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討厭顧月淮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瞭。
從小,那個女人還沒走的時候,就最信任大哥,最喜歡老三,而他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一傢子,隻有祖母會溫柔摸著他的腦袋給他講故事聽。
可惜,祖母也沒能多活幾年。
那個女人走後,本以為日子好過瞭,傢裡總會有人註意到他瞭。
可顧月淮卻又成瞭一傢人的掌中寶,他依然是被忽略的那個,而且爸和大哥已經偏心到瞭極致,顧月淮要星星不給月亮,日子久瞭,嫉妒和厭惡都深埋心中。
顧月淮小時候長得玉雪可愛,團子似的,周圍人都喜歡她。
他也曾想過待她好一些,可每當這時候,總能看出自己和她的差距,她需要他這個多餘的哥哥來對她好嗎?不需要。
日子漸漸過去,顧月淮被寵的自私自利,做事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感受。
他們一傢飽受大隊其他人的白眼折磨,成瞭“街溜子”一傢,不全是為瞭滿足她的“好日子”嗎?可是憑什麼?都是顧傢的孩子,憑什麼都要對她好?
顧睿淮想到以前的事,胸腔裡隱藏的情緒都洶湧起來。
他就是討厭顧月淮!
“唉。”顧亭淮看瞭顧睿淮一眼,對上他執拗的眼神,長嘆瞭一口氣。
他垂眸看看飯盒裡的花卷,將之遞給顧睿淮:“你吃。”
顧睿淮嗓子裡像塞瞭一團棉花似的,又幹又澀。
他狠狠咬瞭一口窩窩頭,把嘴巴裡給塞得滿滿當當,又把花卷還給顧亭淮:“我是要還顧月淮錢的,窩窩頭能少還幾分錢。”
說完,他就把頭轉到一邊,一副不會被花卷屈服的模樣。
顧亭淮啞然一笑,搖瞭搖頭。
*
另一邊,顧月淮出瞭衛生所,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深吸瞭一口涼氣。
她怕她再不走就會被顧睿淮給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雖然早就知道他不喜歡她,但上輩子的她不在乎,這輩子在乎瞭,才真真切切知道這種不喜歡有多深刻,好像刻在骨子裡的厭惡。
可是,他上輩子卻能忍著這樣的厭惡,為瞭照顧她這個妹妹而鬧得妻離子散。
顧月淮自嘲一笑,裹瞭裹衣襟。
她現在才去和顧睿淮計較顯然已經晚瞭,畢竟承情的人不是他,而是上輩子的她,這輩子,她是來還債的。
顧月淮眨瞭眨漂亮的明眸,準備明天回大隊找王主任寫介紹信,再借點糧票,這年頭想出遠門,沒有介紹信,那是完全不行的。
這時候的國人還不知道什麼是身份證,出門前,必須要找“官方”出具具有個人身份的證明原件,也就是介紹信,這是個人出差旅行,單位外調的唯一合法憑證。
甚至是領瞭結婚證的夫妻,要想在賓館住,也得有結婚證和介紹信!
顧月淮坐在門口好好想瞭想明天的事,直到聽見顧亭淮的聲音:“囡囡!外頭冷,快回來!”
她回頭看著站在衛生所門口,逆著微弱燈光沖著她招手的顧亭淮,忽而一笑。
“誒!來瞭!”
顧月淮跟著顧亭淮回瞭病房,顧睿淮已經睡著瞭。
“囡囡!”
顧月淮回頭,就看到顧亭淮拍瞭拍鋪在床下的紙板,上面還用外衣疊瞭枕頭。
她先是一愣,旋即看向顧亭淮單薄的衣服,笑著搖頭道:“大哥睡,你明天一早回去還要上工呢,我一點都不困!你快睡吧,不用管我!”
顧亭淮不贊同地看著她,還要開口,卻被顧月淮摁在紙板上:“快睡!”
他看著妹妹兇巴巴中含著幾分關心的神色,心頭一暖,抿著嘴不再多說,原本還想著躺一會兒就換囡囡來睡的,可剛一躺下就睡著瞭。
顧月淮輕笑,瞥瞭一眼病床上睡得正香的顧睿淮,想瞭想,還是扯出一半的被子垂在顧亭淮身上,想給大哥帶來一點暖意。
顧睿淮動瞭動,卻沒有睜開眼。
顧月淮也不理他,在床邊的小凳子上坐下,趴在床邊閉目休息。
顧睿淮這時忽然睜開眼,他看瞭看身上隻剩半個的被子,又看瞭看趴在床邊的顧月淮,眼神有些復雜,半晌才撇撇嘴再度閉上瞭眼。
第二天一早,顧月淮早早就醒瞭。
她又去食堂買瞭早飯,回來時,就看到瞭顧至鳳和顧析淮。
“我看你就是讓田靜那閨女給迷的找不著北瞭!”
顧月淮剛走進病房,就聽到顧至鳳氣急的火爆聲音。
一個正在給病人打吊瓶的護士看向顧至鳳,語氣十分不滿:“那位傢屬,病房裡還有別的病人呢,不要大聲喧嘩!”
顧至鳳臉一紅,悻悻一笑。
顧析淮則轉頭朝著護士和一眾病人道:“對不起,我們會克制聲音的。”
“爸,三哥!”顧月淮端著早飯進來,一看到閨女,顧至鳳那張又紅又黑的臉終於好看瞭些:“囡囡,今兒爸告瞭一天假,你回你大哥回去吧。”
顧月淮點瞭點頭:“好,我回去找王主任開介紹信。”
說起介紹信,顧至鳳才想起閨女說要去市裡一趟,當即臉又是一黑,看著病床上的顧睿淮,真是哪兒看哪兒不順眼,要不是為瞭他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囡囡需要去市裡?
顧亭淮愣瞭一下:“介紹信?囡囡要去哪兒?”
顧月淮搖瞭搖頭,輕飄飄道:“沒事,咱們先回吧大哥,該趕不上上工瞭!”
她拉著顧亭淮離開衛生所的時候,還不忘揣上兩個剛從食堂買回來的包子,皮薄餡大的肉包子,比花卷還貴一分錢,一個五分,剛出鍋的,還冒著熱氣兒呢。
兩人腿腳再快,從縣裡走回去也得將近一小時,而且回去顧亭淮還要上工,幹一天的力氣活,顧月淮心疼大哥,當然不能看著他走回去。
一出縣城,就在回大勞子生產大隊的必經路上攔瞭輛牛車。
一人三分錢,一共六分,順路把兩人帶回大勞子生產大隊。
顧亭淮有些不願意,但對上顧月淮不容反駁的眼神,苦笑一聲,上瞭牛車,兩人嗅著清晨微涼的空氣,大口大口吃著肉包,別有一番滋味。
顧亭淮惦記著介紹信的事,包子沒啃兩口就道:“囡囡,你到底是要上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