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局的領導也開起瞭玩笑:“張市長,人傢現在已經是狄董事長瞭,可不能叫狄總。”
“哈哈,大傢叫什麼都行,喊我一聲小狄,我也應承。”狄思科站起身,接過工作人員拿過來的話筒說,“剛才馬局長提到瞭國有企業人才流動的問題,我也想講一講我們騰飛的情況。”
“好啊,大傢都聊一聊,集思廣益嘛。”
“現在很多經濟學學者和企業傢,為企業提出瞭三條安全線的考核標準,當然我更願意稱之為死亡線。越過這三條線,距離企業的死期就不遠瞭。”
“三條線的第一條,就是剛才馬局提到的人才流動的問題。在經營正常的企業內,如果員工的流動和淘汰率低於2%,那就很危險瞭。我們騰飛跟大多數國有企業一樣,基層年年進新人,但淘汰是沒有的,大傢好不容易捧上瞭鐵飯碗,咱能淘汰誰啊?”
“但我們公司的人才流動率是超過2%的,”狄思科作出一個無奈的表情,“這個數據達標,並不能讓我們高興起來,為啥呢?因為這流動的2%中,大多是中高層技術和管理人員。”
“說到這裡,我正好再提一下第二條線,企業中的高級技術和管理人員要占企業的10%以上,我們騰飛能達到39%。看起來似乎還不錯,然而,前年這個數據是43%,去年是41%。我們騰飛是一傢規模達到5800人的企業,每年流失2%,就說明,每年有一百多名高級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從我們公司離開瞭。”
“這些高級技術人才,都是我們自己從頭培養起來的,騰飛幾近破產時,他們沒走,如今騰飛的情況好轉瞭,他們反而選擇瞭離開。”
“隻能說,騰飛和這些人才是相互成就的,他們的知識和技術幫助騰飛實現瞭飛躍,而騰飛這個牌子打響以後,我們騰飛的人才,也成瞭人才市場上的香餑餑,被私企和三資企業盯上瞭。”
張副市長插話問:“騰飛既然已經發現瞭問題,現在找到補救措施沒有?”
“我們想過,但時代變瞭,以前可以用集體榮譽,精神信仰將人留住,現在則更需要經濟利益的牽絆。高級工程師在國企裡能拿四五千塊的月薪,在咱們看來已經很高瞭,但高工們卻大多對此不滿意。”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我們騰飛有個工程師跟我說,他有個大學同學,讀書的時候樣樣不如他,但人傢在外企拿15萬年薪。而他呢,蹲在國企裡守著每月五千塊過日子,一年不到六萬,首先心理就失衡瞭。”
“現在能打動人的,無非是房子、車子、票子,我想著票子咱給不瞭,要不就在房子和車子上想想辦法,給人傢增加點福利。”
馬局問:“這麼豐厚的條件,也沒能將人留住?”
狄思科不能說人還在公司好好待著呢,隻一臉沉重地答:“有合資企業給他開瞭30萬的年薪,這麼多錢握在手裡,啥樣的房子車子不能買啊?”
眾人都沉默瞭。
其他企業領導紛紛竊竊私語,國企留不住人是普遍現象,大傢各自的單位裡每年都要走不少人。
不過像騰飛這個30萬年薪的,是他們聽過年薪最多的。
“我最近專門接觸瞭本單位和外單位的一部分職工,我發現,基層員工是最穩定的,基本沒有流動。中層員工對收入有不滿,但因為工資與市場均價相差在2倍以內,有補貼和其他福利補償,大多數人搖擺不定一陣子以後,都能選擇留下來。但高層人員,隻要被外界聯系到,基本都會跳槽。”
像他這樣面對百萬年薪依然固守本心的,那可真是不多見。
當然瞭,他的底氣是有錢媳婦給的。
“提到瞭工資,我就正好再說一說第三條死亡線。咱們現在的工資構成是基本工資加獎金,基本工資是固定的,獎金是活動的,如果活的部分低於15%,那就接近死亡線瞭。騰飛的工資結構中,活的部分有30%,但是對於職工的激勵作用仍然不明顯。國際上很多知名企業在這部分會達到70%……”
狄思科握著話筒接著說:“企業傢們經營企業,當然不能貼著死亡線經營,必然要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剛才張市長提出,要為國企廠長經理試行年薪制,我們騰飛也有幸成為瞭十二個試點企業之一。”
“但是,對於騰飛來說,比激勵領導層更重要的是,激勵高級技術人才。我們騰飛需要遏制人才流失,盡快打一場人才保衛戰!”
