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八月初。
今日清晨下瞭一場小雨,淅淅瀝瀝,隻下瞭一會便停瞭,不過也打濕瞭地面,小雨過後,也不見陽光,天色陰沉沉的,天空烏雲籠罩。
徐香寧覺得這天反而不會下大雨,一時半會也不會再下雨,聽聞郭貴人生病瞭,她打算過去探望郭貴人。
她穿瞭一身素凈月牙白色的旗裝,頭上別瞭一根銀簪,帶著靜竹過去郭貴人住的翊坤宮,到瞭翊坤宮後,有一個奴才低著頭走路,不小心撞上她們,手上的食盒掉落在地。
那奴才一抬頭見到她們就趕緊求饒。
“徐妃娘娘,奴才不是故意的。”
“沒事,也有我們的不對,你是哪位小主身邊的奴才?”
“奴才是伺候慶答應的。”
徐香寧低頭看從食盒掉出來的飯菜,飯菜似乎還有點餿味,不見肉沫,隻是白菜豆腐,她問瞭一句飯菜怎麼是餿的。
“我傢小主胃口不好,這原本是早膳,我傢小主吃不下,天熱,放著放著就餿瞭。”
“沒事瞭,你走吧。”
“謝娘娘。”
那奴才趕忙收拾地上的狼藉就離開。
徐香寧到郭貴人的宮裡,郭貴人雖然生病,但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椅子上做著針線活,小小八仙桌上放著春藤小籮,上面有一些針線跟剪子。
“郭姐姐……”
郭貴人起身給她行禮,“怎麼敢讓娘娘叫我姐姐,快快請坐。”
“姐姐比我年長,我自然是叫姐姐的。”
郭貴人笑著握著她的手,“娘娘是宮妃,身份比我尊貴,叫我一聲姐姐還是我占便宜瞭。”
“姐姐在做什麼?”
“就簡單縫點秋衣,閑著也是閑著。”郭貴人抽出手,剛說完就捂著嘴咳嗽兩聲。
“姐姐生病瞭,應當好好歇息才是。”
咳完的郭貴人喝口茶水才說道:“不礙事,隻是有點咳嗽,娘娘能過來看我,我已經很感激,這人老瞭,身體總是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毛病,一晃都過去這麼多年瞭。”
“是啊,日子過得真快。”
兩人都感慨日子過得快。
閑聊一會後,徐香寧陪著郭貴人做起針線活。
過瞭兩刻鐘,她才從郭貴人那出來,想著慶答應也是住在翊坤宮,順道繞過去看看她。
正好方才撞到她們的公公一見到她們,眼睛一亮,“徐妃娘娘,你怎麼過來瞭?”
“想見見你傢主子。”
“奴才這就進去給我們傢小主通報。”
沒過一會兒,慶答應就從屋內出來,眼裡有兩分驚喜,“娘娘怎麼過來瞭?沒能早早出來迎接娘娘是我的不對,娘娘快請進。”
徐香寧進屋,環掃一眼慶答應的房間,她的房間隻是一個房間,不過被一落地罩分割出兩個空間,一個是床,一個是起居室,面積不大,一眼便能看到頭,東西也不多,沒什麼珍貴的物品擺出來,一看就特別簡單清貧那一種。
不過想想慶答應隻是答應,不受寵,位份也低,也從未有過皇嗣,這樣的人在後宮不可能過得太奢華,當初她如若不得寵,晚年應該也會像慶答應這樣,膳食不可能豐富,每日是白菜豆腐,有肉是膳房那邊的人開恩。
“娘娘,請喝茶,我這裡的茶葉可能沒有娘娘宮裡的好,所以娘娘別嫌棄。”
徐香寧喝瞭兩口,就是普通茶水的味道,可能她喝慣一些上好茶葉泡出來的茶水,以前對茶葉不懂,喝不出好壞,如今一喝就能喝出來好壞,這茶水一看就是用最普通的茶葉泡出來的。
“別那麼拘謹,你我也相識多年,我隻是過來坐一坐,你不用緊張。”
慶答應自個樂呵地笑瞭笑,也放松下來,“這不是因為你是徐妃娘娘,我隻是答應,我怕招待不好娘娘,我這裡沒什麼好東西,就怕招待不周。”
“我也是從答應過來的,曉得答應份例上有什麼,你近來可好?”
“挺好的,雖然不是大魚大肉,但好歹也能吃熱的,底下那些奴才也不會克扣我一個答應的東西。”
慶答應這麼多年,原先想要爭寵,跟別人一較高低的心已經淡去很多,也習慣在宮裡過得平淡的日子,雖然是粗茶淡飯,但好歹不愁吃穿,因早些年,她跟佈貴人她們站隊恵妃,而不是榮嬪,如今後宮幾乎是恵妃做主,她們這些不得寵的小主也過得還行,沒有苛待她們,偶爾恵妃大方,讓內務府給她們送點好東西。
她看瞭看徐妃,這麼多年,徐妃似乎不見衰老,還是溫和嬌憨的樣子,連十指都是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養尊處優,被嬌寵的人,這十幾年,皇上真是對徐妃寵愛至極。
“娘娘的樣子一看就是過得好,我也就不問瞭,娘娘怎麼突然過來翊坤宮?”
