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幼安一聽。
太後願意為鳳眠出頭做主,這是好事啊!
原本,像貴勛高門宅邸後院的那些個陰謀,下毒害人什麼的,一般都很難徹查,傢裡人也不會報官,但若昭和太後出面,就是另一回事瞭。
後宅之事,一國之母,有發言權。
“好,我留下侍疾。”
鳳幼安妥協瞭。
昭和太後很滿意:“你暫且在本宮這裡,待七日。”
鳳幼安略一思量:“成。”
一周而已。
她定要在這七天內,教會太後身邊的老嬤嬤如何註射胰島素。
蘇皇後完全傻在當場:“這……”
她來找太後,是來告狀的,是讓太後整治鳳幼安的。
結果倒好,徒給她人做瞭嫁衣裳。
反而成全瞭鳳幼安,得瞭太後重用。
昭和太後不怒自威地掃瞭蘇皇後一眼:“你今天,倒是頗多意見。”
蘇皇後立刻跪下:“兒媳不敢。”
昭和太後一聲冷笑:“你且退下吧,本宮乏瞭。”
蘇皇後臉白瞭,這是明晃晃的趕她走瞭:“……是。”
討厭的人,終於離開瞭。
昭和宮內,安靜瞭許多。
鳳幼安既然做瞭太後七日的主治醫師,那就要盡一下責任,她給太後做瞭一個詳細的診脈,又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血糖儀。
捏住瞭太後的一隻手。
“這又是做什麼?”
“測量血糖。您之所以會患消渴癥,是因為體內血液中,糖分含量嚴重超標。”鳳幼安檢測瞭下。
現在臨近午膳時間。
糖尿病人,需要監測飯錢空腹血糖,正常范圍是3.9到7摩爾每升。
鳳幼安看瞭一眼血糖儀上顯示出來的數值,“6,剛才給您註射瞭胰島素,已經降至正常范圍內瞭。”
昭和太後雖然不懂,但也聽出,這是好的意思。
“太後平日裡午膳吃些什麼?”
“太後娘娘茹素,大多是一些素菜,不食米面。”一旁貼身伺候的木嬤嬤,匯報著。
“從今天開始,可以食用米飯。”鳳幼安沉聲吩咐著,“晚上可以用蝦仁米粥,對瞭,水果最好吃一個梨子。”
木嬤嬤大驚失色:“許太醫吩咐瞭,不允許進食米面,太後娘娘已經戒瞭主食兩年瞭。”
鳳幼安道:“註射胰島素之後,可以吃。不吃米飯,太後娘娘會脫發嚴重,營養不良。”
木嬤嬤更震驚瞭:“鳳大小姐連太後脫發都知道……”
這可是秘密啊!
隻有自己這個貼身伺候梳頭的老嬤嬤,才知曉一二,這也是太後的一樁心病,嚴令禁止傳出去的。
昭和太後一聽自己可以食用米飯、米粥瞭,甚至還能吃梨,別提多高興瞭,激動得口水都出來瞭:“當真可以?天,本宮……木嬤嬤快去準備,先來一個水梨。”
她不敢吃甜味的水果,也兩年多瞭。
別提有多饞瞭。
而且,沒得這個病之前,她本來就愛吃梨。
“牛乳可以喝,雞蛋也可以吃,雞蛋可以和素菜一起炒,菠菜、蝦仁,水果方面,除瞭梨子,枇杷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止米飯、米粥,饅頭也是可以的,最好是全麥的那種。”
鳳幼安開始重新給太後制定食譜。
昭和太後一邊聽,一邊忍不住擦口水。
餓瞭兩年多。
米面,雞蛋,牛乳,水果之類,她是碰都不敢碰。
現如今,僅僅隻是聽見名字,嘴裡就分泌出瞭大量的唾液,一開口就會自動噴出來,相當失態。
太後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取出帕子,一邊擦著嘴,一邊說話:“準備,全部去準備,本宮真是受夠瞭以前什麼也不能吃的日子瞭。”
“可以吃,並不是代表能肆無忌憚的吃,有量限制。”
鳳幼安又給上瞭一道枷鎖。
昭和太後趕忙道:“本宮不會多吃的!一定都遵照醫囑!”
