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承乾宮的東暖閣內,恵妃正翻閱著後宮小主交上來的佛經,屋內燃著沉香,過瞭一會,她抬眸看向海蕓,“有幾人將佛經交到本宮這裡?”
“住在承乾宮的小主都將佛經交到我們這邊,永和宮的安嬪、馬貴人與張庶妃,延禧宮的密貴人、瑞常在與雙答應,翊坤宮的佈貴人,尹貴人與慶答應,咸福宮的良貴人、劉庶妃與王庶妃,景仁宮的僖嬪。”
“佟妃與德妃的佛經交到何處?還有長春宮的人呢?”
“回娘娘,佟妃並未抄寫佛經,德妃娘娘抄瞭兩份,一份交到娘娘,一份交到榮妃那,長春宮所有小主都將佛經交到榮妃那裡,她們是一起交的,長春宮的小主向來喜歡一起行動,上次賞花,她們便是一起過來的。”海蕓如實道。
“德妃倒是會不偏不倚。”恵妃冷哼一聲,將手裡成本的佛經放下,順勢倚在柔軟舒適的軟榻上,佟妃是個硬性子,心冷面冷,入宮快兩個月,前一個月盛寵,後一個月失寵,聽聞侍寢時說不願侍寢,因侍寢一事還跟皇上翻臉瞭,惹怒瞭皇上,皇上已經有一陣子沒召她侍寢,也算是得償所願,隻要佟妃不站在榮妃那邊,她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海蕓坐下來給恵妃揉肩,“娘娘,把佛經交到榮妃那的小主未必是榮妃的人,我們依舊可以拉攏,奴婢覺得長春宮起勢瞭,先是春答應得寵,後是徐答應得寵,前兩日通貴人又侍寢,咱們可以拉攏長春宮的人。”
“端嬪與本宮同一年入宮,跟本宮心有嫌隙,她那性子溫和,這麼多年,她怕是不願意牽扯到後宮這些紛擾中。”
恵妃談起端嬪時神情略顯懷念,語氣中又夾著幾分失落。
“可是娘娘,端嬪是端嬪,長春宮還有其它小主呢,況且這後宮之人哪能完全置身度外。”
恵妃擺擺手,不願再談端嬪,暫且將長春宮的話題放下,她將交上來的佛經全部翻一遍,沒有細讀細看,隻是簡略翻一遍,隨後吩咐海蕓將這些佛經訂成冊,明日交到貴妃那裡,既是為貴妃祈福,自然要將佛經交到貴妃那邊。
貴妃這身子撐不瞭多久,晉時這貴妃之位會落到誰的頭上?榮妃跟她一同協理後宮,若她晉升到貴妃,榮妃自然要聽令於她,低她一頭,而不是跟她分庭抗禮。
襄嬪有孕,少不瞭榮妃在背後推波助瀾。
海蕓下去交代事情後,屋內安靜,恵妃閉上眼睛,腦中一直想著事。
……
而此時的鐘粹宮,榮妃同樣在審閱著交到她這邊的佛經,她比恵妃看得仔細,有些人抄得敷衍,字不成字,錯字一堆,比如貴人郭絡羅氏,比如小赫舍裡氏,小赫舍裡氏因上年年初生下瞭小皇子胤禨,堪堪過滿月,小孩夭折瞭,她的身子因此落下病根,上次賞花,她都沒有現身,她是年初生的小皇子,而春答應是年末生的小皇子,不過兩人相似,小皇子都是過瞭滿月就夭折。
對於這兩位,哪怕她們敷衍,榮妃也沒有要追究她們責任的意思,她又翻閱瞭一下春答應抄的佛經,字跡娟秀,工整端正,一看就是很用心地抄寫,她都無可指摘,不過她翻著翻著發現一件事,徐答應交上來的佛經跟春答應的字跡一模一樣,相差無幾。
很顯然這是一個人抄的,徐答應前段時間大病一場,身子孱弱,想來是春答應一人抄寫。
“紅月,去長春宮把春答應叫來。”
紅月得令,稍顯不解,“娘娘,叫春答應過來所為何事?”
