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些航司會要求訓練期間不許開,畢竟操作原理和儀表不同,容易混淆。”
漆夏說:“那你覺得開飛機和開車,有什麼不一樣?”
陳西繁瞥她一眼,笑意淡淡的,“漆記者在采訪我?”
“算是吧。”
陳西繁認真想瞭想,“大概……開車會覺得速度有點小,其實算職業習慣吧,今天和我搭檔的副駕駛,他開車不許別人開窗。”
漆夏想到一些趣事,說:“這種職業習慣我懂!之前采訪過一個幼兒園老師,她見誰都叫寶貝,那天我們攝影師大哥臉一直是紅的。”
“你們科技雜志的采訪對象還包括幼兒園老師嗎?”
漆夏解釋說:“對啊,那個幼兒園引進瞭一批智能機器人,我去采訪用戶體驗。其實我們這行,采訪對象挺廣的,航天,軍事,互聯網各種領域都會涉及到。”
一路上,漆夏找話題,兩人聊瞭很多工作上的趣事,後來還聊到漆蘭靜。
陳西繁:“我聽奶奶說,漆阿姨前幾年辭職瞭?”
“對,她再婚回嵐城瞭,現在工作穩定傢庭美滿,挺幸福的。”
“那就好。”
聊著聊著,漆夏忽然感覺心口一陣空。
高中那會,她最羨慕那些可以和陳西繁說說笑笑的人瞭,比如賀驍褚揚,比如許幼菲,甚至她也很羨慕沈橘。
他們在陳西繁面前,永遠是自信且平等的,但是那時候的她,永遠在仰望陳西繁,和陳西繁一說話就結巴耳朵紅。
這麼多年過去,漆夏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樣,和他說說笑笑。
為什麼呢?
是因為時過境遷,早就放下瞭嗎?
漆夏不知道,隻是覺得有點惆悵,胸口像缺瞭什麼似的,微妙地刺痛。
漆夏輕輕地嘆氣,安慰自己說,所有的秘密都埋在瞭那個夏季,沒有結局,亦是一種僥幸。
她不該再想這些瞭。
車在霓虹中穿梭,燈光透過玻璃映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漆夏微微垂著頭,沒再說話。
陳西繁餘光掃到她,不知怎得,也沉默瞭。
不知不覺,眼前景物漸漸熟悉,黑色DBX在半春裡小區門口停下,漆夏說:“就是這裡瞭。”
她推門下車,陳西繁跟著下來,打開後備箱取她的行李。
暴雨剛過帶走燥熱,綠葉婆娑迎風飛舞,身旁有夜跑的人不斷從他們身邊經過。
昏黃燈光下,兩道長長得影子落在地面,重疊在一起,像依偎不舍的戀人。
漆夏抬頭,看見男人背著光,臉隱沒在夜色裡,她笑笑,說:“我到瞭,今天謝謝你,有機會的話請你吃飯,拜拜。”
說罷,她拉上行李箱拉桿,轉身悶著頭就走。
沒走幾步,忽然聽見陳西繁的聲音傳瞭過來。
“漆夏——”
以為他還有什麼事,漆夏轉頭,表情有點懵懵的,“怎麼瞭?”
陳西繁單手抄兜,向她大步走來。
對面恰好駛來一輛汽車,燈光落在他臉上,映照出他明昳的五官。男人微微低頭,眼睛裡有幾分較真的味道。
陳西繁微微躬著身,摸瞭摸脖頸,問:“哪天?”
漆夏沒反應過來,“嗯?什麼哪天?”
“不是要請我吃飯嗎?”陳西繁眼尾上挑,亮晶晶的,認真向她確認道:“哪天請?”
“……”
漆夏一頓。
剛剛她那句“有機會請你吃飯”明顯是客套話,他難道聽不出來嗎?
不過,從機場到半春裡小區有四十多公裡,確實挺遠的,人傢大老遠送她回來,不請客說不過去。
工作以後,漆夏最不喜歡欠人情。
她想瞭想,說:“明天和後天我得趕稿子,嗯……你呢,哪天有空?”
“不一定。”陳西繁說著,從兜裡掏出黑色手機,點亮屏幕調出微信二維碼,半抬起來:“加個微信吧,你哪天有空告訴我。”
*
半春裡是老小區,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房子瞭,六層樓高沒有電梯。不過綠化很好,小區住的大多是老年人,環境安靜價格也還能接受。
漆夏租的是五樓一室一廳,她先去四樓,敲響邢安婭傢大門,把從華海市帶來的特產送給她,道謝後,帶著漆圓和蛋糕回傢。
一室一廳的房子不大,但漆夏認真打掃過很整潔,進屋後,漆夏本想收拾一下行李,但蛋糕太想她瞭,窩在她胸口喵嗚不停,伸出舌頭舔她的下巴。
“好瞭,別鬧。”漆夏坐在沙發上給它順毛。
漆圓今年十八,小丫頭已經長成大姑娘瞭,姐妹兩都是瘦高瘦高的,隻是漆夏皮膚比漆圓更白皙細膩。
漆圓身上有股古靈精怪的勁,繞著房子看瞭一圈,也坐下來,“姐,這房子是不是很貴?”
