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始皇崽耕出萬裡江山 第314節

作者:木蘭竹 字數:3553

蔡澤審訊宮人之後,立刻將宮人就地格殺,甚至不等子楚回來,便是這個原因。

隻要有嬴小政打瞭春花一巴掌在前,那麼春花即便殺瞭嬴小政都是符合當世道德。

宮人在嬴小政打瞭春花一巴掌後就趴在地上不敢起身,也是因為知道此事。

秦太子不能不孝,所以他們必死無疑。

之後嬴小政被春花傷害時無人站出來,除瞭他們已經被即將到來的死亡嚇得不敢動彈之外,心裡恐怕也是怨著這位讓他們落入此境地的秦太子。

朱襄身為春花之弟,他有資格狀告春花不悌,害他性命。

但他不能幫嬴小政狀告春花不慈,因為父母可以不慈!因為父母不慈子女也不可以不孝!

“懇請君上讓我帶上證人證明此事。”朱襄低泣道,“我知天下人都以愚孝為佳,父母給瞭子女一條命,便可對子女生殺予奪。我此言可能並無用處。但即便無用,我也要與諸公辯個明白,讓諸公知曉太子苦楚。”

秦王子楚聽到朱襄的低泣聲,深呼吸瞭好幾下,才壓下自己心中的不適。

他正準備開口,荀子睜開瞭眼睛,搶在他面前開口道:“君上,讓長平君把證人帶上來,給諸公聽聽長平君和太子究竟和王後有何間隙。若不讓諸公聽明白,諸公還以為長平君欺負傢中婦孺呢。”

“荀卿所言極是。”秦王子楚立刻道,“長平君請起……政兒,將你舅父扶起來!”

頭上和手上都綁著繃帶的嬴小政松開瞭握緊的拳頭:“是。”

他扶起朱襄,替朱襄擦拭眼淚時,沒藏住手上傷口崩裂的血痕。

朱襄心疼地握住嬴小政的手:“禦醫……”

“我無事,等退朝再去找禦醫。”嬴小政阻攔道,“我要陪著舅父把此事做完。”

朱襄咬牙:“好。”

他轉身,讓人把早已經準備好的證人帶來。

這證人有三波。

第一波證人進入宮殿時,藺贄撣瞭撣衣袖,從丞相的椅子上站起來。

“證人乃是臣傢中宿老。”藺贄對眾位同僚散漫地笑瞭笑,道,“眾人皆知,長平君年少時疾病交加,孤註一擲撞上傢父車駕展露才學,被傢父收為門客,才得以存活。此事已經成為傢喻戶曉的美談瞭。”

“傢父視朱襄為親子,自然查過朱襄的境遇,這是當年朱襄鄉親的證詞。傢父與我做這些事,是擔心朱襄女兄誣告朱襄。沒想到,居然現在用上瞭。”

藺贄又掃瞭一眼同僚,臉上散漫的笑容帶瞭些諷刺。

他沒說謊。

朱襄這麼快就找好瞭證據,真不是偽造的。

朱襄剛投奔藺相如的時候,雖連識字都不多,心思已經很成熟縝密。他請求藺相如帶人去傢鄉搜集自己被拋棄的證據,在趙國官府備案,留下瞭他狀告春花卷走傢中財物,拋棄親弟的不悌的案底。

“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於自己花大力氣防備一個自賣為奴的女子,朱襄是如此說的。

藺贄道:“若諸公等些時日,我可派人去尋趙國的官吏來。那些案底應當還是留著的。”

秦王子楚令人把藺贄把木牘呈上。

當年紙還未普及,朱襄報案之後一式兩份,有一份蓋瞭官府公章的木牘在朱襄手中。

秦王子楚很清楚當年之事,看著木牘上簡略的文字,火氣也不由往上躥。

他有些後悔瞭。

他以為朱襄那性子就是泥塑的,對春花當年之事已經釋然,所以才利益最大化,給瞭春花十年的富貴。

木牘中除瞭朱襄對春花拋棄他的控訴,更多描述瞭春花在市集上指使他人試圖強擄雪姬為奴,幸得他人相救。

按照朱襄報案的罪名,春花必死。

所以朱襄不是不想讓春花死。可他在聽自己訴說計劃之後,卻忍瞭下來。

是因為自己,還是因為政兒?

兩者都有吧。

秦王子楚招瞭招手,讓嬴小政上前來看。

嬴小政看到朱襄報案的內容後,眼眸一顫。

“舅母和我都以為,這件事我們瞞住瞭舅父。”嬴小政的聲音就像是強壓著什麼,變得有些沙啞,“原來是舅父瞞住瞭我們。”

舅父什麼都知道,連他們隱瞞這件事都知道。

嬴小政心中瞭悟。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不是因為春花是自己生母,恐怕舅父早就讓春花付出代價。

以舅父的善良,不過是在父母面前多上一炷香,權當瞭結這段親情。但舅父並不是以德報怨之人。

秦王子楚將木牘遞給侍從:“給眾卿傳閱。”

蔡澤擺瞭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看。

他早就看過瞭。

荀子早就看過瞭,又看瞭一次,邊看邊冷笑

藺贄道:“當日救下傢妹的遊俠被傢父找到,推舉給瞭廉公在軍中效力。據我所知,其中一人已經在趙國為官。如果諸公不信,可派人送信詢問他。”

