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大步走進病房裡,倒瞭杯水靠近於嵐。
於嵐果然瑟瑟發抖地縮到角落裡。
阮棠戒備地看著於嵐,趁其不備脫下她腳上的長襪子。
果然,右腳上有一道極深的劃痕。
傷口邊上早被撓出瞭一道道紅痕,有的已經愈合,有的還帶著血痂。
阮棠想到,那天有人說,於嵐一腳將母狗踢死瞭後,回去還心疼她到小皮鞋。
罵罵咧咧地脫鞋子的時候,被小皮鞋的搭扣劃傷瞭腿……
不用想,那搭扣一定被那母狗的唾液沾到過。
阮棠記得分明,一人一狗一開始鬧出沖突時,母狗雖然表現出臨產前的狂躁,但是沒有攻擊人。
思來想去,唯一的解釋是於嵐一腳踹向母狗時,母狗才本能攻擊人。
可能就是這麼好巧不巧地把唾液留在瞭小皮鞋的搭扣上……
她還以為於嵐一直穿著襪子是講究,怕寒氣從腳入體,沒想到竟然是為瞭掩藏傷口。
“把她綁在床上!”
“當心別被她抓到。”
“再去把於嵐的傢屬找來。”
結合婦產科醫生的記錄,阮棠判斷出於嵐過瞭前驅期,從低燒開始已經過瞭四天。
現在已經進入到瞭興奮期,極度恐懼、高度興奮等種種表現都符合瞭預期。
興奮期會傷人,她的口水中也極可能存在病毒。
老秦叫瞭幾個保衛科的同志,合力將力氣奇大的於嵐綁在瞭病床上。
幾人將於嵐綁好,婦產科主任也帶來瞭於嵐的男人。
於嵐男人一進病房就看到於嵐被綁在病床上發狂,嘴裡發出低吼的咽口水的咕嚕咕嚕聲。
“你們幹什麼!你們綁著我夫人做什麼!快松開她,要是傷到瞭我夫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我一定會讓你們把牢底坐穿!”
阮棠臉色一片陰沉,用更大聲的聲音吼瞭回去。“她她娘的得瞭狂犬病!你們瞞而不報,是想多少人給她陪葬!”
於嵐男人本能地就想狡辯,一口咬定於嵐沒有得狂犬病,她隻是最近被那些謠言嚇著瞭,情緒有些不穩定。
阮棠深呼吸,努力地平穩自己的語氣。“她已經進入瞭興奮期,最多還有6天就會因為呼吸肌麻痹和延髓性麻痹而死亡。”
“就算你不承認也沒有用,死亡後我們會申請法醫來屍檢,是不是狂犬病生前沒結論,死後總會有結論。”
於嵐驚懼地狂咽口水,來不及吞咽下的口水順著嘴角流瞭出來。
理智回爐,於嵐才驚覺自己這些天清醒的時間好像很少很少。
於嵐淚涕橫流,“阮院長,求你救救我!你那麼能幹,你一定能救我的!我是你的志願者啊,你有辦法救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就等著我服軟?我給你磕頭好不好……”
阮棠搖頭,“我不是神仙。”
於嵐這才知道怕瞭,“可我不想死啊,我都沒被那母狗咬一口,我怎麼會死呢……”
“一定是那隻母狗在報復我,我給它磕頭求它饒我一命好不好?”
於嵐男人抹瞭一把淚,“那我夫人肚子裡都孩子……也會死嗎?”
於嵐僵硬地轉動著眼珠子,看向她男人,“白志強,你在說什麼?!我都要死瞭,你還惦記著孩子?!”
於嵐男人不顧被捆綁在病床上狂暴的於嵐,追在阮棠和婦產科主任等醫護後面追問著:“孩子會怎麼樣?也會死嗎?能不能剖腹產提前將孩子取出來?”
“白志強,你怎麼不去死!!!”
婦產科主任客觀地道:“剖腹產需要產婦本人簽字,而且不足月就剖腹取出極可能各項器官都沒長好,都是風險。”
於嵐男人緊張地握著拳頭,“那這個狂犬病會傳給孩子嗎?”
婦產科主任看瞭一眼阮棠,才道:“母嬰傳播是要經過血液,這與狂犬病傳播途徑不同,所以一般情況下,不會傳染給孩子。”
於嵐男人大大地松瞭一口氣,又請求醫護們給他們夫妻倆一些時間。
阮棠知道於嵐的事情瞞不住,她隻能抓住主動的機會,將事情的原委先告知於大眾。
她還有一堆的事情要處理,沒空管於嵐男人又有什麼小心思。
她算是看明白瞭,於嵐看著強勢又驕橫,但是卻被她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隻要她男人想做的事情,於嵐就沒有攔得住的。
“於嵐同志,我們這邊會幫你聯系你的傢屬,你有什麼話要帶嗎?”
