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幼菲小聲:“混吃等死算夢想嗎?”
“應該算吧。”
漆夏筆尖在草稿紙上胡寫亂畫,已經開始緊張瞭。她當眾發言就耳朵紅的毛病沒改掉,想想就很忐忑。
接下來的時間,大傢都收心認真復習,六月過得格外平靜。
炎炎夏日,教室裡每個人都在為前途奮鬥。漆夏每天安排得滿滿當當,偶爾刷題刷累瞭,扭頭看一眼後面那個座位,感覺又充滿瞭力量。
雖然不知道時間會把他們帶到哪裡,但努力總歸是沒錯的。
*
很快到瞭周六,這天漆夏一大早就去瞭東棉小區。曹奶奶已經起床瞭,正在哄曹玉玩兒。
見她來瞭,曹奶奶指瞭指客廳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說:“收拾一下。”
“好。”
漆夏把書包放在門口的鞋櫃上,一邊進屋一邊彎腰撿起地板上的衣服和玩具,整理好後,她拿起拖把把客廳仔仔細細地拖瞭一遍。
做完傢務還早,漆夏拿瞭隻小凳子坐著背書,這時候門口傳來動靜,是曹樹偉回來瞭。
曹樹偉一身酒氣,走路歪歪扭扭明顯喝大瞭,曹奶奶見狀趕忙起身去扶他,數落道:“你說你,每天醉醺醺回來也不害臊,你媳婦看見又得吵架瞭。”
“吵什麼架——”曹樹偉嚷嚷,“咱們傢我說瞭算。”
“行瞭行瞭,進屋歇著。”
曹奶奶離開客廳後,曹玉抱著洋娃娃跑過來,奶聲奶氣地說:“表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漆夏把她攏到懷裡:“什麼秘密?”
“爸爸拿我的錢,說拿去買棒棒糖給我吃,但我一次都沒吃到,是不是他自己吃瞭?”
漆夏蹙眉,看瞭眼曹樹偉的房間。
她不知道曹樹偉到底做什麼工作,但應該賺得不多,每天喝酒還騙小孩子的錢,真讓人無語。
但他是長輩,況且漆夏寄人籬下不敢說什麼,隻好摸摸曹玉的小腦瓜,說:“想吃棒棒糖嗎?表姐帶你下樓買吧。”
“好耶,表姐最好啦。”
一整天,漆夏都呆在東棉小區。晚上漆蘭靜回來,一大傢子像往常一樣吃晚飯。飯後,漆夏收拾碗筷,出門扔垃圾的時候,無意中撞見漆蘭靜和曹樹偉在樓下吵架。
“你再賭一次就別想過瞭!我賺錢是為瞭養孩子,不是給你拿去賭。”
曹樹偉嗓音渾濁:“行瞭,我最近手氣不好不去瞭,可以吧?”
“以後都不許再去!”漆蘭靜厲聲道。
曹樹偉打哈哈:“行行行,聽你的。”
晚上九點多,漆夏和漆蘭靜坐公交回白塔巷。
漆蘭靜明顯情緒不佳,漆夏想說點什麼,但欲言又止,隻是握緊瞭漆蘭靜的手。
漆蘭靜知道侄女的心思,反過來安慰她:“姑媽沒事,你這個年紀好好讀書就行瞭。眼睛亮堂一點,別像我一樣,識人不清。”
漆夏點頭,“我會努力讀書的。”
姑侄二人又聊瞭些,聊著聊著才發現坐過瞭站,漆蘭靜拉著漆夏趕緊下車。幸好下車地點距離白塔巷不遠,走回去也就二十多分鐘,權當散步瞭。
京市夏季氣溫高,夜晚連風也是滾燙的。回去的途中經過一條河,人在橋上走,能聽見嘩啦啦的水聲。
漆夏好奇,湊近一看河水黑乎乎的,她問:“姑媽,這條河深嗎?”
“前幾天剛下過雨,應該挺深的。哎喲你過來,別掉下去瞭。”
漆夏笑說:“你忘記瞭嗎,我水性可好瞭。”
海島長大的孩子,就沒有不會遊泳的。
漆蘭靜把她拽過來,“會遊泳也小心點。”
說話間,漆夏抬頭,看見前方有道身影。是個穿裙子的女人,裙角被風吹得翩躚,清瘦而纖細,仿佛風再大一點,她就能被卷走似的。
引人註意的是,她站的位置太靠前瞭,幾乎腳尖已經到瞭橋邊,再往前一步絕對摔進河裡。
她……她不是要跳河吧?
這個念頭一冒出,漆夏心都揪緊瞭。
顯然,漆蘭靜和她想到一塊去瞭,兩人什麼都顧不上,快步跑上前去,漆蘭靜一把把人拽離瞭危險區。
“年紀輕輕有什麼想不開的……”漆蘭靜話說到一半頓住,眼睛瞪圓瞭:“陳太太?”
