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重新走出來的時候,臉上還是沒有一絲笑意,冷淡道:“收拾東西,回薛傢。”
許芪對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連忙招呼著人:“還不快去給姑奶奶收拾東西。”
薛清茵笑道:“不如一起吧。”
許芪沒聽明白:“什麼一起?”
“舅舅、表哥們待我這樣好,我們方才敘瞭幾日的血脈親情?何不請舅舅們也到薛傢小住幾日,一起看著我出閣。”薛清茵道。
許芪呼吸一窒,第一反應是,妹婿不會答應!
但緊跟著來的是由心底漫上來的感動。
瞧瞧,外甥女當真是將他們當做親人啊!這都想著他們……不錯,若是出閣那日也能陪在一旁,該是何等溫情啊?
薛成棟的表情果然僵瞭一瞬。
但此時薛夫人回頭看他:“清茵的提議也極好。”
薛成棟:“……”
薛夫人冷聲問:“不可?”
薛成棟溫聲道:“豈有不可之理?這般小事,夫人做主就是。夫人的兄弟,便也是我的兄弟。平日裡也該多來往。”
許芪頓時也跟見瞭鬼一樣。
這話居然是從薛成棟的嘴裡說出來的?
薛清茵都沒想到效果這麼好,不由揚瞭揚眉尾。
一行人就這樣收拾瞭東西往薛傢去。
下人得瞭消息,便早早等候起來,心道還得是老爺出馬!
他們伸長瞭脖子,等啊等啊,馬蹄聲近。
“怎麼來瞭這麼多人?”下人看傻瞭。
薛成棟走上前來:“連舅老爺也不認識瞭?”
下人們,連帶站在前頭的薛管傢都懵瞭懵。
舅老爺?我們……認識過嗎?
薛夫人冷聲道:“還不拜見?”
下人們回過神來,連忙拜見,又滿口道:“恭迎夫人回府。”
這可把許芪風光壞瞭,大搖大擺地跟著走進門去,嘴上還道:“可惜大哥、三弟幾個沒在傢中,不然一塊兒來多是一件美事啊!”
許芪高聲道:“看茶!”
下人們不敢怠慢,匆匆跟瞭上去。
先前他們心中很清楚,夫人手中的權利都是框定在老爺規定的范圍之內。所以當夫人和老爺起沖突的時候,自是想也不想地就站在瞭老爺這一邊。
但今日不同瞭……
夫人回來瞭,但不是被迫無奈地回來。
她是被老爺請回來的。
因為連同夫人的娘傢人,都來瞭府上做客!
這無疑是在向他們釋放一個信號——
今日夫人這縷西風,壓倒瞭老爺這縷東風。
薛夫人進瞭門,落瞭座,眼看著薛傢的下人們,膽戰心驚地前來向她請安,隻覺得說不出的好笑。
她擺開架勢,冷冷道:“府上有些手腳不幹凈的,竟膽敢偷主傢的東西出去賣。往日我念著府中都是老人,這才沒有發落。隻是近來竟有人越發猖狂。趁今日回府,便一並處置瞭。”
這話一出,嚇得跟前眾人都是渾身一顫。
心中無鬼的,隻當是薛夫人要借題發揮瞭。
心中有鬼的,那就更害怕瞭。
薛清茵在一旁懶懶打瞭個呵欠,便自行走開瞭。
這是她讓薛夫人做的。
回府立威自然不必提,看著薛傢的下人前後這番變臉,還能當笑話瞧。
再則嘛,便是揪出那個膽敢將她的擦腳佈,偷出去給魏王的人!
其實薛清茵隱隱有猜到,魏王能如此順利地拿到東西,中間沒準兒就有賀松寧推波助瀾。
這回揪出那個人,也算是讓賀松寧不舒坦瞭。
薛清茵笑得微微瞇起眼,然後回瞭自己先前住的院子。
弄夏和知書伺候著她歇下。
等背過身去,知書的眼皮才猛地一跳,心道大姑娘可真不是那麼好糊弄瞭!得告訴大公子才行。
趙國公府上。
趙國公納罕道:“今日阿風怎麼不出去瞭?”
趙總管笑道:“您昨個兒不是還嫌小公爺帶瞭太多魚回來,連著吃瞭好幾日的魚,都快把您給吃吐瞭嗎?”
趙國公吹胡子瞪眼:“……那、那到底也是我兒子弄回來的,吃膩瞭也比沒得吃好!”
趙總管臉上笑容更甚,這才去把趙煦風請瞭過來,問怎麼回事。
趙國公嗤道:“你這樣問,他哪裡懂這個?”
誰知道趙煦風卻磕磕絆絆地道:“他們忙,很忙。”
“他們?”
趙總管在一旁答道:“便是薛姑娘和她那幾個娘傢表哥瞭。”
趙國公納悶道:“忙什麼?”
