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小政道:“炸魚勉強可以吃。”
子楚道:“這個可以。”
李牧嘆氣:“真是親父子。”
子楚和嬴小政同時露出瞭嫌棄的表情,卻無法反駁。
他們總不能說不是親父子。
朱襄笑瞭笑,道:“好,炸魚,再燉個蓮藕肉。”
他琢磨著今日的菜譜,子楚和嬴小政點菜,李牧就在一旁安靜地聽著。
李斯、韓非、蒙恬擔心有什麼用得著自己的地方,也跟瞭過來。
現在三人面面相覷,都很尷尬。
李斯:繼續留在這裡?
韓非:蹭飯?
蒙恬:我想溜走……
三人頭疼極瞭。
誰知道氣氛會突然大變,變得如此溫馨,讓他們三個外人格格不入啊!
“愣在那裡幹什麼?來幫我打下手。”朱襄見到三個又貼墻角的人,沒好氣道,“你們三人蹭飯,還不幹活?”
“來瞭來瞭。”韓非最先擼著袖子過去幫忙,李斯和蒙恬也扭扭捏捏跟上。
李斯倒是會一點,蒙恬完全幫倒忙,被李牧拉到一旁垂頭喪氣劈柴。
蒙恬萬萬沒想到,自己要跟著公子政,居然還要會做飯。
為何李斯和韓非會做飯?李斯就罷瞭,出身貧寒。韓非可是韓公子,就算不得韓王看重,也不至於自己親手做飯吧?
韓非表示,他原本是不會的,在朱襄傢借住瞭那麼久,就會瞭。
“蓮藕洗幹凈,和豬肉一同放進瓦罐裡,再加入一些紫菜……這個就是紫菜。”
“冬筍切片炒肉,勾點芡……就是這個粉,土豆淀粉。”
“我來炸魚,你們都讓開,小心燙著。”
朱襄不斷忙碌,把廚房裡的人指揮得團團轉。
子楚燒火,嬴小政拉風箱,父子二人一邊添柴,一邊往灶臺裡丟土豆。
朱襄看到,連忙阻止:“往灰裡丟,別丟明火上。你們是想吃烤土豆,還是想用土豆燒炭啊!”
父子倆趕緊把土豆扒拉出來,噴瞭一手一臉的灰。
切肉切菜的李牧嘆瞭口氣,再次確定,政兒的壞習慣都是源自他親生父親,朱襄真的辛苦瞭。
另一處別院中,春申君得到瞭太子子楚和長平君朱襄回吳郡的消息。
“朱襄將太子子楚背下船,太子子楚疑似昏迷不醒?”春申君皺眉。
這是偽裝,還是真實?
他讓人準備好禮物,準備明日就去拜訪太子子楚和朱襄。
“希望太子子楚真的出事瞭。”春申君喃喃自語道,“可不能讓公子政當秦王啊。”
他親眼見到公子政在吳郡掀起的血雨腥風。
公子政小小年紀就如此殘忍暴虐,且野心勃勃。若公子政當上瞭秦王,恐怕是第二個秦昭襄王。
六國隻希望之後的秦王都與如今的秦王柱一樣,也就與韓國小打小鬧,顯得攻擊性不強的樣子。
不能再出現第二個秦昭襄王瞭。
三晉之地的戰場上。
廉頗打瞭個大大的噴嚏,罵道:“誰罵我!”
他的親兵很疑惑,為何將軍打噴嚏會認為有人罵他。
廉頗揉瞭揉鼻子,有些想念朱襄瞭。那豎子在南邊不知道如何,有沒有好好照顧政兒。
“君上也真是,非讓我慢慢打,一邊打一邊屯田。”廉頗罵罵咧咧,“我就沒打過這麼憋屈的仗!”
以前我都是隻管打,打下來的事都交給別人,何時這麼憋屈過!
第150章廉頗大禮包
廉頗原本打算一波將韓國推平的。
就算秦國吃不下那麼多地,他先把韓國都城圍瞭,讓韓王出點買都城錢,也算不辜負秦王對他的信任瞭。
結果秦王柱對他說,慢慢打,一邊打一邊屯田,不急。
廉頗納悶極瞭。這打仗還能不急的?十萬大軍呢,糧草你不急嗎?
秦王柱寫信道,有朱襄在那哼哧哼哧種地攢糧,不急。
廉頗哭笑不得。
不過秦王也在信中給他透露瞭“不急”的原因,讓這封信顯得不是那麼像開玩笑。
秦國現在最大的對手是楚國。秦王準備給楚國來一記狠的,所以現在所有精力都要用在對付楚國上。為瞭不讓楚王警惕,三晉戰場這裡慢慢打,隻要不虧就行。
廉頗把頭皮都要摳破瞭。
這……什麼叫不虧?秦王你是準備我拉著十萬人搶瞭韓國的地來種,和李牧在邊疆時一樣,把戰場變成“郡城”嗎?
這應該讓李牧來啊!我隻會拿錢打仗!不擅長屯田!
廉頗給秦王寫信,希望自己南下,和李牧換一下。
不就是水戰嗎?練一練,他也不一定不行。他想和李牧一樣,後勤有朱襄提供,隻需要打仗。
但秦王隻讓人送給瞭廉頗許多財物,讓廉頗好好幹。
寡人相信廉卿!
