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漆夏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宋清月久久無法回神。
進屋後,她問王阿姨:“那個女人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哦,以前老太太護工的侄女,高中時一直住在這裡,老太太可喜歡她瞭,也是來探病的。”
宋清月語氣淡淡:“她高中時,一直住在這裡嗎?”
“嗯,住瞭不到兩年吧,後來上大學就不怎麼來瞭。”
“這樣啊……”
*
最近陳西繁都在飛國際航班,今天從大阪回來,下班後,他驅車到白塔巷看望老人。
走到門口,他看見一輛熟悉的銀白邁巴赫,不禁皺瞭皺眉。心裡已經有瞭掉頭離開的念頭,但因為牽掛陳奶奶的身體,他又止住瞭。
陳西繁坐回車裡,點燃一支煙,隨便吸兩口,覺得冷靜瞭,將剩下的大半截摁滅,然後下車。
進屋沒看見人,他上樓直奔陳奶奶房間,果不其然,這裡有很多不想見的人。
陳奎松坐在床邊的沙發上,拿著一張飲食單子詢問醫生,鄭蓉站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宋清月以及他的父親宋衡也在,圍在陳奶奶床頭噓寒問暖,真是熱鬧極瞭。
他忽然覺得沒勁,轉身欲走,宋清月眼尖,趕忙叫住瞭他:“阿繁,你來啦。”
方才和樂融融的房間,倏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目光向他看來。
陳西繁笑容極淡,扯瞭扯唇角,大大方方走進去,“奶奶,身體怎麼樣。”
“沒什麼事兒,你好好工作,不用擔心。”
既然進來瞭,陳西繁就沒打算讓在場的人好過,他自顧自坐下,神色泰然,給自己斟瞭一杯碧螺春,說:“還是註意一些,高熱量的甜點以後不要吃瞭。”
“行行行,聽你的。”陳奶奶點點頭,主動幫他解圍,“還沒吃飯吧?下樓去,讓王阿姨給你做點好吃的。”
陳西繁語氣淡淡:“不餓,陪你待會。”
空氣凝滯,越發安靜瞭。
在場的人,都是知道陳西繁和陳奎松關系不好的,這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飯後談資總逃不過那些事。
宋衡有意緩解焦灼的氣氛,笑著打趣說:“阿繁來瞭啊,好久沒見你瞭,上次清卓生日聚會,怎麼沒來?”
“有點事。”他淡淡答。
聞言,陳奎松也說:“有時間多和朋友們聚一聚,都是一塊長大的,以後也有個照應。”
陳西繁不領情,低頭冷笑,“不用你管。”
屋內本就涼颼颼的氣氛,一下降至冰點。
當眾被下瞭面子,陳奎松一時語塞,反應過來努力維持自己的威嚴,“什麼叫不用我管,你是我兒子,父親管兒子,天經地義。”
“行瞭。”陳西繁語調松散:“管好你情人就成,以後別讓她來這兒。”
“情人”這兩個字,深深刺痛瞭鄭蓉的心,她身子一抖眼睛紅瞭。
“你……”
陳奎松起身,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到底是來看望長輩,還是來鬧事的?這麼大個人還不懂事,讓客人看笑話……”
鄭蓉趕忙攔住他,打圓場說:“算瞭算瞭,老太太身體要緊,都少說兩句。”
陳奶奶一記刀子眼甩過去,鄭蓉垂下眼睫不敢再出聲,她知道,這裡沒有她說話的份。
刺人的話說得差不多,陳西繁不緊不慢地起身,向陳奶奶鞠躬道歉,“抱歉,改天傢裡清靜點,我再來看你。”
陳奶奶笑說:“沒事,你去忙,不用牽掛我。”
陳西繁頷首,轉身走瞭,誰都沒道別。
走到二樓樓梯口,宋清月追上來,“阿繁——”
陳西繁步子沒停,繼續下樓,宋清月在後面小跑著追,“你……你不該這麼說話的,畢竟是長輩……”
陳西繁神色倦怠,略略站定,“你用什麼身份和我說這些?”
“我……我們一起長大,不算好朋友嗎?”