於嵐沉吟瞭半晌,哽咽道:“我不孝,還要請他們來幫我的遺體帶回京市。”
“還是別瞭,這裡離京市那麼遠,就把我火化瞭吧……”
於嵐男人哭嚎著,“阿嵐,你不要我瞭嗎?”
阮棠記下瞭於嵐父母的聯系方式後,就將病房留給瞭於嵐夫妻倆。
隻是病房的門卻敞開著,老秦等人就守在門口,如果於嵐男人想要做點什麼,第一時間就被老秦他們發現。
臨走前,阮棠叮囑於嵐男人,狂犬病的傳播方式。
雖然她不覺得於嵐男人會解開於嵐身上的繩子,但是她還是有義務告知他這些。
等阮棠走後,於嵐男人轉頭面向於嵐時,就悲嗆得哭瞭半小時。
於嵐原本打算好瞭,隻要白志強一提孩子的事情,就罵過去。
但是白志強隻這麼哭,什麼也不說,於嵐的心就被哭亂瞭。
“死的人是我,你有什麼好哭的!”
從她的嘴裡發出瞭第一聲狗叫聲,於嵐就有瞭心理準備,她知道是那隻母狗來報仇瞭。
她將所有的希望都寄予瞭阮院長身上,阮院長能讓不孕的她懷孕,一定也能阻止那隻母狗來報仇的。
誰想,阮院長竟然說沒辦法,她的精神氣一下子就瀉瞭,隻想躺著等死。
等著,她傢人是否來得及來看她最後一眼。
“阿嵐,沒有你我也活不下去的……”
“白志強,你說什麼話!什麼叫沒有我,你也活不下去?”
“阿嵐,我也不想活瞭。我們早說過的,生同衾死同穴。等回瞭京市,我們一傢三口再也不分開。”
於嵐急瞭,白志強想要孩子,她不想給,現在白志強想一起尋死,問過她同意瞭沒!
“我拿瞭命懷上的孩子,還沒見過一眼!你要想死,自己死去,別帶著我孩子去!”
“阿嵐,我們都走瞭,留下這個孩子沒爹沒娘也可憐,還不如趁著不知道跟著我們一起走瞭得瞭……”
老秦低著頭,過不瞭多久就能聽到於嵐同志改口瞭。
果然,等晚上阮棠過來時,於嵐紅著眼眶請求阮棠趁著她還清醒,給她剖腹產。
“我想見見我的孩子。”
“等我死瞭後做鬼,也能認出來。”
於嵐一說完,她男人就在那抹眼淚。
阮棠靜默瞭一會兒,“剖腹不是小事,你這情況又特殊。明早,婦產科醫生們再上門,如果你還堅持,我會讓最好的醫生們給你動手術,也會讓各科醫生守在手術室裡。我不是神仙,我能做的也隻有這個。”
於嵐閉上眼,“好。”
等阮棠一行人離開瞭病房,於嵐將白志強也趕瞭出去。
“你去給那狗燒點香,所有的恩怨我一人擔瞭,不要牽扯到我的孩子。”
白志強不願意去,被於嵐要咬舌自盡給逼出去瞭。
老秦聽著屋裡的壓低的哭聲垂下瞭腦袋,這些日子在醫院裡上工,他已經聽瞭不少女人的哭聲……
於嵐感覺到自己越來越不受控制瞭。
她的肚子一角,鼓瞭鼓。
那是她的孩子。
於嵐哀嚎出聲,絕望的聲音響斥在病房裡。
隔壁病房的都被這淒厲的聲音嚇到瞭,“這聲音跟厲鬼也沒差別瞭吧?”
