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求娶

作者:支雲 字數:4211

儀式就在班城舉行。

孟族人早早抵瞭班城,將城中的行宮佈置瞭起來。

奴隸站在孟族王的身邊,為他梳起頭發,披上華服,再綴以寶石……

而大臣們站在階下,小心翼翼地抬頭去看孟族王的臉色。

他們以為年輕氣盛的王,會受不瞭這樣的折辱……

但沒想到他的表情出奇的平靜,而這份平靜也很好地拂去瞭眾臣心中的焦躁。

奴隸顫抖的聲音響起:“王。”

“好瞭?”孟族王問著站起瞭身,隨即面向大臣們。

他本就生得粗獷,如今立在階上,更仿佛高原上的猛獸。

他面上不帶少年人的稚嫩,隻沉聲道:“你們以為我的平靜是因為毫不在乎我孟族的失敗嗎?是面對梁朝的折辱彎下瞭骨頭嗎?”

“不、不敢。”

“卑下從未這樣認為。”大臣們爭先恐後地出瞭聲。

孟族王面色不改:“仇恨與抱負都不應當掛在嘴上。”

他說著,緩緩走下石階:“我要你們在今日,銘刻於心。”

大臣們精神一震,高聲應道:“是!”

“走吧。”孟族王走在瞭前面。

眾人深深地銘記著國師之死,最終卻將凝聚之力放在瞭王的身上。

他們來到舉行儀式的王殿。

這裡依山而建,修得金碧輝煌,光是修築面前那長長的階梯,便死瞭上千名奴隸。

宣王騎著從孟族繳獲而來的戰馬,胸前擁著宣王妃,縱馬沿階梯而上。

每一步階梯都修得平緩,也不至摔下來。

站在孟族王身邊的大臣面色微變:“他為何不用轎子?”

騎在馬上,氣勢自然而然便不同瞭。

明明是雙方握手言和的儀式,卻更像是他宣王長驅直入征服瞭王廷的盛宴。

孟族王沒有說話,他緊緊盯著依偎在宣王跟前的薛清茵。

“是示威……”孟族王低聲道。

“這如何能忍?”大臣厲聲道。

孟族王知道他也就說說罷瞭。

畢竟這會兒真讓人上去把宣王拽下來,誰敢去呢?前頭被打得屁也不是的陰影如今還籠在心頭呢,也就他這個當王的還敢上去瞭。

孟族王便隻道:“聽聞這位宣王在梁朝的皇宮之中,也是打馬而行……”

大臣露出不解之色。

孟族王緊跟著道:“梁朝的宮廷之中,除皇帝外,其餘人無詔不得打馬而行。否則視作禦前失儀乃至謀逆之罪。獨他享此殊榮……”

言下之意便是,人傢在梁朝皇帝面前尚且如此,何況在我們這些手下敗將跟前呢?

大臣禁不住嘆瞭口氣。

誰叫他的確是個厲害人物呢。

孟族王卻目光轉動,飛快地想到瞭些什麼。

宣王於梁朝,又何曾不是林古之於孟族呢?

這時孟族王聽見瞭身邊大臣沉痛的聲音:“早知如此,真不如殺瞭宣王妃。”

孟族王一聽,坦蕩道:“我不舍。”

“那早日強留她在孟族,使她有瞭王的子嗣也好啊。”

孟族王又道:“我不舍。恐怕她不受此辱魚死網破。”

大臣頓時五官擠作一處,不知該說什麼好。

孟族王嘆氣道:“但總有人是舍得的。”

大臣一怔。

這是……何意?

大臣臉色變幻,很快便從孟族王這番話從咂摸出瞭味道。

他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朝孟族王拜道:“梁人的兵書中說,謀心為上。王此舉,謀心也。”

孟族王笑瞭下,不說話瞭。

而此時馬蹄聲近,宣王也已經帶著薛清茵到瞭近前。

“去為宣王殿下牽馬。”孟族王吩咐身邊的大臣。

那大臣毫不猶豫,上前去牽住瞭馬繩:“宣王殿下,請。”

宣王卻沒有動,隻垂下眼眸,眸光冰冷。

站在跟前的大臣難以自抑地打瞭個冷戰,隨即反應過來:“宣王殿下,宣王妃,請。”

薛清茵笑瞇瞇地誇獎道:“還是很伶俐的。”

她話音落下,便有奴隸上前,跪地躬背,要迎她下馬。

薛清茵心道何須這個呢?

