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塗一次,散熱快一些。”
徐香寧整張臉還有脖子又被塗抹一遍清涼油,春喜還擰幹一條毛巾,毛巾浸瞭一遍冷水敷在她額頭上,清涼加倍。
春喜跟常常在一天都在伺候她,給她擦瞭一遍又一遍身子,好歹是體溫降下去一點,隻是咳嗽仍然不止。
她這一感冒,不僅墨韻堂的人嚴正以待,長春宮的人都頗為緊張,輪流過來探望她照顧她,人一感冒,食欲下降,徐香寧這幾日隻覺得口舌無味,吃什麼都沒胃口,可為瞭孩子,她也得吃東西,隻是越是這樣心裡逼自己,越是什麼都吃不下,哪怕吃下去也會反胃。
“小主,這是梨花湯,止咳嗽的。”
徐香寧看瞭看碗裡漂浮的幾塊梨,一看就覺得這湯黏膩,不是特別想喝,對上秋鈴真摯懇切的眼神,她隻好伸手接過,勺子撇在一邊,一口氣把它們都喝瞭。
“小主,你把這梨吃瞭吧。”
“算瞭,喝湯就好,這些梨都算是廢渣,營養都在湯裡面。”
秋鈴似懂非懂,見自傢小主不是特別想吃,怕她吃著吃著又吐瞭,於是沒再說什麼,把碗裡面剩下的梨塊自己吃瞭,還好吃的,甜甜的,不明白小主為什麼不喜歡吃。
“小主,你別看書瞭,還是躺下去歇息一會吧。”
“沒事,我還不累,咳咳……”徐香寧又咳瞭,捂著嘴,要命的是一咳嗽就停不住,秋鈴趕忙拍她的後背,等瞭一會,她才停止,摸瞭摸自己隱隱作疼的肚子,“算瞭,我還是回床上躺著吧。”
“奴婢扶小主。”
徐香寧回床上躺著,本來說不累,結果躺下去沒多久就睡著瞭,等她醒來時偏頭一看發現有人坐在橫榻上,定眼一看發現是皇上。
“皇上,你怎麼來瞭?”
“朕聽說你生病瞭,過來看看你。”
“咳咳……水,皇上,給我拿水。”
徐香寧捧著瓷水杯,一口灌下去大半杯後才覺得好一些,她抬眸看著皇上,“皇上,感冒好難受,懷孕好難受,我好難受。”
說完徐香寧還抹瞭抹因咳嗽掉出來的眼淚,這才七個月,還有兩個月才會生,可她已經覺得懷孕真的難受,夜裡她偶爾還會吸不上來氣,常常睡不著,隻覺得這肚子壓得慌,她真的不想回懷孕,孩子也不是生給自己養的,完全沒有生孩子的必要。
康熙見徐氏可憐巴巴,眼角含著淚說她很難受,莫名的他開始心疼瞭,他摸瞭摸她圓潤的臉,坐下來抱住她,“很快就會沒事瞭,再等等。”
“我不想等瞭,我好難受,都怪你,都怪你,你要是不召我侍寢,我就不會懷孕,我不懷孕就不會這麼難受,我腫得不行,肚子也大到不行,我走路都不能正常走,我以後不想再生瞭,我真的不想再生瞭,皇上,我以後能不能吃避孕藥,我喝避子湯行不行?”
“別胡言亂語,很快就沒事瞭。”
“皇上,我以後每次侍寢完,你賜給我避子湯吧,真的,我不想再生瞭,我一個都不想生,好難受好可怕,我死瞭怎麼辦,萬一我難產瞭怎麼辦,萬一我失血過多死瞭怎麼辦?萬一……”
嘴被捂住,徐香寧張大口狠狠咬皇上的手,咬手掌不解氣,又咬他的小臂,氣死她瞭,她才二十一歲就要當媽瞭,這年頭還不能避孕,喝避子湯,她不想生都不行。
“嘶……”康熙被咬疼,徐氏還真的用力瞭,松開一些,小臂被咬的地方滲著血絲,“朕知道你難受,但你不能亂說話,隔墻有耳,被別人聽到怎麼辦。”
“我不是胡言亂語,我是認真的。”
生病的人難免胡鬧,康熙也不想追究,問她哪裡難受。
“哪裡都難受。”
“你想朕怎麼做?”