“你可嘴上積德吧,不想你孩子剛出生就沒娘就繼續瞎咧咧。”
前頭抱怨的人梗著脖子想吵回去,但是一想到於嵐就是因為一條狗招惹上的報應,她也就吶吶不敢再言,若是被於嵐聽到,死後找她報仇……她還不想死。
醫院裡的氣氛極其壓抑,有些孕婦膽子小,嚇得睡不好,醫護們隻能一個一個地開解。
而阮棠正與柳社長和王強在辦公室裡開會。
早幾天,柳社長親自操刀,如實地報道瞭一位志願者得瞭狂犬病,危在旦夕,還在文末呼籲醫學界大佬幫忙出招。
這些天,電話阮棠沒少接,但是無一效果。
阮棠甚至將靈泉水也偷偷加入瞭不少,於嵐依舊不可逆地一步一步離死亡更近瞭。
唯一的效果可能就是,於嵐極可能能撐到十天以上。鮮少有人狂犬病發作撐到十天的。
她雖然同情於嵐的遭遇,但是她還有近六百人的孕婦要顧全,她能為於嵐做的,隻有努力幫她達成最後的願望。
讓她多活幾天,見到所有想見的。
她幫於嵐掛瞭電話到京市,於傢那頭對著阮棠一頓狂噴,阮棠沒為自己辯駁,聽著於傢人發泄完,才說瞭於嵐的最後願望,還說瞭於嵐明早想剖腹產。
於傢人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嘶聲力竭地喊著不許,要把於嵐轉院到京市……就撂下電話。
過瞭幾個小時,於傢人的電話又打瞭過來。
於傢人又氣又憤,出瞭那麼大的事情,他們的好女婿卻連一個電話都不曾打過來。
他們托瞭關系找到瞭協一協二的院長,想要將於嵐轉到京市來治療。
但是院長們都搖頭,狂犬病一旦發病死亡率幾乎是百分百的,還道阮院長能讓於嵐現在還沒合眼,他們自忖都做不到,還讓於傢人趁早去杭省吧,或許還能見到最後一面。
於傢人這才知道怕瞭,知道自己得罪瞭阮棠,怕阮棠讓於嵐死在手術臺上,見不到最後一面……
末瞭,還讓阮棠幫忙把於嵐男人白志強叫來。
白志強不在病房離,於傢人隻能心涼地掛瞭電話。
此時,白志強正往江邊去。
他早跟人打聽清楚瞭,江邊的橋洞底下住著一個大師,一個姓谷的大師,法力高強。
白志強已經去過一次,說瞭自己的委托,谷大師原本是不想接這種解怨的小事,但是省一分院的事情鬧得省城人盡皆知,這種有利於提高他知名度的事情,他還是很願意做一做的。
畢竟,他很窮,不會跟錢過不去。
谷大師早把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瞭,一直等著白志強找上門。
好不容易盼來瞭白志強,谷大師帶著徒弟,三人往省一分院去瞭。
白志強告訴門衛大爺,這兩人是親戚,去見於嵐最後一面。
門衛大爺都聞到瞭谷大師身上的香火味兒,但是他識趣地沒揭穿,人之將死,遮掩著做點什麼,睜隻眼閉隻眼吧。
阮棠收到消息時,也沒去阻攔,繼續與柳社長討論明天的稿子。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於嵐的孩子將會是第一個試管嬰兒,因為早產存在瞭很多不確定性,所以阮棠拜托柳社長多寫幾份稿子準備著。
還需要與一眾醫生討論明天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
於嵐不是第一批接受胚胎移植的,所以現在滿打滿算也才7個月多兩個星期。
阮棠下達瞭死命令,“這個孩子一定要活!不能有任何閃失!”
隻有孩子活瞭,謠言才能不攻而破,才能穩住近六百個孕婦和傢屬的心。
要不然,越是到臨產,這些孕婦都要焦慮地倒下。
那日,親眼目睹於嵐踢死母狗的那些孕婦,都已經倒下瞭,天天以淚洗面,覺得於嵐母子倆死瞭後,就輪到他們瞭。
因為他們沒有阻止於嵐。
破腹產手術的醫生商討手術流程到半夜,強迫自己睡瞭兩三個小時後,就拿著術前告知單去找於嵐。
阮棠還特意請瞭便衣的領導,還讓柳社長拿瞭攝像機架在那兒拍攝留證。
於嵐認真地聽完術後風險。
“松開我一隻手吧,我簽字,若不然,我有個萬一,我傢人來瞭恐怕要鬧,到時候又要給你們添麻煩。”
“雖然,我好像一直在給你們添麻煩。”
阮棠示意老秦將於嵐包裹著棉手套的手松綁,於嵐顫抖著手在術前告知單上簽瞭字。
一連簽瞭好幾份,包括瞭剖腹後胎兒的各種緊急處理方案。
於嵐簽字的速度很慢,但是誰也沒有催她。
幾個名字簽下來,已經濕瞭一條帕子。
突然,於嵐一口咬住瞭手套!
於嵐男人正在殷勤地給她擦汗,看到她的動作後,下意識地躲到瞭老秦的身後。
“白志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