“聽說郭貴人病瞭,過來看看郭貴人。”
“我們也別幹坐著,到禦花園走走吧。”
慶答應自是答應。
禦花園,雨後的樹木花葉上面都有一些水珠,顏色反而更顯鮮艷,整個禦花園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
“這花開得真好。”
徐香寧也點點頭,嗯瞭一聲算是附和慶答應的話,摸瞭摸那蘭花的花瓣,花蕊正在盛開。
“我都有好久沒過來禦花園瞭。”
“為什麼不過來?”
“總覺得這麼好看繁盛的花,我不配過來看。”
徐香寧不理解慶答應的想法,不過見她神色有些哀傷,也就沒有繼續過問。
慶答應也是從如花似玉的姑娘傢走過來的,大概是覺得這花開得好,而曾經如花似玉的她卻在“凋零”,看到那些花就想到自己吧。
這後宮大多數女子都是在這四四方方的皇宮從盛開到凋零。
她隻是握瞭握慶答應的掌心。
慶答應哀傷須臾後又很快轉換情緒,笑道:“是我自己想得太多,其實應該多過來看看的,這花開得這麼好,沒人過來看就可惜瞭。”
正當她們說話的時候,後頭有腳步聲,她們回過頭。
“見過徐妃娘娘。”井答應過來朝她們行禮,目光落在慶答應身上,不認識慶答應,不知該不該行禮。
“這是慶答應,這是井答應,剛剛生瞭二十阿哥。”
徐香寧為她們互相介紹一句。
慶答應跟井答應點點頭。
“井答應是剛坐完月子嗎?”徐香寧見無人說話,她就開口打破沉默。
“是啊,坐月子隻能待在房間裡,我都悶壞瞭,想出來走走,我這肚子都還沒消下去。”
“剛生完還需要一段日子恢復,別著急,本宮瞧著你氣色不錯。”
井答應才十七歲,入宮時才十六歲,年輕得跟一朵正在盛開的花一樣,還處在嬌艷欲滴的年紀,哪怕是剛生過孩子,她還是比她們這些快四十歲的人要漂亮許多。
“是嗎?娘娘覺得我氣色不錯嗎?坐月子要照顧小阿哥,小嬰兒日夜都啼哭,我都覺得我蒼老許多。”
“照顧小孩子是麻煩一些,不過有乳母,井答應可以讓乳母多照顧,你剛生完別累著自己。”
“多謝娘娘關心。”
徐香寧見聊得差不多瞭,擺擺手跟井答應告別,說她要先回去瞭。
“娘娘慢走。”井答應福福身。
徐香寧跟慶答應一起離開禦花園。
“井答應真年輕啊,臉嫩得可以掐得出水。”
慶答應不由感慨一句,“我們這麼年輕是幾年前,二十年前,怪不得皇上喜歡井答應,年輕就是本錢。”
徐香寧贊同地點點頭。
跟慶答應分別後,徐香寧回到雨荷宮,這會差不多到用膳的時辰,她讓小目子去跟膳房的人說她想吃點酸辣的湯面。
悶熱的天適合吃一些酸辣開胃,湯湯水水的食物。
……
再過幾天,宮裡傳來皇上要木蘭圍場那邊秋狝圍獵,預計要去一個月。
徐香寧估計自己又會被安排上。
消息剛傳出,皇上就翻她牌子。
當天晚上,她過去侍寢。
侍寢結束後,皇上敞著身子躺在床上。
哪怕有冰山,徐香寧還是覺得有點熱,拿著蒲扇給自己扇風。
“你要跟朕過去秋狝。”
她就知道,老男人就想她跟著。
“皇上,後宮那麼多小主,你為什麼非要我跟著,你可以帶別人過去啊。”
“朕就要你。”
康熙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一定要帶她,有她在,他能安心不少,上次南巡沒帶她,她直接就病危瞭,他都得趕回來,還不如把她帶在身邊,出什麼事,他能趕得及。
“帶其其格跟胤祄嗎?”
“他們可以隨從,反正你一定得跟著,朕想帶著你過去,正好你可以騎騎馬,打打獵,不然你總念叨著待在皇宮裡無聊。”
“好吧,你都這麼說,我能不去嘛,說不定這一回我能獵到一頭麋鹿。”
“你都好久沒有拉弓練箭,技法肯定生疏瞭,麋鹿敏捷機警,不容易射中。”
“我都沒還開始,皇上你就先唱衰我射不中是什麼意思,信不信我不去瞭。”
“朕開玩笑的,你別放在心上。”康熙笑著摟著徐氏,卻被她推開。
“熱,別貼著我。”
“不熱,若是熱的話,朕再讓人加點冰塊。”
“算啦,萬一太涼,我們著涼怎麼辦,就這樣挺好的,隻要皇上不摟著我,我就不會出汗。”
康熙沒聽,還是摟著她,甚至一條腿跨在徐氏身上,就這樣入睡過去。
……
八月底,他們就從京城出發瞭,此次基本上年紀長一點的皇子都隨行瞭,太子也隨行瞭,留下九阿哥跟一些大臣監國,說是監國,不過木蘭圍場離京城不算遠,還是皇上負責處理公務,九阿哥他們隻是負責執行通報,不過處理公務的地點有所更換,從京城移到圍場那邊,重要的折子也往那邊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