下一刻,宣王先翻身下瞭馬,然後張開手臂便極輕巧地將薛清茵接瞭下來。

她面前垂下的流蘇,都跟著晃動起來。

惹得眾人都本能地心神晃蕩瞭下。

宣王妃今日這般盛裝,著實美麗。

這二人並肩而行,跨入門中。孟族王臉上灰暗瞭一瞬,隨即也轉頭跟上。

“拜見上國宣王殿下。”門內其餘人不得不跪倒而拜。

如今一和談,梁朝自然而然也就成瞭他們的上國。

薛清茵轉動目光,四下一打量。都是孟族人啊……

正想著呢。

手背一熱。

宣王牢牢抓住瞭她的手。

一直等走到瞭高階前。

薛清茵心道,她一點也不怕呀……不過,現在的問題是……

薛清茵抬眸看瞭看階上。

那裡擺著兩張王座。

左邊一座鑲嵌寶石,上刻孟族文字;右邊一座鑲以玉石,上刻梁朝文字。

顯而易見,一個是孟族王的,一個是準備給宣王的。準備倒是極用心。

沒我的是吧?

薛清茵撇嘴。

孟族官員沒想到今日宣王妃也會來,畢竟她之前落入過孟族手中,還以為宣王會有所避諱……

“宣王殿下,我等這就去為宣王妃設下座椅,便設在您的下首如何?”

宣王沒說話。

氣氛頓時冷凝住瞭。

孟族官員都忍不住暗暗嘀咕,不會為這樣的小事便搞崩瞭和談吧?

這廂薛清茵掙瞭下宣王的手,卻沒能掙開。

他牢牢抓著她,沒有絲毫要放松的意思。

一旁的奴隸已經在指揮下急著去搬椅子瞭。

“茵茵,走。”宣王沉聲道。

走?

啊?

薛清茵也以為他要帶自己掉頭就走,不參加這勞什子的儀式瞭。

誰知道宣王卻是抓著她,要她一同登上高階。

“坐。”宣王先攬住她的腰,將她一抱,便先放在瞭屬於他的王座之上。

薛清茵怔瞭下,然後放松瞭繃緊的腰身,挪瞭挪屁股,結結實實地靠住瞭王座。

哎你還別說。

難怪那麼多人想做皇帝。

原來坐在高位處,俯視眾人的後腦勺,是這麼個滋味兒啊……

“宣王殿下,這……”階下大臣出聲,生怕宣王一會兒把他們王的寶座給搶瞭。

那成什麼樣子?

宣王看也不看他們,挨著薛清茵坐在瞭一張王座上。

好在王座大都打制得分外寬闊,容納下二人並不難。

“今後,茵茵還要與我一同,登上無數的高臺。”宣王道。

薛清茵心下震蕩瞭下。

啊?

也包括……京城裡那個嗎?

“宣讀和談書。”宣王看向階下眾人。

他們喉中哽瞭哽,何嘗不是震顫萬分?

孟族可以隨意改嫁,可以一妻多夫。是因為她們的地位高嗎?自然不是。隻是因為孟族的女人少。

那泥婆羅公主被送到孟族來,卻能被孟族王說冷落就冷落,說送給國師,便轉手給瞭林古……從這其中可見一斑。

梁朝不是更為奉行男尊女卑嗎?

宣王為何要將王座與妻子共享?

孟族王此時站在階下,又嘆瞭聲可惜。

若薛清茵給他作王後,他一樣能讓她站在自己的身邊,分她權利,分她土地,分她三千奴隸……

隻可惜。

隻可惜!以他如今的年紀,實在搶不過宣王。

孟族王這才拾級而上,也在自己的王座旁落瞭座:“讀吧。”

儀式並沒有薛清茵想象中的那麼長……也不知是不是宣王一早就交代過瞭。

儀式結束後,雙方交換信物,各自保留一份文書,宣王便要帶剩餘大軍徹底退出孟族的土地瞭。

孟族王目送他們再度打馬離去。

他叫住瞭身邊的大臣:“將我早上交給你的那張單子,按著將東西備下,與要朝貢給梁帝的貢品分開……”

“這是……”

“這是我要獻給宣王的。”孟族王道。

“那單子上的東西都是珍稀之物啊……”大臣驚訝道。

“要的便是珍稀之物。”孟族王不欲多言。

大臣隻得悶聲點頭去做。

孟族王卻叫住他:“我要寫一封信給梁朝皇帝。”

大臣覺得自己懂瞭:“王要寫信告宣王一狀?告他問我們索要珍稀之物?王可是要挑撥梁帝與宣王的關系?梁帝允他在宮廷中縱馬。看似是殊榮……會不會梁帝心中已經忌憚起這個兒子……”

孟族王:“我要寫信去問問宣王妃傢中可還有姐妹,我要求娶為後。”

大臣:“……啊?”