“隻管把她叫來。”
“是,娘娘,奴婢這就過去。”
過瞭一刻鐘,春答應才姍姍來遲,身邊隻帶瞭一位宮女。
“見過榮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春答應朝坐在中間高處鎏金椅子上的榮妃福福身子,行瞭小禮。
“春答應,你可知本宮叫你過來所為何事?”
“妾身不知,還請娘娘明示。”
榮妃把兩本佛經丟在地上,“春答應,你來解釋解釋為何你跟徐答應交上來的佛經字跡相同?這是為貴妃祈福,貴妃病重,同為後宮嬪妃,你便是這樣為貴妃祈福的?你是不是內心在詛咒貴妃,盼著貴妃早日登天?”
一則詛咒貴妃,盼著貴妃死去的重罪直接扣到她頭上,春喜震驚的同時又瞬間曉得這是榮妃在找她的茬,香寧生病,她幫抄瞭一本佛經而已,又不是重罪,榮妃大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妃非得往她頭上扣押重罪,讓敬事房的人撤掉她的綠頭牌,讓禦膳房的人克扣她的夥食,榮妃已經開始無所不用其極瞭。
她撲通一聲跪下來,玉晴也跟著跪下來,跪在後側方。
“娘娘恕罪,徐答應生病,無力抄寫佛經,臣妾便幫著抄寫,無論是徐答應還是臣妾,都是誠心誠意為貴妃祈福,還請娘娘明鑒。”
“果真是你一人抄的,你既已承認,本宮罰你在此跪上半個時辰,你可有異議,可覺得本宮錯怪你,冤枉你?”
榮妃坐在高處,威嚴十足,春喜抿緊嘴唇,內心難得升起一抹憤恨,當初她有寵,懷上阿哥時,榮妃見到她時都是笑吟吟的,親切無比,如今她沒瞭恩寵,又沒瞭小阿哥,榮妃敢折辱她瞭,她已沒有昔日的光芒,人在低處,人人都想過來踩一腳。
這閣內守著兩名宮女,兩名太監,春喜仿佛能看到他們幸災樂禍的眼神,她咬瞭咬後槽牙,將所有怨氣忍下去才說道:“娘娘沒有錯怪冤枉臣妾,此事是臣妾欠缺思量,臣妾跪便是。”
“先別著急跪,春答應,你的恩寵已經被你的好姐妹徐答應搶走瞭,皇上已經把你忘瞭,你位份又低,在這後宮恐怕難以立足,不過本宮給你一條明路,你若成瞭本宮的人,本宮會讓你復寵,重新贏得皇上的寵愛,你也不必跪,你看如何?”
榮妃一直想將春答應拉攏過來,一來是春答應容貌出色,年輕漂亮,吸引皇上的目光,奪得恩寵很是容易,二來她覺得春答應這人有幾分聰明,她身邊缺聰明人,隻是春答應一直不動聲色地婉拒,不曾答應。
“臣妾做錯事,罰跪是自然的,娘娘不必多說什麼。”
再次被拒的榮妃臉色變瞭變,而後又笑瞭笑,“那春答應便跪吧,來人,給春答應計時,別讓春答應跪久瞭。”
第33章
玻璃沙漏裡面盛著粉末狀的金沙,沙漏倒扣,雖聽不到流沙的聲音,但無聲地說明時間的流逝。