“皇上離我遠一點,我不想看到皇上這個罪魁禍首,要不是你,我也不會懷孕。”
一連再聽到這類話,先前一個章佳氏也是在侍寢時說出這種話惹他生氣,康熙忍不住凝瞭凝黑眸,沉聲道:“徐香寧,別口無遮攔!朕不想再聽到此類話語!為朕綿延子嗣是你的責任,也是你的榮幸。”
徐香寧低頭垂眸,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掉落,他對她再好,都永遠改變不瞭他是一個男人,一個來自封建帝制,高高在上的帝王的本質,什麼責任,什麼榮幸,把自己的生命豁出去為他綿延子嗣,算什麼榮幸。
她不是委屈,她隻是覺得悲哀,生在這個時代女子的悲哀。
見徐氏肩膀抖動,低頭哭泣,十分委屈的樣子,康熙也知道自己語氣重瞭一點,明明她在生病,也在懷孕,聽說懷孕中的女子情緒起伏大,她們也控制不瞭的生理反應,他抬起她的下巴,用她的帕子替她擦拭眼淚。
“是朕的錯,朕不該說你,你生病難受,朕應該讓著你。”
“你為什麼兇我?”
“是朕的錯,朕不該兇你。”
“你是壞人!”
“是是是,朕是壞人,別哭瞭,好不好?”
“嗚嗚嗚……”
徐氏哭得更大聲瞭,完全是水做的,康熙滿眼無奈,繼續給她擦眼淚。
“別哭瞭好不好,朕都跟你道歉瞭。”
“你道歉,我就要原諒你嗎?”
康熙被她的話一噎,“好好好,不原諒。”
徐香寧慢慢停止掉眼淚,搶過帕子,自個擦拭,還當著皇上的面擤鼻涕瞭。
“來人。”
“奴才在。”小鄧子進來。
“打盆熱水過來,不燙手的。”康熙吩咐道。
“嗻。”
水打過來,康熙親自擰毛巾為徐氏擦臉,還沒擦完,徐氏又咳嗽瞭,她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捂著嘴巴咳嗽。
“太醫沒給你止咳藥?”
“開瞭,隻是臣妾懷孕,不能喝太猛的,太溫和的對臣妾的咳嗽不管用。”
“病幾天瞭?”
“皇上去太醫院查臣妾的病歷檔不就知道瞭。”
“不要拐著彎回答朕的問題。”
“五天。”
臉又被細細擦拭一遍,徐香寧看著皇上,“皇上,你是不是嫌棄我臟?”
“沒有。”
“口是心非,明明就有,擦那麼多遍,不就是覺得我的臉臟嗎?早知道我剛剛直接把鼻涕擦在你身上。”
徐香寧見皇上眼神真的震驚瑟縮一下,她被逗笑,“皇上,我可算是知道你的死穴瞭,你平日裡特別愛幹凈吧,我剛才又流淚又流鼻涕又咳嗽,你是不是很嫌棄我,恨不得擦很多遍。”
“死穴?”
“說瞭你也不懂。”
“你都沒說怎麼知道我不懂。”
康熙擦第四遍的時候才把毛巾放下,又拿起瓷水杯遞給她,看著她把水喝光,他隨手把水杯遞給後面站著的人。
秋鈴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趕忙接過,拿去又倒一杯水,見自傢小主朝她搖搖頭,她才又端回去放在桌子上,回頭一看皇上正在親自傢小主,她都有點驚訝,剛才不是還在吵架嘛?
她被迎蓉快速拉走,退出裡間。
“呼吸不瞭,快松開。”
“怎麼就呼吸不瞭?”