好巧不巧,這女人正是林霜玉。
漆夏也愣住瞭,半晌才回過神,喊瞭聲:“林阿姨。”
林霜玉眼神有點茫然,明白過來怎麼一回事後,她笑笑,舉瞭舉手中的相機,說:“你們想哪去瞭,我剛剛在拍夜景。”
“這樣啊。”漆蘭靜好尷尬,“抱歉抱歉,我和夏夏誤會瞭,不過橋上沒護欄,站這麼近太危險瞭,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林霜玉語氣溫柔:“沒事,是我拍照太投入瞭,麻煩你們。”
既是一樁烏龍,解釋清楚後林霜玉打瞭個電話,沒一會就有車過來接她,她揮揮手,上車走瞭。
漆蘭靜笑說:“好心辦壞事瞭。”
林霜玉剛剛真的隻是在拍夜景嗎?拍夜景需要站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嗎?漆夏總覺得哪裡不對。
“姑媽,這件事你和林阿姨的傢人說一下吧。這麼晚出門,至少應該有個人跟著。”
漆蘭靜想想也有道理,說:“行,等會我和陳奶奶,還有陳奶奶的兒孫都說一下。”
*
七月三號,高二年級期末考結束,大傢收拾東西回教室開班會。
教室裡,原先拉開的桌椅已經恢復瞭原樣,漆夏回到座位後一直忙著收拾暑假作業,連褚揚什麼時候過來的都沒發現。
褚揚手指敲瞭敲她的桌面,問:“漆夏,方便加個聯系方式嗎?”
漆夏抬頭,“嗯?”
“我語文太爛,老班說假期多請教請教你,怎麼,不願意幫忙嗎?”
漆夏點頭,“可以啊。”然後,她把自己的q/q大號告訴瞭褚揚。
沒一會,許幼菲和邢安婭也回來瞭,許幼菲問:“你們暑假有什麼計劃?我準備出國玩幾天。”
邢安婭:“補課。”
漆夏說:“我要回老傢。”
“哇,有半個月見不到我兩位親愛的同桌瞭,我會想你們的。”
邢安婭說:“其實我不太想放假,畢竟回來就高三瞭,時間挺緊的。”
漆夏在心裡說我也不想,放假就見不到他瞭。她裝作不經意間回頭,看向教室座位後排,正好看見陳西繁從後門進教室。
盛夏焦金流石,教室裡悶熱得要命,一絲風也沒有。
男生穿著件白T恤,書包墜在一邊肩膀上,烏發蓬松膚色冷白,仍舊是清爽幹凈的模樣。隻是漆夏敏銳地察覺到,他神色好像比往常更淡,眼皮沒什麼情緒地垂著,整個人透著一股冷。
幾個和他關系好的男生和他開玩笑,陳西繁隻是敷衍地點頭,薄唇抿成直線,沒笑一下。
“夏夏,物理試卷有幾張?”
漆夏猛地轉過頭來,說:“十六張。”
接下來的幾分鐘,漆夏都有點沒法集中精力。
是她的錯覺嗎?陳西繁好像不大高興。
她看瞭看旁邊樂呵呵的許幼菲,打算套一套話,但轉念一想,這太明顯瞭。而且許幼菲神經大條,可能根本沒發現。
趁著沒人註意,漆夏又扭頭看瞭一眼,男生已經趴下睡瞭。
這時候,胡忠海捧著保溫杯進教室,開始說放假註意事項。漆夏隻好安慰自己說,可能想多瞭。
講臺上,胡忠海從防火,防溺水說到作業,又從作業說到即將到來的高三,一長串的嘮叨後,才從公文包裡拿出一沓A4紙,說:“班長,發下去,一人一張。”
賀驍問:“老班,你又搞什麼名堂?”
“別廢話。”胡忠海喝一口菊花茶,說:“拿到紙後,寫上你們的夢想,可以是理想的大學,理想的職業,再不行想考的分數,或者任何願望。”
漆夏是個實際的人,她寫下目標:高考總分突破六百。邢安婭寫的是“京平大學等我”,許幼菲簡單粗暴,“吃吃喝喝,環遊世界”。
兩分鐘後,大傢都寫完瞭。胡忠海又說:“行瞭,折成紙飛機,咱們飛紙飛機玩兒。”
一聽紙飛機,全班嗷嗷亂叫,霎時興奮起來。
“這個我喜歡,我小時候折的紙飛機飛得特別遠。”
“放屁!我的肯定比你遠。”
“呵,比試比試?”
……
一陣熱火朝天地忙碌後,大傢都折好瞭自己的紙飛機。
胡忠海站在講臺上,語調激昂:“同學們,你們的夢想準備好起飛瞭嗎?”
“準備好啦——”
“聽我口令,三、二、一——”
一瞬間,白色紙飛機從不同的方向起飛,前進,最終降落在不同的目的地,五十多平米的教室被紙飛機淹沒,好像落瞭場夏日的雪。
胡忠海聲音有點發顫:“各位同學,老師想告訴你們,承載你們夢想的紙飛機,無論平穩地飛行,還是顛簸地前進,它的目的地都不是這間教室。飛機跌跌撞撞,終將飛向更為廣闊的天地。青春隻有一次,希望大傢奮力一搏,不負此生。”
大傢默契地鼓掌,之後胡忠海又做瞭五分鐘總結,然後正式放假。
這天剛好輪到漆夏三人值日,許幼菲建議說:“等人走光瞭我們再掃吧。”
“好。”
於是,許幼菲和邢安婭去衛生間瞭,漆夏在教室繼續收拾東西。
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教室,後面幾個人說:“哎,紙飛機還挺有紀念意義的,想把我的那張找回來。”
“別白費力氣瞭,這麼多一張一張拆開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