孟族王的面龐上,浮現的是屬於成年男性的城府心計。

他道:“謀心是要有技巧的。”

就且看是宣王夫妻先被挑撥成功,還是宣王與梁帝這對父子先被挑撥成功呢。

大臣躬身拍起瞭馬屁:“王高明!”

雙方都沒有再多說。

臣子當真猜不到王的心思嗎?

未必。

他想他永遠都不會落入林古那種下場的……

運送貢品的隊伍跟著宣王的大軍,一路走到瞭益州。

方成塚很快就發現瞭不對勁的地方,迅速找到宣王,沉聲道:“孟族的隊伍之中,有一隊人帶著足足百輛車,停在益州城中不動瞭。”

一旁的親衛問:“他們不會是想占咱們的便宜?要咱們護送他們入京吧?”

方成塚搖頭:“大部隊已經往京城去瞭,留下來的隻是其中一部分。”

親衛道:“問問不就知道瞭……”

方成塚請示地看向瞭宣王。

“嗯,此事交予杜鴻雪處理就是。”宣王道。

杜鴻雪習慣處理軍中各色雜務,他當即帶瞭一隊兵前去見瞭那些孟族人。

此時已經入夜,燈火驟亮,那些孟族人一見他們,驚瞭一跳,連忙從臨時搭建的行軍帳中爬瞭起來。

“作什麼?宣王殿下難道要毀約嗎?”他們色厲內荏地道。

“你們為何停留在此?不隨軍入京?”杜鴻雪騎在馬上,低頭問。

“我們帶著的,都是要獻給宣王殿下的禮物。”他們舒瞭口氣,道。

“百輛車裝載的禮物……快要趕上貢品的架勢瞭。看來你們心思不軌啊。”杜鴻雪一眼就看穿瞭。

無非就是等著朝中大臣,參宣王一本,說他私吞貢品,膽敢越過皇帝呢。

這些孟族人支支吾吾道:“沒,沒有心思不軌。”

杜鴻雪拔出瞭隨身的刀:“看守起來,稟報殿下處置。”

孟族人色變,脫口而出道:“都是給宣王妃的!”

杜鴻雪眉頭一擰,想把這人嘴割下來。

原來那孟族王還在覬覦咱們王妃……

“如此看來,你們更是該死瞭!”杜鴻雪說道,便要下馬殺人。

驚得孟族人連聲道:“你們不能動手,如今貢品剛送往京城,若無你們梁朝皇帝的旨意,你們沒有動手的權利!”

杜鴻雪步子頓住,抬手一甩。

手中的刀打著旋兒飛出去。

為首的孟族人臉色大變。真動手啊?躲已經來不及瞭,他趕緊轉過頭去,那刀便擦著他的嘴飛出去,最後深深插入瞭地面。

他抬手一摸。

是血。

……宣王麾下,當真個個都是悍將啊!

先前隻見那方成塚,如今連一個年紀輕輕的多管理軍中雜務的人,也這樣銳意難當。

那孟族人垂著臉,悄悄將這些記在心中。

再抬起頭時,那少年將軍已經騎馬離開瞭,而其餘士兵則把守附近,神色冰冷。

如看管傢畜一般。

但孟族人素來忍得下苦頭……於是他們對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更沒有鬧事。

杜鴻雪很快回到瞭宣王跟前,大致將事情經過一說。他不敢隱瞞宣王,隻是說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難免磕巴。

“……就,就是如此瞭。”

杜鴻雪說完,甚至不敢去看這會兒宣王的臉色。

“他唬你呢。”薛清茵的聲音更先響瞭起來。

“嗯?”杜鴻雪怔瞭怔,這才抬起頭。

“你前頭猜的沒錯,他們是想蓄意挑撥你們殿下和皇帝的關系。”薛清茵心道,這鍋我可不背!

杜鴻雪面色更難看地道:“就知道這些異族人包藏禍心,竟然假借王妃為借口……豈不是既挑撥瞭皇帝,又挑撥瞭殿下和王妃。”

他想瞭下道:“我這就逼他們帶著東西回孟族!”

“別啊,他們都這麼抹黑我瞭……”薛清茵不高興地道。

杜鴻雪立馬上道地說:“那我殺瞭那領頭人,作成野獸咬死的假象。”

薛清茵歪頭笑道:“我的意思是,東西得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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