榮妃回內殿歇息,餘下一名宮女與太監盯著她,她跪得筆直,殿內金磚堅硬密實,跪瞭一刻鐘,她的膝蓋就傳來微微的刺疼,玉晴想用帕子給她墊著,被鐘粹宮的宮女呵斥制止,隻好在身後稍稍撐著她。
春喜膝蓋刺疼,腳上傳來麻意,但她卻異常清醒,雙唇緊緊抿著,今日榮妃辱她,她來日必定不忘今日之折辱,失去恩寵,失去子嗣又如何,她來日必定會復寵,子嗣也會再有的,她不能像從前那樣沉浸在失去小皇子的悲傷中,她要振作起來,不能隨隨便便被人折辱欺負。
這一跪讓春喜想開瞭。
半個時辰很漫長,春喜到後面差點跪不住,好在堅持下來瞭,榮妃沒有繼續刁難她,放她離開,她被玉晴攙扶著走出鐘粹宮,每走一步像是被針紮一樣,走到半路時雙膝一軟,差點摔倒。
“小主……”
“玉晴,你也跟著我跪瞭半個時辰,你同樣受苦瞭,不用攙扶我,我能走。”
玉晴年紀小,眼眶泛紅,哽咽道:“小主,奴婢卑賤耐苦,這點苦不算什麼,隻是苦瞭小主,榮妃娘娘分明是故意折辱小主。”
“所以你我都要記住今日之事。”春喜淡淡說一句後又站直身子,手扶著墻一步步往前走,“今日之事不要告訴他人,尤其是徐答應。”
“我知道瞭,小主。”
……
五月三日,眨眼間,春日又快過去,今日涼爽,輕風微拂。
徐香寧終於痊愈,身上的紅疹褪得一幹二凈,不見一點痕跡,不過倒是瘦瞭一點,她有心裝扮一番後跟張嬤嬤去敬事房。
隻見她梳著兩把頭,髻上左邊戴著銀鍍金點翠海棠花紋珠簪,而右邊戴著精致的絨花,一襲冰藍色金鑲鳳凰雲緞旗裝,腳上穿著煙緞繡鞋,從頭到尾均是華貴打扮,平日裡她一個答應不會這樣精心打扮的。
快到敬事房門口時,從裡面出來的孟公公先瞧見她們。
“見過徐答應,徐答應今兒怎麼來敬事房瞭?”
孟公公笑得很諂媚,平日裡通知她們侍寢便是孟公公前來通知接人,徐香寧朝他微微一笑,回道:“閑來沒事,過來走走,前陣子病得隻能窩在房間內,今兒天好便到處逛逛,安公公可在?”
“在呢,安公公在裡面,奴才帶徐答應進去。”
見孟公公手上還拿著東西,徐香寧笑道:“沒事,你忙你的,我自個進去找安公公就好。”
敬事房屋內的熏香爐正點著香篆,香篆由香粉壓而成特定的,宮裡的香不算是珍貴物品,但也不是隨手可得,好的香更是隻有皇上嬪妃能擁有,宮裡的人大多數是自己摘一些掉落的花瓣制成特定的花香,大白天的,敬事房可以燃著香篆,說明他們的日子過得不錯。
“徐答應……”
“徐答應……”
敬事房內兩名坐在書桌前正記著什麼的宮女抬頭見到她們,站起來行禮。
“徐答應,你的病好瞭?”
“是啊,病好瞭,來告訴你們一聲。”
穿著淡綠色的宮女很有眼色,接話道:“好的,徐答應,我們會記錄在冊,將徐答應的綠頭牌掛上去,答應不用親自走一趟,讓底下的人告訴奴婢一聲就好瞭。”
“安公公呢?”
“安公公在裡間,答應是否要找安公公?”