“騰飛已經成為瞭高層管理人員的年薪制試點,希望市裡可以考慮,在試點年薪制的同時,也讓我們騰飛成為薪酬改革的試點!”
全開瑞暗道,隻要成為改革試點,就相當於拿到瞭免死金牌。
既然是試點,就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敗。
即使真的有職工對薪酬改革不滿,鬧到瞭上面去,那也是改革帶來的陣痛。
私下改革和試點改革,意義是大不一樣的。
這是給騰飛的管理層上瞭一道保險啊!
全開瑞默默感慨一番狄思科手腕老練,就起身聲援道:“張市長,馬局,我們董事長剛才說的,就是騰飛整個領導班子的心聲。別說咱們市裡,就是放在全國,也沒有一個可以參考的國企薪酬改革案例,我們騰飛已經到瞭不得不改的地步,願意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論成功還是失敗,我們都願意給其他兄弟單位提供一個參考!”
其他兄弟單位的領導:“……”
隻要市裡同意改革,那我們也敢上啊!
騰飛這倆人真是賊精賊精的。
*
賊精的騰飛二人組並沒能在當天得到答復。
隔瞭一個多禮拜,在狄思科以為沒戲的時候,市領導才把他們喊去瞭辦公室。
市裡原則上同意將騰飛立為薪酬改革試點,但是希望騰飛不要冒進,要註意維持穩定。
狄思科和全開瑞當然點頭答應。
另外,市裡還會由勞動局、財政局、審計局派出精幹力量組成工作組,專門到騰飛支持,同時也是監督薪酬改革。
可以可以,狄思科二人全盤接受。
即使勞動局和財政局不來人,他們也要上門請教的。
這回直接將人送到騰飛來,還省瞭他們的麻煩呢!
回到單位以後,兩人叫上瞭總會計師翁佩雲,商量制定薪酬改革的方案。
基層員工和高層管理人員先放一放,咱們著重解決高級技術人員的問題。
按照之前開會商討的辦法,除瞭現在正在實行的基本工資和崗位薪酬,騰飛還打算給技術人員增加短期激勵,以及長期激勵,也就是所謂的“金手銬”。
以防技術人員總想著跳槽,必須將企業發展與他們的經濟利益捆綁到一起。
“蘇工他們等瞭有一陣子瞭,要是一直拖著,大傢也沒心思工作,雖然具體方案還沒定下來,但咱們可以先跟兩位工程師談談,透個口風,也讓他們盡快安心投入工作。”狄思科商量道,“全總,要不咱們分頭行動,我跟蘇工談談……”
30萬的年薪不是那麼好談的,狄思科先把擔子接瞭過來。
全開瑞頷首說:“那行,我明天找王工聊聊。”
狄思科下班回傢的路上,都在琢磨蘇工那三十萬的年薪,他得把那副金手銬誇出花來,才可能打動蘇工呀!
結果剛邁進大門,就迎面跟正要出門的母子三人撞上瞭。
“你們娘仨幹嘛去?”
“看老外去!”狄嘀嗒語氣裡滿是興奮。
“去哪兒看老外啊?你又不是沒見過老外,興奮個什麼勁兒!”
“這次不一樣,”姐姐激動道,“我們能看到南韓人啦!”
狄思科看向媳婦,“你們去哪兒看南韓人啊?”
“去我大哥傢,”於童將挎包交給兒子,讓他們先上車,“於小胖他們學校來瞭一批南韓的留學生,我嫂子前幾個月就幫於小胖提交瞭申請,可以讓一個男生在他們傢寄宿。”
“讓留學生在傢裡寄宿?”狄思科摸不著頭腦,“那還是高中生吧?會說漢語嗎?”
“應該會吧,不然怎麼聽課?”
狄思科心說,現在的學校真能搞花樣,居然還弄瞭南韓留學生到學生傢裡寄宿!
