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安城中,劉衡等人聽到山崖巨響後,站在城樓上,也看到瞭那些異象。劉衡讓人喊的那些話,將衛光旭的底子扒瞭一遍。
除瞭在朝為官的人,百姓們都是認定這人是好人就尊重,哪裡懂什麼“擅離職守”是什麼意思,現在,劉衡直白地將衛光旭做的事喊瞭出來,大傢才知道,原來顏知州在死後還被誣陷瞭?是安王害死瞭顏知州?
“劉大人,那畫像和字,都是神跡?”梁宇東等幾個將領站在劉衡邊上,問道。
劉衡一臉肅穆地點頭,沖山崖方向行瞭一禮,“顏知州,是我之楷模。”
不論眾人信不信這是神跡,劉衡的話,大傢都贊同的。
梁宇東看著叛軍隊伍中,不斷有人沖著山崖跪下磕頭,點頭說道,“顏知州,死瞭十多年還得百姓愛戴,的確是我輩楷模。”
劉衡沖著潤安城下喊道,“將士們,你們為何當兵?北蠻就要入關瞭,你們還要幫這逆賊嗎?蒼天有眼,顏知州在天有靈,逆賊必敗!”
潤安城頭,牛角號低沉的聲音嗚嗚地吹響,而在低沉的號聲中,城樓上下的人齊聲呼道,“顏知州在天有靈,逆賊必敗!”
這聲音,響徹雲霄。
安王氣急敗壞,他知道那山崖上出現的畫像和字,必定是有人搗鬼。
可是,士兵們相信那是神跡啊。
這十多年,遼州百姓過得很苦。官府來征繳的稅糧更多瞭,服徭役更多瞭,欺壓百姓的惡吏也更多瞭。
而十多年前,顏敏中任遼州知州時,他體恤百姓,帶著各縣縣令經常下鄉勸農,哪裡受災瞭,他親自查看督促賑災。北蠻入侵邊關危急時,他一個文官,召集鄉勇支援,甚至為瞭讓百姓逃離,跟官兵一起死守瞭虎狼關。
安王所謂帶兵打退虎狼關的蠻夷,可虎狼關附近的百姓們,先記住的是當年顏知州一邊帶人去支援虎狼關,一邊派差役們敲鑼通知大傢逃命。
北蠻人攻破城門後,為瞭泄憤,還將他的屍首掛到瞭城樓上。
文弱書生,鐵骨錚錚。
聽到潤安城裡傳出的號角和喊聲,叛軍中不少士兵也跟著下跪磕頭。
隨著喊聲越來越多,山崖上的畫像卻慢慢淡去,直到消失不見。
十多萬人親眼看著畫像出現,又親眼看著他消失,這不是神跡,什麼是神跡?
而潤安城樓那句“在天有靈,逆賊必敗”,讓叛軍的軍心更加動搖瞭。
杜固站在蔣小旗等人邊上,喃喃問道,“我們,到底為何要打到京城去啊?”
是啊,我們到底為什麼要打到京城去啊?
蔣小旗和士兵們心中一震,互相都從別人的臉上,看到瞭和自己一樣的疑惑。
誰喜歡背井離鄉去打仗?
誰願意為瞭不知道的原因去舍生忘死?
當他們跟著將領出發時,他們隻知道因為安王發瞭“清君側”的號令,所以他們要去打仗。現在,聽到杜固的疑問,他們就好像忽然被驚醒的人,對啊,他們為何要跟著安王去打仗?
“北蠻人都要打進來瞭,我想去打北蠻人。”耿長貴說道,“外敵當前,我們為啥不去打北蠻人?”
“你竟敢擾亂軍心!”耿長貴說話的聲音不小,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將領聽到瞭,大步走瞭過來,提刀就往耿長貴脖子上砍過來,“惑亂軍心者,死!”
他一刀砍下,耿長貴側身躲過,一把抓住瞭他的手腕,膝蓋一提,直接撞在瞭這將領的肚子上,將他手中的刀搶瞭下來,“咱們遼州男兒,都是響當當的漢子,我們為什麼不去打北蠻人?”
“對啊,打北蠻人!咱們要打北蠻!”