朝堂上眾卿傢紛紛搖頭,說自己不會不信。

這老舊的木牘一看就存瞭十數年瞭。何況藺贄所說的人證尚在,他們若去打探,一定能得到消息,所以不可能為假。

其實從長平君與王後這十年的形同陌路,他們也猜到瞭兩人絕對有怨,沒想到這怨這麼大而已。

藺贄見他們沒有提出異議,便坐回瞭自己的椅子上。

第二波證人上前,已經回到秦國,被拜為上卿的呂不韋起身。

朝堂眾卿大夫眼皮子一跳。

他們想起來,秦王後是呂不韋贈送給秦王子楚的姬妾。

呂不韋拱手道:“秦王後卷走細軟投奔的富商,正是臣傢。臣將秦王後贈予君上時,特意整理好瞭她的身契,以證明她來歷清白。據她自言,她是傢中獨女,因傢中父母雙亡不得不自賣與臣傢。這些證言足以證明,秦王後對外宣稱她為救幼弟而自賣其身是謊言。”

朱襄找到呂不韋的時候,呂不韋嚇壞瞭。

他現在最怕別人把秦王後是他歌姬這件事翻出來。

聽到秦王後把太子打傷時,呂不韋都在想遺言瞭。他與太子政相處過,知道太子政一直不喜他。生母發癲,太子可能不能拿生母如何,說不定會遷怒自己。

在朱襄向他保證之後,呂不韋咬牙同意。

此事雖危險,但辦好瞭,說不定他能徹底從這件事脫身。

呂不韋手中的證據也確實是真實的。

他要送女人給秦公子,以求下一代的富貴,怎麼可能不將趙姬的身份證明弄明白?這些東西他都會送給子楚。

他還準備瞭自己對趙姬很好的證據,以免將來趙姬得勢不認人。

現在這些證據也可以佐證趙姬的惡毒。

呂不韋所搜尋的趙姬的來歷,都是從趙姬賣身之後開始。呂不韋確信趙姬是一個庶民之女後,其他的便不關心瞭。

趙姬很會討人歡心,容貌嬌媚,聲如鶯啼,積攢瞭許多賞賜傢財。這些錢她都是自己用瞭,從未給傢人寄去過。

除瞭趙姬自賣後過得很好,但從未想起過朱襄這個弟弟的證據之外,呂不韋準備地更多的是趙姬虐待嬴小政的證據。

趙姬當年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呂不韋留下的人。雖然趙姬和背叛他的下屬私奔瞭,呂不韋想要找回那些人也很容易。

第二波人證就是這些人。

呂不韋一直留著這些人,想送給太子政報仇。

但太子政說不要,讓他自己留著,將來會有用。

難道太子政已經料到今日之事?呂不韋背後衣衫都被冷汗浸濕瞭。

聽瞭呂不韋的證言和當初伺候太子政的仆人的自述後,朝中諸公唏噓不已。

嬴小政站在高臺上,看著臺下那些人那過於平靜的表情,心中想起瞭夢境中的自己曾聽到的那句話。

他應該沒有經歷過這些才是,但是那句話在心頭翻騰的時候,卻像是他親身經歷過似的。

“陛下車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撲兩弟,有不慈之名;遷母萯陽宮,有不孝之行。”

生母的男寵被人稱為他的假父;生母和男寵謀逆,他殺男寵和男寵之子,隻是將生母遷出宮,便是他嫉妒、不慈、不孝。他如果不原諒生母,就是桀紂一般的人,會讓天下人唾棄他。

朱襄冷眼掃瞭那群毫無觸動的卿大夫,叫出瞭第三波人證。

第三波人證是禦醫。禦醫帶來瞭兩份醫案,一份是嬴小政剛到朱襄傢時,朱襄請藺傢供奉醫者給嬴小政的“體檢”;第二份便是嬴小政現在所受的傷的診斷記錄。

朱襄曾想以春花拋棄嬴小政一事報案,以免春花前來搶奪嬴小政。

後來藺相如敲瞭他的腦袋,嬴小政身份特殊,乃是秦國質子,此事不能做。他隻好作罷。

但他仍舊準備好證據,以免春花來逼迫嬴小政孝敬他的時候,他能拎著這些證據駁斥春花。

這些證據他都沒用到,因為雪姬直接開罵,根本不給他以理服人的機會。

見到醫案,那些表情淡淡的卿大夫終於有瞭一絲動容。他們終於開始議論起春花的惡毒。

若太子政當年醫案是真的,那麼長平君救回太子政真是花瞭大力氣。換作尋常人傢,太子政恐怕已經早夭。

秦王子楚看瞭嬴小政當年醫案,把醫案丟給嬴小政:“這是藺公對你的恩。”

為瞭給嬴小政調養身體,醫案中用瞭許多名貴藥材和珍稀食材,然後朱襄絞盡腦汁將這些東西融成藥膳,給挑嘴的嬴小政吃。

以朱襄當時財力,不可能用得起這些東西。這肯定都是藺相如從自己庫房裡扒拉出來,給嬴小政服用的。

嬴小政想起藺翁的音容,沉聲道:“政兒知道。”

他以為自己記憶極好,但他記憶力好,不代表他就知道幼年時所有事。因為很多事,長輩們做瞭之後都不會告訴他。比如他年幼時身體極差,需要用名貴藥材食材滋補,這他就一無所知。

他隻知道自己身體越來越好,幾乎沒生過病,還以為是自己命硬。

他或許確實是命硬。

朱襄帶來瞭三波人證之後,本來已經結束,這時候有宮人來稟報,說華陽太後求見。

秦王子楚立刻站起來。

華陽太後?她從不過問政事,此次為何?

“趕緊請母後進來。”秦王子楚下臺階,親自相迎。

“大王,不用瞭,我隻是也來當一次證人,呈上瞭證據就走。”華陽太後牽著公子成蟜上來。

公子成蟜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為何被大母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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