“就是呼吸不瞭。”
康熙被徐氏推拒胸膛,不顧她的推拒,讓她松口氣後又親上去。
“我都生病瞭,你還好意思親,皇上你不怕我把病傳染給你啊。”
“朕身子康健。”
“那要是真的傳染給你,你就不要怪我,都是你自找的。”
“是朕自找的行不行,你小嘴整天叨叨叨個不停,就該堵住。”
康熙是親瞭又親,他很喜歡跟徐氏接吻,摟著嬌軟圓潤的人。
“皇上,天還沒黑,你別想著做壞事。”
“朕沒想,是你想瞭。”
康熙真的沒想做壞事,隻是想親她而已,她的喉嚨仿佛被什麼堵住,聲音沙沙的,看上去更嬌憨瞭。
“你這是誣陷。”
“哈哈……”康熙笑瞭笑,摸瞭摸她的頭,剛才大哭,現在又平靜下來,怒瞪著他,情緒的確轉變得快。
天黑瞭,晚膳時間到,康熙留在墨韻堂用膳,用完膳自然也留下來過夜,隻不過他沒能徹夜長眠,因為徐氏時不時醒來,她一醒就把他踢醒,讓他去給她倒水,他是沒見過敢這麼使喚他的人,不過徐氏這身子起來的確不便,他隻好過去給她倒水。
天明時,康熙被梁九功叫醒,他睡眠嚴重不足,隻是今日需上朝,他必須起來。
“皇上,可是沒睡好?”
梁九功被瞪一眼,頓時一激靈,難不成他說錯話瞭,做奴才的還是少說多做,他趕忙伺候皇上穿衣,一切弄好後,一行人離開墨韻堂,除瞭墨韻堂的主子,其他人都醒瞭,送走皇上後才重新回窩睡回籠覺。
……
徐香寧這風寒感冒持續到第八天就好得差不多瞭,已經不燒瞭,也不怎麼咳嗽,隻是偶爾還會流鼻涕,不過她底下微微出血,她趕忙讓張嬤嬤去汪太醫找過來,汪太醫說不是什麼大事,血量隻有一點點的話是正常的,隻要不是持續出血,雖說這麼說,汪太醫還是給她開瞭安胎藥。
到快八個月的身子,怎麼也得撐到足月再生,徐香寧知道孩子若是早產,很大概率活不下來,像密貴人那樣足月出生的孩子才能活下來,不然生出來也是早夭。
她每日吃的東西都有刻意控制,不能吃太多,也還是堅持每日都在院子裡走走,期間佟妃又來過一次,也隻是跟她閑聊傢常,當時春喜也在,她們聊得更多。
當她知道皇上染上風寒,端嬪要過去侍疾時,聽聞此消息,徐香寧都不由樂瞭,還真是被她傳染上瞭,她想瞭想,用學過的蒙文寫一封信,讓張嬤嬤去乾清宮傳給梁公公,讓梁公公傳給皇上。
……
康熙收到信已經很晚瞭,梁九功在他批完奏折才把信呈上來,他打開一看是蒙文,“誰送來的?”
“徐常在。”
康熙細細閱讀一遍,字寫得還是不怎麼樣,一點遒勁都沒有,軟綿綿的,不過學得不錯,一封信能寫出來瞭,隻是信中內容讓他皺眉,他染上風寒,徐氏卻在信最後讓他千萬不要過去探望她,免得把病傳染給她,她已經病好瞭,萬萬不能再次得病,幸災樂禍的樣子躍然紙上,小沒良心,他這病還不是她傳染的。
他看完把信收起來,眼裡含著笑意,不過他的確沒有要過去看她,畢竟徐氏懷著孕,懷孕的人最忌生病,她能平安痊愈,沒有傷到肚中胎兒已是萬幸,他自然不能再把病傳染給她,讓她再受一次罪。
他猶豫再三,還是提筆同樣寫一封滿是蒙文的信,讓梁九功明日傳給徐氏,也把徐氏傢裡人的信拿給她。
……
徐香寧是收到兩封信,先拆開她阿瑪給她寫的信,信中內容大多是傢裡瑣事,不過她看到她阿瑪升職瞭,從七品知縣升為福州知州,從五品,不知是不是皇上給他升的,不管怎麼樣都算是一件喜事。
至於皇上寫的信,他一看就是故意運用一些沒教過的字,她隻看懂瞭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靠猜,也沒什麼大事,就是罵她沒良心。
眨眼來到五月,離她的預產期越來越近瞭,她這肚子已經大得不像樣,至少對她而言是不像樣,當她跟春喜說的時候,春喜笑瞭笑,說她這哪裡算是大,密貴人那一胎才算是大,她隻能算是正常。
“你這一胎倒是安穩。”春喜是真的覺得香寧這一胎安穩,跟著皇上出巡畿甸的途中懷上的,回到宮裡安生養胎,一路無事到八個月,她還以為有人想害香寧這一胎,好在平安無事,再過二十幾天,香寧就要生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