廉頗第一次收到國君肉麻的書信,感覺眼睛有點疼。
傳聞秦王對看重的臣子都十分肉麻,原來是真的。
不過他可不相信秦王的信中是真心話,因為秦王拋棄信任臣子的時候也是真絕情。
廉頗雖然很理智,但還是看在肉麻書信上,還是硬著頭皮屯田去瞭。
這時候的士人都吃這一套,就算是明知假的也吃,實在是無奈。
廉頗雖然不擅長屯田,好歹在朱襄傢住瞭那麼久,耳濡目染都學會瞭些。
當朱襄離開趙國後,廉頗為瞭趙國缺糧,與藺相如一起愁瞭許久,做瞭很多事,所以也不是真不會這些庶務。
廉頗隻是不耐煩罷瞭。
廉頗一邊巡邏屯田的情況,一邊罵朱襄和李牧。你們兩個年輕人不來做這等繁瑣事,非讓我這個老年人來,簡直是不尊老。
當朱襄千裡迢迢把白菜種子送到廉頗軍中,給廉頗改善夥食的時候,廉頗又逢人就誇朱襄孝順。
今日誇,明日罵;早上誇瞭,下午就罵。廉頗的副將們聽得人格都要分裂瞭。
“這次抓的那個工匠好像很會修灌溉農田的水渠?”廉頗今日又罵瞭朱襄,然後順帶著想起要不要給朱襄送點東西,“他在南邊不是正搗鼓這些嗎?給他送去好瞭。”
廉頗一時興起後,就派人帶著自己從韓國抓來的工匠們南下,給朱襄送禮。
遠在吳郡的朱襄不知道,他即將得到一個被打上蝴蝶結緞帶的水利專傢大禮包。
他安撫瞭嬴小政的胃後,就接手瞭吳郡的安撫工作。
人死不能復生。被嬴小政殺掉的人確實違反瞭秦律,朱襄也不能推翻秦律,說嬴小政做得不對。朱襄隻是將那些人的傢眷從田地裡撈出來,把他們原本登記的田地還給他們,讓他們繼續當富傢翁。
不過朱襄把地換瞭一下,讓他們去黔中郡或者南郡去當富傢翁瞭。
前提是他們換瞭個地方,能守得住自己的地,並且明面上交稅的地足夠多。
朱襄“還”的地,都是他們自己登記在冊的地。嬴小政後來查出來的隱田,是不算在內的。
現在所謂的地方豪強,就是傢中出過卿大夫的士族。
他們曾有食邑在當地,後來雖然可能後人沒用,無法繼續待在朝堂,食邑被收回來,但多年的經營,讓他們在當地根深蒂固,形成瞭一個大宗族。
這個時代,士人就是國傢的根基。庶民是真的如牛羊一般的牲畜,如後世某種姓制度大國一樣,大部分士人都不認為自己和庶民是一個物種。
他們口中的“庶民”,都是指有名有姓,祖上是士大夫,後來失去瞭官職,隻能在傢種田務農的人。如荀子等大賢,將農人當做庶民者較為少見。
現在嬴小政居然掀瞭當地士人的根基,吳郡士人驚恐萬分,許多人都在計劃北逃。
朱襄回來後,這些人稍稍緩瞭一會兒,想看看朱襄能不能推翻公子政的決定。
他們的田地權勢都在這塊土地上,若北逃,那就是真的當庶民瞭。若非被逼到極致,他們也不願意離開傢鄉。
朱襄宴請瞭眾士人,道:“當年商鞅變法,在城門立瞭一根竹竿的事,你們都聽說過嗎?”
眾士人紛紛點頭,表示自己聽過。
無論他們願不願意變法,但七國大事他們當然知道。
朱襄道:“秦國以法傢學說治國,秦法一直嚴苛,連秦太子的老師犯法尚且被肉刑,你們難道認為自己可免?”
朱襄掃瞭在座士人一眼,板著臉道:“公子政殺他們,隻是因為他們觸犯瞭秦律。觸犯秦律,就是觸犯秦國。你們大概還沒有自己已經是秦人的自覺。若你們認為秦法嚴苛,應該先遵守秦法,然後向秦王上書,請求更改秦律,而不是違抗秦王的命令。明白嗎?”
眾士人被朱襄點醒,渾渾噩噩離開宴會,回傢後就痛哭瞭一場,偷偷罵秦國蠻夷,秦王暴虐,不施仁政。
這樣對待士人的秦國,怎麼能夠統一天下?這不是如夏桀商紂一般的暴君嗎!
“舅父,你這算安撫嗎?”嬴小政發現朱襄沒有生氣,又抖起來瞭,來朱襄這裡指手畫腳,說朱襄做得不夠好。
朱襄將嬴小政的頭發狠狠揉亂,道:“當然算。我先給瞭他們甜棗,免瞭本來流放的罪人傢眷的罪;然後告訴他們,現在他們是秦人,必須遵守秦國的那一套。不遵守的人,秦國的前車之鑒多的是。”
嬴小政抱著腦袋,阻擋朱襄作亂的手:“這不算安撫,是威脅。舅父威脅他們,會不會對舅父的名聲有礙?”
朱襄失笑:“我這個和泥腿子混在一起的人,能有什麼名聲?他們嘴裡念著我的名聲時,不知道背地裡多鄙夷我。隻是因為我地位高,得到秦王的全力支持,還有諸多神異傳說,他們不敢明面上罵我罷瞭。”
朱襄拍瞭拍嬴小政亂糟糟的雞窩頭:“我本就沒有什麼名聲,也不在乎這些名聲。政兒以後也不要被虛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