好像聽到什麼笑話,陳西繁笑瞭,但那種笑,是嘲諷,是否認,寡淡無味,總之不是發自內心。
他語氣森然,“小時候我都沒見過你,哪門子的一起長大。”
宋清月怔住,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一下碎瞭滿地。
小時候,她隻見過陳西繁幾次,就被送去南方上學瞭,再回來時,因為宋清卓的關系,才有瞭靠近他的機會。
宋清月手指握緊瞭,“阿繁,你說話太難聽瞭,我是女生。”
“抱歉,我一直這麼說話,無關性別。”
他不想再耗下去,轉身下樓。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宋清月忽然情緒崩潰。她一直以為,因為傢庭的關系,自己在陳西繁眼裡,應該是不一樣的。
可是現實給瞭她一擊又一擊,無論八年前還是現在,陳西繁眼裡,沒有她,也沒有過任何人。
不對,她突然想到一個人——七號同學。
宋清月看過陳西繁和七號同學的聊天記錄,直覺告訴她,陳西繁對待七號同學是不一樣的。
過去,她不是沒想過利用這個身份做一些事,但一方面,自尊心促使她做不出冒充別人的事,另一方面,太容易露餡瞭。
宋清月頹然地走出大門,就看見庭院裡,陳西繁和漆夏站在一起說話。
陳西繁和漆夏,什麼時候這麼熟瞭?
漆夏就是七號同學,陳西繁知道嗎?
*
天色將晚,漆夏在曾經住過的小樓裡果然找到一箱子舊物,是她大學時用過的。
她抱著箱子出來,猝不及防撞見瞭陳西繁。
漆夏總感覺,此時的陳西繁不太對勁,渾身好像長滿瞭尖銳的刺,透著拒絕所有人靠近的冷漠。
“陳西繁——”她試探著叫瞭一聲。
陳西繁聞聲抬眸,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那個……我來看陳奶奶,順便回以前住的房間取東西。”漆夏緩緩走近,主動說著話:“唔……你吃飯瞭嗎?”
“陳西繁?”
下一秒,陳西繁恢復如常,散漫地笑瞭。
喜歡漆夏這件事,他早就確定以及肯定,但一直以來,陳西繁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剛剛一瞬間,忽然就找到瞭答案。
眼前這個人,讓他感到久違的放松。
從小受到的教育使然,陳西繁並不會表露太多情緒。面對任何人任何事,他都可以談笑風生,可以應付自如,但其實,那何嘗不是一種束縛。
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尖銳的刺主動收斂,心臟也變得柔軟,所有的壞心情都拋諸腦後。
就算明天世界末日,這個人在身邊,他也可以從容地毀滅。
陳西繁伸手,揉瞭揉她的頭發,笑道:“你是有什麼魔法嗎?”
“嗯?”漆夏沒聽懂,“什麼意思?”
陳西繁笑意更深,接過她懷裡的箱子,“沒什麼,去哪兒我送你。”
“準備回傢瞭。”
“走吧。”
那隻箱子並不重,最上面放瞭一摞書,《新聞學概論》,《中外新聞傳播史》……
陳西繁一隻手抱著箱子,另一隻手拿起其中一本,笑笑:“這些是大學時候用過的課本?”
“嗯。”
眼見陳西繁有翻開的趨勢,漆夏想到課本第一頁寫滿的那三個字母,一下子慌瞭神。
“等等——”她驚訝出聲,“這些書……你……你不能看。”
陳西繁手指僵住,看到她微微漲紅的臉,忽然意識到什麼,趕忙把書放回去,“抱歉,不該動你的東西。”
慌張之餘,漆夏更多的是懊惱,“沒事,主要是因為……我大學時字寫得太醜瞭,不想讓你看笑話。”
“嗯,那我不看瞭。”
上車後,陳西繁摁下電子手剎,車緩緩駛出瞭白塔巷。
那箱書就放在後座,漆夏看著稍稍安心。
幸好,幸好他沒看見。
路上,漆夏看手機,發現前幾天魏宇鵬拉的微信群裡,大傢又在聊天。
魏宇鵬艾特瞭幾個沒回復的人,問同學聚會去不去,其中就有陳西繁。
漆夏轉述:“4月3號同學聚會,你去嗎?”
“你呢?”陳西繁反問。
漆夏點頭:“我去啊。”
“嗯,那我也去。”
好像泡進瞭蜜罐,漆夏感覺周圍的空氣都是甜的。
她抿唇,提醒說:“那你在群裡回復一聲,魏宇鵬艾特你呢。”
陳西繁直接把手機丟給她,“密碼0215,你幫我回。”
“啊?好……好的。”
漆夏奇怪,陳西繁的生日不是2月14日嗎?為什麼手機密碼用0215?
這個數字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她怔怔想著,解鎖手機點開微信,下一秒,愣住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