得病的人可有錢醫治?”
暗玄微微搖頭:
“掌櫃的說大多是開瞭些尋常的方子,能挺過來的便挺過來瞭,挺不過來的也沒有辦法,這治暑厥的藥中,玄參和龍骨價格高,很多人用不起,我方才瞧瞭一眼價格,這店中其他的藥也比之前在周縣貴上不少。”
閻雲舟倒是並不算太意外這個結果:
“慶州周邊都是草原,本身產的草藥很少,這裡的藥鋪中的草藥都是外面運進來的,價格自然比盛產草藥的周縣要貴上不少,這也沒什麼法子。”
寧咎微微沉默,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這個時代的運輸成本隻可能比現代高,人力物力在,路程中消耗的口糧,都要算在這中藥的價錢裡,最後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是買藥的老百姓來承擔。
閻雲舟開口:
“暗玄,一會兒你去撥一筆銀子在這城中的幾個大的藥店,若有來抓藥的人便先從那銀子中來支取,再過一個月慶州便不會這麼熱瞭,應應急也好。”
中午吃飯的時候寧咎一直就有些沉默:
“煜安,還在想方才的事兒嗎?”
天氣熱寧咎本來也沒有什麼胃口,便放下瞭筷子嘆瞭口氣開口:
“俗話說救急不救窮,確實是沒錯,王府的銀子夠這一個月為那些暑厥的患者應急的,隻是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他心裡有些苦笑,沒想到這看病難的問題,不論古今,都沒有被解決。
閻雲舟自然是明白他憂心之處,不過這確實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便不禁好奇地問瞭一句:
“你們那裡,生病瞭之後可會有看不起病的?”
寧咎抬眼,腦海裡閃過瞭很多在醫院裡見到的面孔,一張張為難的臉,苦笑瞭一聲:
“自然有,隻不過這看不起病也是有區別的。”
“什麼區別?”
“我們那裡一般像流感,風寒,肺炎或者這種暑熱之類的病癥大多數人看病都不存在什麼壓力,因為有醫療保險在,但是如果是大病需要手術,或者需要用很貴的藥又沒辦法走醫保報銷的話,就是很多傢庭的負擔瞭。”
閻雲舟聽得有些霧水:
“醫療保險是什麼?報銷?”
寧咎轉過身認真和他解釋瞭一下:
“簡單來說,醫療保險就是居民,嗯,百姓,有工作的百姓在工資,啊,月錢裡會扣除一部分上繳給國傢,沒有工作的百姓也可以自己每月交錢給國傢。
這部分的錢並不多,但是以後生病的時候,交瞭醫療保險的百姓可以享受一定程度上的藥品費用和治療費用的報銷,比例各有不同,有高有低。”
閻雲舟試圖理解他這句話,在心中理順瞭好幾遍之後才開口:
“所以就是說百姓是用每個月的一點錢去買生病報銷的一個權力是嗎?”
寧咎點瞭點頭:
“這麼說也沒有毛病。”
“那這報銷有上限嗎?”
“有,不過上限比較高,一般的病達不到上限。”
“那光是這些交上來的錢夠每年的支出嗎?”
寧咎搖瞭搖頭:
“自然是不夠的,每年國傢在這個上面都是要貼錢的,我們那裡的醫療水平要比現在的水平高出很多,有些藥品的研發費用非常高,導致藥品的價格也非常高,還有一些檢查項目,錢也不少,光靠收上來的是不夠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寧咎的心中冒出瞭一個想法來,很顯然閻雲舟的心中也萌生瞭這個想法,若是這裡也可以實行這種醫療保險,有沒有可能解決一部分人看不起病的問題?
寧咎看著閻雲舟低垂的眉眼,拍瞭一下他的手臂:
“你在想什麼?”
閻雲舟瞧瞭他一眼,寧咎這是明知故問:
“我還能想什麼?你們那的方法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寧咎喝瞭一口茶:
“其實在這裡推行這樣的醫保倒是可能比我們那裡效果會大一些。”
閻雲舟願聞其詳地開口:
“怎麼說?”