“你跟我們一起去嗎?”於童邀請道,“那孩子昨天來的,我哥和嫂子想在傢裡組織聚餐,一起歡迎那個留學生。”
狄嘀嘀和狄嘀嗒早就盼著去看看南韓人長什麼樣瞭。
狄思科見過南韓人,一點也不好奇,搖頭說:“你帶孩子去吧,我就不去瞭。”
他將母子三人送上車,就徑自回屋琢磨那薪酬改革方案瞭。
直到晚上九點多,他才聽見前院兒傳出鬧鬧哄哄的動靜,應該是孩子回來瞭。
狄思科放下鋼筆溜達過去看情況。
客廳裡,狄嘀嘀和狄嘀嗒剛與外國小哥哥說過話,向奶奶介紹時,語氣裡全是興奮。
“奶奶,南韓人跟咱們長得還挺像的,不像外國人。”
“你倆可真是少見多怪!見個南韓人就激動成這樣!”郭美鳳指指孫子孫女穿的褲子,“你們這大褲。襠是怎麼回事?誰讓你們穿這麼肥的褲子,跟兩個麻袋似的!”
“李正熙送給我們的,南韓人都這麼穿,時髦!”狄嘀嘀在肥褲子上扯瞭扯,又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磁帶,“這也是李正熙送給我的,他說這是他最喜歡的歌手。”
郭美鳳往封面上瞅瞭一眼,“怎麼這麼多男的?畫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奶奶,你不懂,這個叫組合,唱歌的,在南韓可流行瞭!”狄嘀嘀看到爸爸推門進來,又高興地顯擺自己新學的外語,“爸爸,撒浪嘿~~”
狄思科:“……”
那留學生凈教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第205章
狄傢人當晚就試聽瞭那張南韓錄音帶。
聽瞭兩首主打歌以後,郭美鳳和雙胞胎,祖孫三人的表情是這樣的——囧囧囧。
郭美鳳一輩子受傳統曲藝熏陶,雙胞胎年紀還小,又是常年接觸古典音樂的,都有自己的審美眼光。
反倒是於童和狄思科接受良好。
於童自己就是業內人士,什麼稀奇古怪的音樂都聽過。
而狄思科愛好廣泛,平時聽音樂的口味也比較雜,俗稱“不挑”。
不過,聽瞭幾首以後,他還是按下瞭暫停鍵。
回屋翻出他壓箱底的寶貝——“黃道吉日”組合的出道專輯,送給瞭狄嘀嘀和狄嘀嗒。
“組合沒啥稀奇的,你爹我十年前就組過一個組合。還跟你們黃伯伯一起出過一張錄音帶呢!”狄思科得意洋洋道,“我們這個男子組合當年也是紅極一時的,北京還有我們的後援會!”
於童和郭美鳳:“::::::”
吹牛也不知道背著點人,她們還沒失憶呢!
當年的“黃道吉日”組合有幾個人認識呀,要不是狄思科後來參加青歌賽火瞭,那張錄音帶頂多能賣十萬張。
兩個知情人士在一旁腹誹,而狄嘀嘀和狄嘀嗒從小到大都是捧場王,從沒在捧場這方面讓人失望過,兩人見到封面上的親爹和黃伯伯,就佩服地哇哇叫。
把親爹哄得眉開眼笑以後,又轉過身去研究南韓小哥哥贈送的錄音帶瞭。
“……”狄思科忍不住跟媳婦念叨,“他倆怎麼那麼喜歡那個南韓人?”
於童點瞭點錄音帶封面上的一個男孩說:“李正熙同學的發型和衣著,跟他幾乎一模一樣!”
狄思科探頭一瞧,封面上五個男孩,清一色穿著肥肥大大的褲子,於童指的那個男孩染著黃頭發,頭發長及下巴。
看起來就挺另類的。
“咱嫂子沒後悔讓留學生寄宿啊?”狄思科問。
“好像有點後悔瞭,嫂子偷偷跟我說,怕於晨一跟他學壞瞭。”
“衣著打扮出格點,其實沒什麼。”狄思科馬上就貢獻一個餿主意,“讓嫂子跟學校要一套校服給他換上,再按照校規,剪個學生頭,基本就跟普通高中生一樣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