就這樣。
鳳幼安留在昭和宮侍疾,待瞭足足三日。
太後的生活和病體,經過她的調理,狀態迅速恢復著。
一開始,那種動不動就頭暈、渾身盜汗、虛弱的模樣,已經不見瞭,現如今,太後的精氣神,好瞭許多。
尤其是能吃許多愛吃的東西之後,太後娘娘的心情明顯好瞭。
昭和宮內,又多瞭許多笑聲。
“鳳大小姐,真是個神奇的人。”
木嬤嬤在和鳳幼安學習如何針管註射胰島素的時候,有感而發,“這昭和宮,在您來之前,都是死氣沉沉的,太後從不笑,其他人也不敢笑,這座繁華的深宮,鉛雲密佈。”
鳳幼安一愣:“是麼。”
和太後的喜怒無常比起來,這位木嬤嬤,明顯要和善許多,是為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不僅能把太後的日常伺候得井井有條,而且很是伶俐,學什麼都快,註射針劑胰島素,也不過兩三日的功夫,就已經學得像模像樣的瞭。
木嬤嬤點頭,看這位神醫大小姐的眼神,都多瞭幾分崇敬:“您雖然與皇後娘娘不和睦,又與太後娘娘的死對頭梅太妃交好,但是,您也的的確確,能治好太後娘娘的消渴癥。奴婢心疼太後娘娘這兩年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在此,拜謝鳳大小姐瞭。”
說著,恭恭敬敬地,對著鳳幼安行瞭一個跪拜大禮。
“別跪,起來。”
鳳幼安把木嬤嬤給扶瞭起來。
她知道。
自己已經成功俘獲瞭木嬤嬤的信任。
木嬤嬤起身之後,感激道:“如果鳳大小姐真的能夠讓太後娘娘延壽十年,奴婢就去白馬寺,給您點一盞向佛祖祈福的青蓮天燈,供奉在寺中。”
鳳幼安莞爾:“木嬤嬤大概是這宮裡,對太後最忠心的人瞭吧。”
木嬤嬤頓瞭下,道:“不止是因為太後娘娘的關系,聽聞,鳳大小姐,還治好瞭餘公公的雙腿,他現在如何瞭?是否已經不再殘疾瞭?”
鳳幼安的心裡咯噔瞭一下。
她看著木嬤嬤眼中,那拼命壓抑,卻又掩飾不住地濃濃地關切情緒。
瞬間明白瞭什麼。
深宮內,常常有太監和宮女,對食作伴。
深宮寂寞。
需要一個心靈寄托。
想來,這太後身邊貼身伺候的木嬤嬤,和曾經太上皇最為依仗的東廠督公、秉筆太監餘月笙,還有千絲萬縷的牽扯。
“餘公公的雙腿,三月之內,就能恢復正常行走。”
“是麼?那可太好瞭!”木嬤嬤的眼睛裡,甚至浮起瞭一層淚花,“餘公公當初殘廢瞭,那痛苦絕望的樣子,奴婢至今記得。”
鳳幼安唇角的弧度加深:“等他徹底好瞭,我就去求太上皇,讓餘公公重新回宮,到時候木嬤嬤也就有機會與他重逢瞭。”
木嬤嬤五十歲左右的人,卻忽然間,紅瞭臉:“我……”
她五官精致,雖然有瞭皺紋,但是看得出來,年輕時候必然長相不差,且是很舒服的那種面善之相,“讓鳳大小姐看笑話瞭。”
鳳幼安的接受度很高。
宮裡,有不少人鄙視對食,覺得醃臢。
她卻覺得,無論是何種方式的陪伴,隻要是互通瞭心意的,都是值得尊重的。
她不歧視對食,更不歧視同性戀之類。
鳳幼安奉命在昭和宮侍疾,此事,早就已經在宮內外引起瞭軒然大波。
最為擔憂的,莫過於君傾九瞭。
三天瞭!
幼安姐已經被太後那個老巫婆,強迫留在昭和宮,三天三夜瞭!
君傾九這三日,都是食不下咽,面色陰沉,擔心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太後有多惡毒。
他最清楚不過。
“不行!我得進宮!”
君傾九忍無可忍,準備去面見太後。
“不許去!”
梅太尉的聲音陡然提高,看著這位九皇叔,自己的親侄兒,極為嚴肅道,“九殿下,你難道不知道太後有多痛恨你母妃,多痛恨你麼?你送上門去,她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狠狠地懲罰你!”
這裡是永安公主府。
梅太尉下朝之後,聽聞親妹子梅太妃已經從瘋人塔搬出來瞭,就前來探望。
帶瞭許多禮物。
給妹子過冬用。
其中,還包括瞭許多名貴的補品。
“可幼安姐會出事!太後把她扣押下來,能安什麼好心?”