趙總管道:“薛姑娘出閣在即,總不能在許傢出閣吧?自然是要回薛傢的。忙的便是這些事瞭。”
趙國公擰眉道:“你一會兒帶些禮物到薛傢去瞧瞧。雖說國公府不好管人的傢務事,但給人做做臉面,總是不妨事的。”
趙總管應瞭聲:“哎。”
趙國公又看瞭看趙煦風,吐瞭口氣道:“清茵和她那幾個娘傢表哥,肯陪著阿風一起玩兒,也是善事。就是那魚……你下回同清茵說,改抓雞行不行?”
趙總管露出無奈之色:“這個可不歸我們說瞭算,與其說是他們陪著小公爺玩兒,倒不如說是大傢都陪著薛姑娘玩兒呢。這都得看薛姑娘的心思。”
趙國公揚瞭揚眉毛,但想到薛清茵這樣行事自然不做作,不特地為趙煦風考量反而算好事。因為隻有她先考量到自己,這樣的事才能長久。
他吐瞭口氣道:“隻可惜啊,這就要入宣王府瞭。”
“娘傢表哥還在啊。”
“也是。”趙國公到底還是露出瞭笑容。
沒一會兒工夫,趙總管就帶著禮物到瞭薛傢。
進門正撞見薛夫人發落下人。
薛夫人起身盈盈笑道:“叫趙總管看笑話瞭,府裡有幾個下人亂瞭規矩。”
趙總管躬身道:“夫人辛苦。”然後問起薛清茵的去向。
薛夫人道:“回房歇息去瞭,可是有什麼要事?我命人去將她叫過來。”
趙總管連連擺手:“見夫人滿面春風,我也就放心瞭,更不必打攪姑娘歇息。東西送到我這就走。”
薛夫人從他手中接過來一個沉甸甸的匣子,目送著趙總管走遠。
轉頭再看跟前跪著的下人,一個個更害怕瞭。
薛夫人沒有說話。
這是薛清茵跟她說的,有時多話還不如一句話也不說。自然會有人繃不住出來自己承認。
她懶散地倚在那裡開始想薛清茵的嫁妝,應當再多多備上哪些東西才好。
自己都沒發覺到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染上瞭女兒的一些習慣。從先前那個時刻緊繃著憤怒著的薛夫人,漸漸變成瞭從容又悠閑的姿態。
等賀松寧遲一步回到薛傢的時候,正看見那個被收買瞭的,薛清茵身邊的丫鬟,跪在薛夫人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喊著自己再也不敢賣主子的東西瞭。
賀松寧有些驚訝。
薛夫人是怎麼發現的?
又或者說,這裡面又有薛清茵的手筆?
賀松寧皺起的眉頭很快就舒展開瞭。
好在此人並不知曉是他在背後操縱,也隻是認得收買她的人罷瞭。而那人是府外的,無人會懷疑到他的身上來。
賀松寧沒有打攪薛夫人發落下人,他心中有許多的疑惑,於是徑直朝薛清茵的院子走瞭過去。
薛傢這邊諸事順利得很。
而此時的柳傢,柳月蓉問起丫鬟:“魏王府還沒有動靜嗎?”
丫鬟搖頭。
柳月蓉喃喃道:“臨時準備需要花些功夫呢。”也不知是說給丫鬟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喬心玉也得瞭底下人的匯報。
“一開始不是說要將姑娘指給宣王殿下做側妃嗎?怎麼最後成瞭魏王。若按原先的來,收到這麼多聘禮,風光無限的該是咱們姑娘。”丫鬟嘆氣道。
喬心玉卻笑道:“你真以為換做誰去做這個側妃,都有這般的待遇嗎?終究是分人的。”
丫鬟不大明白,隻是為她覺得不值,道:“這樣一來,豈不是隻有姑娘你的臉面被踩瞭下去?”
喬心玉十指靈活地打瞭個結,又拆散去,她道:“你莫要忘瞭,你傢姑娘本就隻是側妃,如今這樣沒有什麼不妥。何苦總與旁人比?天下那麼多人,過得比我舒坦的人很多,一個個比過去,我還活嗎?”
“姑娘就不氣那薛姑娘搶瞭本該屬於您的……”
“沒有什麼是本該屬於我的。除瞭我爹和我娘。”喬心玉道。
這廂薛清茵躺在床上打瞭個噴嚏,心道不知誰在背後議論她呢。
下一刻便被賀松寧提溜瞭起來。
“走的時候都記得將你那幾個表哥帶上,親哥倒是忘瞭。”賀松寧冷哼道。
“不敢攪擾大哥讀書。”薛清茵一把推開瞭他的胳膊,“別將我的領子揪壞瞭。”
賀松寧垂眸看她,隻覺得她面上寫著嬌蠻。
但全然不似過去那樣令人厭憎,反而叫人無端想起貓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