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淮站在角落,看著賀嵐章追上崔和傑眾人,眸色冷淡。
她竟然不知道這兩人居然是好友,上輩子,崔和傑是以知情向導的身份來大勞子生產大隊的,他這人表面忠厚良善,實際趨炎附勢,對失勢的人極盡侮辱之能事。
再有一個多月知青就要下鄉瞭,她馬上就可以見到他瞭。
至於崔和傑,顧月淮眼皮輕輕撩起,眼底濡染寒霜。
她總不會叫這人再和上輩子一樣順風順水的。
顧月淮轉身去瞭衛生所食堂。
食堂不大,裡面的人倒不少,還排起瞭長龍一樣的隊伍。
她踮起腳尖看瞭看掛在食堂窗口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筆寫著“窩窩頭兩分一個,饅頭三分一個,花卷四分一個,溜肉段六毛一盤,回鍋肉五毛一盤……”
不過,食堂有醫生護士專供的飯票,價格會便宜許多。
顧月淮和食堂借瞭兩個鋁飯盒,也沒買什麼好菜,就幾個窩窩頭和兩個花卷。
顧睿淮是救回來瞭,但這人腦子裡指定還想著田靜,她不可能看著他死,卻也不能放任他找死,該有的教訓還是有的,他這段時間就吃窩窩頭吧。
花卷?花卷自然是留給大哥顧亭淮的。
顧月淮端著飯盒回到病房的時候,顧睿淮已經醒瞭。
他躺在床上,臉色白的滲人,但臉上的表情隱隱煩躁。
“大哥,你別說瞭,這和田靜有什麼關系?她又沒讓我上山套兔子,是我自己非要去的!你能不能別聽風就是雨?顧月淮說的話能信?”
“這回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不用在這裡照顧我,回去吧。”
聽著這沒良心的話,顧亭淮眼裡滿是責備和疲倦,以前的老二雖然脾氣倔,但最起碼愛憎分明,怎麼這會像是著瞭魔一樣,對他們這些親人一臉不耐?
田靜真有那麼好?
顧亭淮看著眼前分不清好賴的顧睿淮,心頭隱隱發寒。
顧月淮回來時就恰好聽到顧睿淮的話,她冷笑一聲,走到病床邊,把裝著窩窩頭的鋁飯盒扔在床邊櫃上:“田靜田靜,你三句不離這人,怎麼沒見她給你付手術費?你為瞭她被狼咬斷腿,她來看瞭你嗎?自作多情。”
顧睿淮聽瞭這話,下意識捏緊瞭拳頭,渾身也跟著緊繃起來。
他豁然轉頭,原本準備破口大罵顧月淮,但看到那張昏迷前映入眼中的漂亮面孔,瞳孔微一縮,身子都跟著瑟縮瞭一下。
這幾天他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甚至不回來,也就一直沒和顧月淮碰面。
他完全沒想到,瘦下來的顧月淮竟然還是個標致美人,而且,這張臉和他記憶中那個女人十分相似,一時間,昏迷前的迷茫感動盡數消散,徒留厭惡。
顧睿淮半點沒有突逢大難後幡然醒悟的征兆,反而愈發冰冷:“手術費手術費,你不也口口聲聲逃不開錢?你放心,這筆手術費我會還你!”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顧睿淮還犯不著承你這種人的情!”
顧月淮笑瞭笑,爽快應道:“行!一百三十五塊六,利息一天兩分,什麼時候還完什麼時候就算瞭,否則,你每天都要承我的情,是我給你繳的手術費,知道嗎?”
顧睿淮聽著顧月淮的話,面色漲得通紅,抖著嘴唇想再說些狠話。
沒等他開口,顧月淮指瞭指床邊櫃,語氣淡淡:“哦對瞭,這窩窩頭也是我買的,一個兩分,這裡是三個,六分錢,看在你生活已經無法自理的份上,糧票就不和你要瞭,也記得還。”
殺人誅心。
顧睿淮肚子咕咕作響,看著床邊櫃上的窩窩頭,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他竟然淪落到瞭依靠顧月淮這個自私廢物的地步?
顧亭淮張瞭張嘴,想說什麼緩和一下兩人的關系,但看顧月淮瞳眸淡薄,一副要狠狠整治顧睿淮的模樣,他最終什麼都沒說。
老二的確應該好好教訓教訓瞭,不然以後還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亂子。
“喏,大哥吃花卷,你上完工就來照顧顧睿淮,也落不到好,有些人說我沒良心,呵呵,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可笑。”
顧月淮把裝著花卷的飯盒遞給顧亭淮,裡頭還放在不要錢的小咸菜。
顧睿淮一頓,眼神不著痕跡掃過顧亭淮通紅的手,他是知道大哥在河道上工的,那裡都幹的是力氣活。
他嘴唇緊繃,原本還想嘴硬,但心頭酸澀,還是閉上瞭嘴。
顧月淮懶得理他,與顧亭淮道:“大哥吃吧,我出去轉轉。”
顧亭淮瞟瞭一眼窗外,皺眉道:“天都黑瞭,你上哪兒去?”
“沒事,我自己會當心的。”說完,顧月淮走離開瞭病房。
她一走,顧睿淮遲疑瞭一下,還是抓起一個窩窩頭塞進嘴裡:“你管她幹什麼?她那麼能耐,還需要你這個當哥的操心?”
“老二!”顧亭淮警告似地看瞭他一眼。
顧睿淮冷笑:“我說錯瞭?顧月淮現在瞧著可比以前還有本事,又是畫墻繪,又是操心這操心那的,我需要她幫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顧月淮以前做的那些事,他想起來就深感痛恨,真是半點不想與她和解。
“顧睿淮!你現在是越來越不像話瞭!”
“醫生都說瞭,要不是囡囡在路上給你做瞭急救,你這條腿壓根保不準!我不說田靜把你害到這樣的地步,畢竟這是你自找的,但囡囡呢?她總能算你的恩人吧?”
“就算囡囡往日裡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可哪裡礙著你瞭?”
“她是喜歡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還喜歡陳月升,討厭田靜,但這些哪裡礙著你瞭?買細糧買棉佈的錢是你出的?還是喜歡陳月升讓你丟人瞭?”
“老二,你好好想想,我和爸,是否需要你來為我們出頭?”
“我們隻想讓囡囡好好的,她從出身就沒媽在身邊,一口奶都沒吃上,是我和爸一勺一勺米糊喂大的,以前她不懂事就算瞭,可現在呢?”
“你怎麼那麼不知好賴?”
顧亭淮語氣頗為沉重,直把顧睿淮說的愣在瞭床上。
他都忘瞭咀嚼嘴巴裡幹巴巴的窩窩頭,腿上麻藥已經開始退瞭,痛感襲來,讓他知道今天的事有多危險,倘若沒被鄰村的人發現,沒有顧月淮送他來醫院……
顧睿淮神情有幾分頹然,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