君傾九的眼神,宛如毒蛇的芯子一樣,陰沉可怖,這一刻,他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於太後的恨意,以及對所愛之人的擔心,“說是讓她侍疾,肯定借機折磨她,打她板子。”
梅太尉深深地看瞭他一眼:“你喜歡鳳傢大小姐。”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君傾九道:“她是我的命。”
梅太尉倒抽瞭一口涼氣,像是很難接受:“可她是胤王的前妻,是皇傢的下堂婦!你身負血海深仇,還胸有大志,你怎麼能喜歡她?”
君傾九冷冷道:“為什麼不能。隻有她不計代價地對我好。”
梅太尉的眉頭越皺越緊,凝成瞭一個“川”字。
不妙。
“你跟她牽扯太深,會得罪胤王。”
“我日後定親手殺瞭胤王。”君傾九周身殺意浮現,聲音仿佛來自地獄,“他辜負瞭她。”
“九殿下,不要執迷不悟,天底下值得的好姑娘那麼多,鳳大小姐身份太敏感瞭。”梅太尉急的焦頭爛額,滿臉都是汗,“而且,你堂堂九皇叔,怎麼能娶你皇侄兒的前妻呢?傳出去,是要讓人笑掉大牙的。”
“我不在乎。”
君傾九的眼神,偏執得可怕,“舅舅不必再勸,到時候誰敢嘲笑她,我就讓誰永遠笑不出來。”
她是他黑暗世界裡的,唯一一縷救贖之光。
任何人都不能污蔑她。
包括舅舅。
梅太尉覺得,眼前這個陰鬱恐怖的少年,令他膽寒。他原本以為,妹妹是生瞭個頗有心計、武功高強、帝王之相的好苗子,不曾想,卻是……這樣的個性。
“你現在還是九公主的身份,也娶不瞭她。這都是後話。”
梅太尉長長地嘆瞭一口氣,決定先把這個話題揭過去。
可君傾九並沒打算揭過去:“瞞不瞭多久的,需要一個契機。”
梅太尉謹慎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君傾九起身:“我去昭和宮瞭。”
梅太尉大怒:“說瞭半天,九殿下還是要去送死,自投羅網?”
怎麼會有這麼固執的人。
為瞭一個下堂棄婦,竟然連命都不要瞭!
君傾九沒回頭。
梅太尉氣壞瞭,把妹妹從屋子裡給拉瞭出來:“趕緊勸勸你兒子,他瘋瞭,為瞭鳳幼安,要去找太後……”
“幼安出事瞭麼?”
梅太妃懷中,抱著雪團,聽到這話,瞬間緊張不已,“太後要對幼安不利麼?哥,我求求你,你去幫幫幼安,她不能有事!”
梅太尉傻在當場:“不是,你不阻止你兒子去找太後?反而求為兄去救人?”
梅太妃焦急:“為什麼要阻止,幼安是我們母子的救命恩人,她當然不能出事。阿九去瞭是對的。”
梅太尉:“……”
怎麼辦?
他唯一的親妹妹,還有他的親侄兒,都仿佛被那個下堂婦下瞭蠱。
梅太妃的眼淚,掉下來瞭,哽咽道:“都怪我,太後想我死,幼安卻治好瞭我,太後才會遷怒於她。”
梅太尉的腦子要炸瞭,心裡把鳳幼安罵瞭一萬遍,覺得真是造孽啊:“阿九早晚有一天,要毀在這個女人手裡。”
*。*。*
昭和宮。
“放肆!”
太後一聲怒吼,手中的茶盞,就摔瞭出去,“本宮讓你長期侍疾,你竟不知好歹,想提出宮?”
她這幾日,過得很舒適。
有鳳幼安貼身照料著,病情緩解。
這一舒服,就想把對方,永遠地留下來,“本宮許你進太醫院,當一名女禦醫,長留宮中,這是對你的恩寵!須知你已經是一個棄婦,你待在鎮國公府,也會討嫌,還不如留在本宮身邊。”
鳳幼安跪在下方,正色道:“太後娘娘,說好瞭七日,您不可言而無信。這深宮宛如牢籠,臣女不願留下。”
太後氣得發抖:“你——”
膽大包天!
還敢控訴她言而無信?她可是太後!
她就算改變主意瞭,又怎麼樣,這個鳳幼安,一點臉面都不給她留,必須要處罰,免得恃寵而驕。
“你去院中罰跪,什麼時候答應瞭,什麼時候再進來!”
君傾九剛一抵達昭和宮門口,遠遠地就看到瞭庭中,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在初冬的冷風中,跪著,一顆心頓時揪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