“還好吧,主要面積小,在我承受范圍之內。”
漆圓:“我看房間裡隻有一張床,那我睡哪裡?”
漆夏:“你和我睡。”
“啊——”漆圓撇撇嘴,“我長大瞭,喜歡一個人睡。”
“那你睡沙發。”
漆夏說完,抱著蛋糕去浴室給小傢夥洗澡,漆圓跟過來,追問:“姐,你以後就在京市發展瞭嗎?”
漆夏往蛋糕身上潑水,“應該是吧,我對現在這份工作挺滿意的。”
“那很好啊,等我大學畢業工作瞭,我們就一起攢錢買房子,這樣在京市就有傢啦。”
這些事漆夏當然計劃過,她的目標就是升職加薪買房,工作三年有一部分存款,但京市房價高,距離首付還得再攢幾年。
給蛋糕洗澡的時候,漆圓就在旁邊和她聊天:“姐,你們公司的同事好相處嗎?”
“挺好的。”
“我昨天聽安婭姐姐說,她們單位有個男生在追她,你呢?你們雜志社有沒有男生追你?”
漆夏有點無語,白她一眼:“你個小孩別瞎操心瞭,好好讀書吧。”
漆圓不依不饒,“姐,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有男朋友瞭?”
“……”
漆夏不知道她怎麼得出的結論,懶得解釋。
但她越是避而不談,漆圓就越發來勁,說:“我剛剛下樓扔垃圾,全都看見瞭!”
“你看見什麼瞭?”
漆圓雙手插著細腰,言之鑿鑿:“一個帥哥送你回來,還幫你拿行李。”
漆夏給蛋糕洗澡的動作驟然停住,心口“咚”地一聲。
“他是誰呀?我未來的姐夫嗎?”
第31章
漆夏否認得很快,仿佛慢一秒都是對那個人的褻瀆,“不是,他是我高中同學,在機場遇上瞭送我一程。”
“真的嗎?”漆圓努努嘴,好像有點失望,“可是他長得這麼好看,跟電影明星似的,姐,你就沒點別的想法嗎?”
很長一段時間,漆夏都沒出聲,花灑噴頭的水流柔和溫暖,她擠瞭一把貓咪沐浴露,打起泡泡抹在蛋糕身上,想起瞭一件事。
2018年大學剛畢業那會,漆夏並沒有在《科學時刊》工作,而是通過校招進入一傢京市小有名氣的報社。初生牛犢的她,懷抱滿腔熱血一頭紮進新聞理想中。
很快,現實就給瞭她沉痛的一擊。
漆夏被分在社會新聞口線,新入行記者工資低壓力大,常常需要二十四小時待命,這些辛苦尚可接受,但組內亂七八糟的小團體鬥爭和自媒體時代流量為王的工作標準,時常讓漆夏懷疑自身,懷疑這份工作的價值。
印象最深的一次,她把稿件發給師傅檢查,稿件內容沒問題,但師傅覺得標題沒爆點,幫她改成一個帶幾分歧義的,說這樣才能吸引用戶點擊。
那段時間漆夏很迷茫,後來身體撐不住,感染肺炎住院瞭半個月,出院後她就辭職瞭。
辭職的時候,師傅告訴瞭她六個字:放下理想主義。
後來的職場生涯中,漆夏見過許多事許多人,慢慢有瞭一套處事準則,約束好自己,不強求他人。
從某種角度來說,陳西繁何嘗不是一種理想主義。
喜歡他,有一萬次臉紅心動,就有兩萬次苦澀若枳。
漆夏明白,喜歡他追尋他時,那些酸澀和委屈都是自找的,她沒有怪過任何人。
隻是她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瞭,不再有那樣一廂情願奔向他的勇氣。
人間枝頭,註定各自乘流。
想到這兒,漆夏一邊給蛋糕洗澡一邊說:“你知道他是誰嗎?”
漆圓:“誰啊?”
“姑媽之前在陳奶奶傢裡當護工,他是陳奶奶的孫子。”
聞言,漆圓也是一噎。
之前在乙洲島,漆圓聽大人們說過,姑媽照顧的那位陳奶奶傢族如何如何瞭不得,很多詞匯她聽不懂,反正得出的結論就是:
有錢有勢,不能想,更不能惹。
漆圓悻悻道:“哦,我隨便說說的。”
*
為瞭方便工作,畢業進世銘航空那年,陳西繁在首都機場附近買瞭一套公寓,平時下班開車十多分鐘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