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隆澤沙丘。
山風拂衣帶寒。
一群如狼似虎的大漢正大步行進。挎刀背斧,殺氣沖天,濃濃的血腥氣息彌漫開去。
這種血腥殺氣,隻有趟過無數屍山血海,才能凝就。
山林間窺視的幾頭雄獅,似乎也受不瞭這血腥殺氣,遠遠遁走瞭。
一名腰挎雙刀的大漢昂首闊步走在前頭。
旁邊一名部眾滿臉輕松,“圖門這種小部落,也勞強叔親自出馬?”
雙刀大漢笑笑,“最近有些人不太安份,我跑一趟也好。”
“嘿嘿,不安份,死得更慘。”另一部眾接口。
“那是!”雙刀大漢傲然,“左丘部落這般強大,左丘虎如此功力深厚,不也爛在山谷瞭麼。”
一名部眾情商有些欠缺,截口,“聽說走瞭拓跋怒的弟弟?”
近旁數人一僵,也都悄悄豎起瞭耳朵。
雙刀大漢目光一凜,狠狠瞪瞭一眼那情商欠缺的部眾,“漏網之魚,何足道?”
情商欠缺是治不瞭的病,那部眾還不識趣,嘴角蠕動,“聽說那少年身手瞭得,還把……”
“住口!”
雙刀大漢喝止,“你再胡言亂語,小心首領把你的頭剁瞭喂狗!”
那部眾一激靈,終於生生把嘴閉上瞭。
氣氛有些尷尬,另一名部眾觀顏察色,馬屁拍出,“強叔的身手,恐怕直追首領瞭吧?”
雙刀大漢一愕,搖瞭搖頭,“首領已是神仙般的人物瞭,豈是我等能望項背?”
眾人也都流露出深深的敬畏。
一名部眾壓低聲音,“聽說首領得瞭神仙眷顧?”
“住嘴!”
雙刀大漢神情一凜,急忙喝止。
眾人一時無話,便加快腳步,悶頭趕路。
……
“申屠部落!”
“申屠部落殺到瞭!”
木門又被“呯”地撞開,一名部眾跌進來,撲倒木條地板上。
正在閑聊的圖門宏和精瘦漢子一怔,駭得“騰”地蹦起,面無人色。
圖門宏嘴角抽搐,聲音發顫,“來……來瞭多少人?”
“約摸兩百人,快到營寨大門瞭。”
圖門宏“唰”地拔出腰刀,“蹬蹬蹬”沖出。
營寨已亂成一鍋粥。
圖門宏沖到營寨大門張望。
漫天揚塵自營寨大門前邊那條土路飄起,一群人正大步踏來。
不待圖門宏吩咐,已有數人撲出,要關閉大門。
圖門宏急忙喝止。
營寨大門和圍起來的木柵欄,隻能防防野獸,哪能防得瞭這些如狼似虎的惡鬼?隻須一把火,便都燒光瞭。
又喝令老弱婦孺聚攏中間,指派數十人護衛,便率領三百來人迎出營寨,嚴陣以待。
看著那群惡鬼踏著漫天揚塵走來,圖門宏的心沉到瞭谷底。
刀斧冷鋒把夕陽折射過來,閃得一陣暈眩,惡鬼還沒走近,那股血煞之氣已壓得呼吸都有些困難瞭。
粗略估算,己方人數還占優勢。但圖門宏深深知道,拿一群羊和一群獅子比數量,殊無意義。
身後三百兒郎,對上那二百惡鬼,無疑於羊群撞入獅群,絕無僥幸。
其實,他早就有今日的覺悟瞭。
圖門部落和拓跋部落是最好的盟友,一聽到拓跋部落被屠絕的消息,他的心便一直懸在半空。
後又聽說萬俟、公冶等部落相繼被屠,便知道自己部落遲早也會有這麼一天。
這一天到底還是來瞭。
“圖門宏!”一聲大喝打斷瞭圖門宏的神遊。
註目望去,那群惡鬼已立定三十丈開外,認得領頭的是申屠部落有數的高手,雙刀申屠強。此人功力深厚,刀法狠辣。
回頭環顧一眼身後驚惶的部眾,心想:“要滅我部族,就先從這把老骨頭跨過去吧。”
深深吸瞭一口氣,圖門宏大步踏前,喝道:“申屠強,你帶這麼多人來幹什麼?”
“殺人!”
申屠強陰森森一笑,“唰”地拔出雙刀,“鏘”地交擊,餘音裊裊,激顫的刀鋒寒光與夕陽交相映輝。
“唰唰唰……”數百道聲音齊刷刷響起,光芒閃耀,也把血腥殺氣折射過來。
身後部眾一陣騷動,拔刀之聲參差不齊,未戰已敗。
圖門宏心如死灰。
清楚知道:隻要一個對沖,自己的部眾就會被擊潰瞭,然後是殺豬宰羊般屠殺。
又聽野獸般的狂嚎轟然響起,那群惡鬼已動瞭。
夕陽下,刀斧映輝,在申屠強率領下,大步沖瞭過來。
那群惡鬼越沖越快,踏滾漫天揚塵,灑瞭圖門宏等人一頭一臉。
圖門宏呆呆站著,什麼都幹不瞭。
心裡清楚,身後這群已嚇破瞭膽的部眾,不要說對沖,連轉身逃跑的力氣都沒有瞭,隻能等宰。
死神的腳步越來越近瞭。
二十五丈……
二十丈……
十五丈……
揚塵漫天,惡鬼隱在其中,即將撲出噬人。
然而,最後十五丈似乎走得有些慢,轟鳴的腳步聲驟然變得凌亂,竟陡然止歇瞭。
等死的滋味最是難熬。
透過滾滾揚塵,圖門宏望眼欲穿,反倒有些希望盡快到來,少受些等死的煎熬。
可那群惡鬼竟遲遲沒有從揚塵中沖出來。
圖門部眾驚疑不定,一陣騷動。
發生瞭什麼?
腳步停住,漫天揚塵被勁冽的山風吹刮,逐漸消散瞭。
圖門宏定睛看去,猛然一愕。
顧不得揚塵滿手,急抬起,狠狠揉幾下幹癟眼皮,再瞪去。
整個人都傻掉瞭。
身後也是死一般寂靜。不用想,兒郎們必定也都傻掉瞭。
對面的申屠強和他身後那群惡鬼,竟也都呆住瞭,眼珠暴突,就像見瞭鬼似的。
二百多位兇神惡煞的惡鬼凝成的沖天殺氣,早已消彌於無形瞭。
代之湧起的,又是一道殺氣。
那殺氣隻一道,卻比之前二百惡鬼凝成的殺氣更陰冷刺骨。
不知何時,場中突兀出現瞭一名少年,那一道殺氣,就是從少年身上散發開來的。
那少年正正站在申屠強面前,背對著這邊。
黑熊皮獸衣緊緊束住修長的身形,滿頭亂逢逢的赤發被勁冽的山風吹得獵獵飛揚。
頭頂上卻束起一撮赤發。
不對,那不是一撮赤發。
那是?……
那竟是一隻赤紅流光的小小鳥!
山風勁冽,赤發少年紋絲不動,似孤松剛毅,又比孤松孤獨。
頭頂上那隻小小鳥也是絲毫不動,就像一支發簪。
這個鳥人一聲不吭,就這麼靜靜站在那裡,卻生生擋住瞭死神的腳步。
竟似比死神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