“保傢衛國,男兒所為!”
“回傢去!回傢打北蠻!”
耿長貴和杜固帶著的民夫們,高聲呼喊起來。
隨著“回傢打北蠻”的喊聲響起,傢在虎狼關、虎牢關幾處的士兵們,跟著喊瞭起來。
士兵們舉起手中的紅纓槍,高喊“回傢打北蠻!回傢打北蠻!”
後營糧草營的聲音,漸漸往前傳。有將領想要將這些不聽軍令的士兵們抓瞭,士兵們不肯束手就擒,一時間,叛軍後營中生亂瞭。
而中營、前營中,也有士兵覺得後營的人說得對,腳步下意識就在往後挪動。
“不許退!誰敢後退,不許後退!”有督軍官騎馬跑動喊叫。
可是,軍心不齊之下,幾個將領怎麼止得住幾萬士兵?眼看著士兵們紛紛拿槍抵抗,安王衛光旭隻覺額頭突突直跳,“違抗軍令者,殺無赦!”
他這句話,說得殺氣騰騰。隨著他話音落下,他身邊的侍衛提刀沖入後退的士兵中,幾下就砍掉瞭幾個士兵的腦袋。
周圍的士兵呼啦一下散開,倒在地上的屍身,血噴湧而出,將周圍的地面都染成瞭紅色。
“哥!我殺瞭你!”有兄弟一起當兵的,眼看親人死瞭,熱血上湧,提刀就沖那侍衛砍去。
那侍衛眼也不眨,閃身讓開後,又是一刀,將這人也殺瞭。
隨著這侍衛殺瞭十多個士兵,畫面好像靜止瞭。周圍的士兵們退開,但是人人捏緊瞭手中的武器,那侍衛不屑地看著這些士兵們,“不聽號令者,立斬不……”
他一個饒字還沒出口,顏楓從兩個士兵的間隙中沖進來,一刀就割斷瞭他的喉嚨。他穿著叛軍的士兵衣裳,趁著混亂,一路從後營跑到瞭前營。
那侍衛喉嚨發出咯咯聲,一股血沫從口中流出,直接倒在瞭地上。
顏楓毫不停留,這侍衛倒地後,他提刀就向督軍官沖去,沖邊上的士兵們說瞭一句,“還不跑!”
對啊,他們不聽號令,再不跑,要被殺瞭!邊上的士兵下意識就跟著顏楓往前跑。
督軍官眼看著顏楓向自己沖來,幾個親兵往前抵擋,前營這兒打成瞭一片。
幾乎是眨眼間,叛軍各個軍營裡,好像就都亂瞭。
安王這支軍隊,有遼州各處的守軍,有他暗中招募的私兵,還有臨時路上抓來充當兵卒的壯丁。來源不一,士兵們的素質也不一。若是安王一路南下勢如破竹,這些士兵們也就跟著沖鋒陷陣瞭。可是,徐承安和魏桓失敗瞭,潤安城堅守難攻。
而劉衡傳播的他勾結北蠻的傳言,讓他越來越不得人心。直到現在,一幅畫像,幾句詩,勾起瞭士兵們對顏敏中的記憶,而他的功績,霎時被遺忘瞭。
他不缺將領,卻沒有統領全軍的帥才。
他本打算自己充當大將軍,帶著士兵沖鋒陷陣。沒想到壓根沒有沖鋒陷陣的機會,軍心就先亂瞭。
眼看將領和士兵們亂成一團,他才發現,自己這個統帥,喊破喉嚨,居然將令都不能傳下去瞭。
安王,高估瞭自己的領兵能力,更高估瞭自己的號召力。他忘記瞭,十多年前他帶兵打退北蠻,靠的壓根不是他指揮若定,而是靠與北蠻的約定,還有其他將士們的死戰。
這些年他排除異己,任人唯親,忠心朝廷的將領要麼死瞭,要麼調走瞭,如今這些將領,都是他提拔的心腹,對他言聽計從。可是,有真本事的,卻沒幾個。
顏汐站在山頂上,看著叛軍這兒亂成一鍋粥,終於松瞭口氣。
不玩點大招,就嚇不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