徐香寧點點頭。
“奴婢去通傳一聲,還請答應在此等候。”
不過須臾,安公公就從裡面走出來瞭,上瞭年紀的臉龐堆著笑容,目露精光,一看就不是好對付的人。
徐香寧沒有跟他周轉,開門見山說她有事與他相商,安公公很聰明地屏退左右,隻將她一人領進裡間,張嬤嬤在外等候。
“小主,奴才聽聞小主前陣子病瞭,如今瞧著可是身子好全瞭,奴才會命人將小主的綠頭牌掛上去,皇上肯定很快召小主侍寢。”
徐香寧是第一次單獨面對安公公,能坐到敬事房主管公公的人一看就不是愚笨之人,她沒有過多底氣,不過還是很鎮定,順著安公公的話說道:“是啊,我也覺得皇上會很快召我侍寢,我生病時皇上還特意過來長春宮探望我,安公公,你看這珠簪,還是皇上賞給我的。”
安公公抬眸迅速瞧瞭一眼,那珠簪的確珍貴精致,他記得宜妃有過類似的簪子,那是宜妃,面前這位隻是答應,可見皇上還是很寵徐答應的,徐答應這話說的,一看便是有事相脅,這是在告訴他這個閹人,當前她還是得寵的。
徐答應入宮有一段日子瞭,沒侍寢前在宮裡默默無聞,從來沒出過幺蛾子,得寵後也沒出過幺蛾子,也沒有仗著得寵提出過什麼要求,可見性子還是沉穩,不驕不躁的。
而皇上對這位徐答應是惦記的,前陣子生病才沒有召她侍寢,今兒來恐怕不止是來告訴敬事房她身子好瞭,可以侍寢瞭,怕是與她交好的春答應有關。
“這珠簪真是精致,皇上對答應真是喜愛,答應是個有福氣之人。”
“我是有福氣,可春答應就不像我這麼有福氣,春答應年前大病一場,如今身子好全瞭,敬事房的人可有把春答應的綠頭牌掛上去?”
“自然掛上去瞭,隻是皇上對答應你是念念不忘,答應你的恩寵可是在後宮頭一等,宜妃都要排在你後面,其它人的綠頭牌掛上去跟沒掛上去一樣,皇上隻翻答應你的牌子,皇上的心思,我們這些做奴才的猜不著,也幹預不瞭,答應你說是不是?”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徐香寧是聽明白瞭,安公公不承認私自撤下春喜的綠頭牌,牌子隻有他們呈上去,經他們之手,有誰又漏瞭誰,無人知曉。
“安公公,皇上的心思的確難猜,不過我想,若是幹預的話,未嘗不可,下次皇上召我侍寢,我會給安公公說好話的,畢竟安公公如此盡心盡力,皇上應贊揚安公公的盡心值守,你說是不是?”
安公公對上徐答應凌厲的目光,難得沉默。
第34章
“答應,你別為難奴才。”
安公公撲通一聲跪下來,“奴才也是聽從主子的話辦事,奴才也不想這樣,還請答應饒過奴才。”
“你把春答應的綠頭牌掛上去,皇上翻不翻春答應的牌子是一回事,你們敬事房的人玩忽職守是另一回事,我可是皇上的枕邊人,安公公,不是我為難你,是你們為難我們,明知我們位份低還不讓我們承寵,我們在後宮日子過得艱難時,你們敬事房可以燃著上好的香,是誰為難誰,此事鬧大瞭對誰都沒有好處,你們且將春答應的綠頭牌掛上去,往後不得私自撤下來,先前的事既往不咎,安公公,你好好想想吧。”
徐香寧說完沒有停留,轉身離開,她不知她的威脅對安公公有沒有作用,不過她勢必要讓春喜重新承寵。
過瞭兩日,安公公讓底下的人私自過來給她傳話,說是春喜的綠頭牌已經掛上去,還讓人送來兩盒芝蘭香,徐香寧松瞭一口氣,若真的鬧大,她一個小答應的胳膊擰不過榮妃跟敬事房兩條大腿,對她跟春喜而言未必是好事。
……
五月八日,酉時一刻,安德廣端著盤子進去,皇上剛用完晚膳。
“皇上,可要翻牌?”
“徐答應是不是痊愈瞭?”
安德廣雖心裡一緊,但面不改色,還是恭敬地弓著腰站在一旁,心裡想的是皇上果真還記著徐答應,得虧他沒有得罪徐答應,還是把春答應的綠頭牌放上去瞭。
枕邊人吹的枕邊風可是威力十足,徐答應得寵,她若真想在皇上耳邊說些什麼,他一個奴才也承受不起,他前兩日跟榮妃商量,還是決定將春答應的綠頭牌放上去,不過瞧著以徐答應得寵的架勢,春答應怕是沒機會侍寢。
“是,徐答應身子好瞭,可以侍寢。”
“那今晚便讓她侍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