寧咎仔細分析:
“你們這裡看病是用的中藥,這中藥幾乎都是產自地裡,要麼就是動物身上的,治療一些普通的疾病,也不過就是藥物的不同組合而已,一個藥方的問題,相比我們那裡的一些藥,沒有高昂的研發成本,沒有前期建造藥廠的費用,沒有藥物的生產費用。
我們所需要面對的最大成本其實就是運輸的成本,這些運輸成本越是偏遠的地方,越是不盛產藥材的地方也就越高,隻要能有效將運輸的成本降下來,其實藥品的價格也就降下來瞭。
想要滿足百姓日常疾病的用藥也就用不瞭太多的錢,這樣除去每年百姓交上來的,朝廷也就不用補太多的銀子進去。”
不過最後寧咎還是非常理智地加瞭一句話:
“不過,我說的都是最理想的狀態,至於百姓肯不肯交這錢,中間有沒有奸商牟利,官員貪腐,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瞭。”
閻雲舟點瞭頭,明白瞭他說的意思,他自然知道一個政令若是想在全國推廣要受到多少的阻礙,更不要說寧咎所謂的“醫療保險”絕大多數的朝臣都未必能完全理解,百姓更非常有可能將這筆交出去的錢,當成瞭朝廷的苛政。
閻雲舟嘆瞭口氣,拍瞭拍寧咎的手臂:
“這個事兒倒是可以回去和陛下好好說說,至於能不能做,能做到何種程度便不是我們能左右的瞭。”
在心底,寧咎自然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安心看病,沒有後顧之憂,但是他也知道,這樣的烏托邦是非常難以實現的。
閻雲舟第二次行針開始的時候寧咎的心也跟著再一次提瞭起來,倒是閻雲舟已經有瞭心理準備,反倒是最放松的那個,他瞧著寧咎崩的太緊瞭,便開口:
“晚上,再做一些上次的火鍋吧,我想吃瞭。”
“好,那下午你睡一會兒。”
這第二次的行針,反應絲毫不遜色於第一次,熟悉的酸疼感和咳嗽再一次襲來,隻是比上一次多的便是身上的燥熱,他特意問瞭黃秋生:
“王爺覺得身上熱是正常的,這並不是發燒,而是體內被提起的血氣,這段時間的進補總算是有瞭些效果,這幾日覺得心口有燒灼感也是正常的,過幾日氣血行開,便會好不少。”
閻雲舟點瞭點頭,黃秋生再一次在他的藥中加瞭安神的,這一天的時間閻雲舟幾乎都是昏昏沉沉地睡著,晚上的咳嗽如期而至,隻不過這一次寧咎沒有再搬出去,還警告身邊的人:
“就十五天的時間,白天你睡下我也可以陪你睡,困不死我的,不許再說有的沒的瞭。”
閻雲舟看他堅持便也不再多說,晚上是最難熬的,他咳嗽睡不著,寧咎也陪著他,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下…咳咳…下個月,月底這邊的天便要涼瞭,我們那個時候回京吧。”
寧咎自然是沒有意見:
“行,今年過年早,也好回府中準備準備。”
寧咎其實是一個傢庭觀念很重的人,對於傳統節日有一種獨特的儀式感,即便後來父母去世,每年的春節他也會認真準備。
閻雲舟想起個事兒來,側過身子,寧咎下意識摟住瞭他的腰,知道他躺瞭一天必定腰間不舒服,便順手幫他按瞭按:
“對瞭,前幾日大嫂來信說,過瞭今年,承兒也十五瞭,該議親瞭,說,咳咳,說讓我們回去幫著相看相看。”
寧咎也湊瞭過來:
“十五歲就議親瞭?早不早啊?”
閻雲舟聽他說過,他們那裡二十多歲都還在上學,結婚的年紀偏晚,側頭咳瞭幾聲開口:
“也不早瞭,從相看到議親再到定親也要些時間,按著大梁的習俗,定下瞭親事也要兩到三年再正式成婚,那個時候承兒也十八九歲瞭,不小瞭。”
大梁男子其實十五歲便能成婚,但是閻雲舟並不想承兒太早成婚,男兒當先立業,十五歲毛都沒長齊,便成婚沒什麼益處。
寧咎點瞭點頭,隻是有些好奇地問:
“你們這裡子女成婚不都是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承兒的婚事大嫂定就可以瞭啊,怎麼還特意等你回去?”
閻雲舟的眉眼帶瞭兩分笑意,抬手便彈在瞭寧咎的眉心上:
“之前的聰明勁兒都哪去瞭?承兒不光是大嫂的孩子,咳咳…還是王府世子,這王府未來早晚是要交到他手中的,他的婚事不單單是兒女間的婚姻之事,甚至還是王府的態度。”
寧咎也轉過瞭這個彎來,焰親王是一品親王,雖然閻雲舟現在已經交出瞭兵權,也淡出瞭朝堂,但是朝野上下依舊沒有人敢小看王府,這王府的親傢如何選,自然要問過如今王府的掌權人,也就是閻雲舟。
“那你是什麼態度?這門第想怎麼選?”
一般為防止皇帝猜忌,權臣和重臣之間最忌諱聯姻,但是若選一個門第低的,倒也未必好看,這古代選親事還真是個麻煩事兒。
閻雲舟微微閉上瞭眼睛,似乎也有些苦惱:
“我也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兒,沒什麼經驗。”
寧咎噗嗤一聲笑瞭出來,閻雲舟睜開瞭眼睛:
“你笑什麼?”
閻雲舟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寧咎忍住瞭笑意開口:
“我笑你啊,你說我們也算是同歲吧,在我們那裡我們這個年紀還是被父母催婚的年紀,到瞭這裡你都已經開始為晚輩的婚事發愁瞭,讓我有一種忽然升瞭一輩步入中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