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彥想瞭想，認真地道：“清寧縣有七萬人，傳染上瘟疫的人大概有兩萬人，我已經在城南隔出一塊地方，讓他們待在那裡，不讓他們跟外面的人接觸。但城裡隻有二十多個大夫，而且沒有藥物，最重要的是，我們不知道這疫病從何而來……”

“隻有兩萬人，比我預料的好太多瞭。”宋九兮又問，“這疫病傳染速度如何？從疫病爆發開始到現在，已經有多長時間瞭？”

林安彥思考瞭一下說：“我讓人調查過，應該是半個月前。清寧縣和方遠縣，還有更遠一點的霄縣發生瞭水患。大水沖垮瞭堤壩，三縣的百姓都遭瞭難。就是那次水患之後，清寧縣才發生瞭瘟疫。”

“若是因為水患，死傷的屍體暴露在外，很容易爆發瘟疫，你怎麼說不知道疫病從何而來？”

“我確實不知道。”林安彥為難，“之前發生水患我就擔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早早安排縣城裡的人收整屍體，甚至不顧百姓反對，將這些屍體都焚燒瞭。雖然朝廷一直沒有賑災銀下來，但清寧縣災後的銀子是縣裡大傢湊的，所有的屍體我們都處理瞭。”

宋九兮忽然問：“你說水患是三縣一起爆發的？那另外兩縣有沒有發生瘟疫？”

“我不知道。”林安彥搖頭。

宋九兮偏頭：“方瓏，去查查另外兩縣，看他們有沒有發生瘟疫。還有之前他們縣的水患情況，以及死傷情況。”

方瓏點瞭點頭。

她們來清寧縣時，燕述白派瞭兩個七星門的人跟著她們，讓她們可以隨時調用七星門的信息網。

像這種消息，紅纓暗衛很難獲取到。但七星門的鷹眼遍佈大衍各地，查這些事情隻有通過七星門才更快。

林安彥猶豫瞭很久，才問：“宋大小姐，你真的能，救清寧縣的人嗎？”

宋九兮道：“我不確定，但我來就是為瞭解決清寧縣這件事情的。”

她的眼神清澈、堅定、沒有一絲猶豫，仿佛她即將面對的不是關乎七萬人生死的瘟疫，而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小事。

林安彥心口的大石，忽然輕松瞭許多。

一口氣從心口泄瞭下來，他露出瞭五天來第一個笑容。

“我真沒想到，來救我們的會是你，宋大小姐，你……是在京城發生瞭什麼事嗎？明將軍他……”

宋九兮直接截斷他的話，“燕述白他在江南府，他也在想辦法盡快來幫我們。我先來一步，是為瞭瞭解清寧縣的情況。林大人，清寧縣的情況，你再跟我細說一遍。”

“哦。”林安彥心口失落落地往下一沉，但這情緒很快就被擔憂占據瞭。

如今清寧縣的情況，不容他想更多。

他又細細將清寧縣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告訴瞭宋九兮。

宋九兮一邊聽著，一邊微微訝異地看著林安彥。

林安彥說他本來離開京城是去徽州府任職，但太子卻將他調到瞭江南府，說是因為看重他的才能。

林安彥也沒多想，可後來他發現江南府上下都罩在一層迷霧之中。州府上下，甚至到縣鄉的官員，全都與京城脫節。

甚至每年進京述職，他們所寫的呈報也跟他們平常所做的事情完全不同。

江南府上下，好像完全隔離在京城的掌控之下瞭。

林安彥驚恐這種異樣，更讓他恐懼的是，江南府每年收上來的稅賦，跟報送到朝廷的稅銀金額完全不一樣。

林安彥第一次發現的時候，他以為是江南府的人貪污稅銀，於是將這件事進諫到浙江佈政司。

可他很快就發現，浙江佈政司並沒有處理這件事，而是將這件事匯報給瞭太子。

太子派人將他打瞭一頓，然後把他清寧縣知縣的位置撤瞭，貶到瞭縣丞的位置。

他甚至都不明白他觸犯到瞭什麼，就被新任的清寧縣知縣派人盯住瞭。新的知縣告訴他，太子願意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自己想清楚。

識相跟著太子，還是丟瞭腦袋。

林安彥還沒想明白，清寧縣就爆發瞭瘟疫。

而新知縣早攜帶傢眷錢款逃出瞭清寧縣，林安彥被逼著隻得先救下城裡這些人，再去想想之前發生的事。

如今他將這一切毫無顧慮地告訴宋九兮，連他自己心裡都不明白是為什麼。

“林大人。”宋九兮開口。

林安彥不好意思地說：“宋大小姐，你就叫我名字吧，我擔不起這一聲“大人”。”

宋九兮說：“你擔得起，林大人能在瘟疫面前，與清寧縣上下共進退，足以當得一聲“好官”。”

林安彥羞得臉頰瞬間紅瞭，“宋大小姐，我……”

“不用謙虛，你剛才說的關於江南府的事情，我需要寫信告訴燕述白。”

林安彥點頭，認真地道：“好，你們想查什麼，我都配合你們。”

宋九兮淺淺笑瞭一下：“我們需要林大人再回清寧縣去，我也會跟你一起進去。”

“這不行。”林安彥還沒說另外一件事，不止瘟疫，清寧縣上下都被激動悲憤一部分百姓打砸搶完瞭。

林安彥雖然安撫瞭下來，但他卻不知道能壓到什麼時候。

若是遲遲不見朝廷派人來救他們，林安彥預料不到後面會發生什麼事。

“林大人放心，以我的身手，一個人進出清寧縣並沒有問題。”

林安彥欲言又止，宋九兮決定瞭的事，連燕述白都改變不瞭，更不要說林安彥瞭。

宋九兮去執筆給燕述白寫信去瞭，她得將林安彥所說的清寧縣境況，還有江南府上下的異樣告訴燕述白。

她走前答應過他，會好好照顧自己，也會及時將清寧縣的事告訴他。

而且對付江南都司指揮使的衛所士兵，憑宋九兮和燕述白身邊這兩個人是對付不瞭，隻能將清寧縣的事捅到朝廷面前。

或者再想其他辦法，強硬打開都司指揮使對清寧縣的封鎖。

林安彥站在一旁，看著宋九兮坐在一棵樹下，用火折子點著亮光，垂著眉眼寫信。

她大概寫到什麼重要的，或者說……有關燕述白的事瞭。因為她咬著筆桿，忽然彎唇笑瞭出來。

眉眼清清，眼波漾著瀲灩的碎光。

林安彥一下子看呆瞭。

他離開京城許久，以為不會再見的人忽然出現在他面前，還是那副讓人心口滾燙的面容。

突然，有個人影擋在瞭他面前，方瓏抱著刀說：“林大人所作所為讓人佩服，不過我傢將軍還有夫人是來幫助林大人的。希望林大人改一下稱呼，以前的閨閣稱呼就不用瞭，改為“明夫人”更好。”

方瓏看著林安彥的眼睛，輕笑著問：“林大人您說是不是？”

林安彥臉色一下子白瞭，他動瞭動唇，卻一句話沒說出口，眼神發虛根本不敢看方瓏。

方瓏撥瞭撥刀柄，淺笑瞭一下。

林安彥心思恍惚瞭半晌後，才道：“是我冒犯瞭，明夫人……大人不計小人過……”

“我傢夫人自然是不計較的，林大人自己心裡清楚就好。”方瓏笑瞭笑，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