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時同倒地不起,表情安詳。
談鹿從他身邊繞過去,起身開窗。
窗戶向內推開一條小縫,柳十七起身爬進,豎起的蛇瞳掃過在場所有人,尾巴尖啪嗒啪嗒地甩著,自報傢門。
“本座乃娘娘廟前潛修的柳傢大能,自上向下數,行輩十七,修行瞭三千四百餘年……”
陰陽兩界雖不相同,但仍有交叉點,活人可借助某些物品與陰人聯系,陰人也可借由某事物找到陽人。
姓名即為最常見的紐帶。
非完全信任的情況下,有心眼子的仙不會直接上報真實姓名,都是報來路與行輩,怕對方用名字做陰邪事。
不過來到新時代,舊有框架拆除,部分愛熱鬧的仙傢也開始以真實姓名交際好友。
胡黃常蟒四大門,各傢有各傢的圈子,但要說人緣等方面,還是具有仙根道種的狐傢居在首位的,談鹿之前就見過一位狐仙要落座,上報的本事裡就有一條叫人緣好,追求者多,遇見事可以找其它族的好友相幫。
馬香頭聽到他報名,心頭一緊。
這輩份……好生高。
他來到此地,都沒察覺到有這位的氣息出現。
談光意聽到柳十七開口,沒忍住插嘴,“多少?修煉多少年?”
……吹牛吧你,建國才多少年。
滔滔不絕的柳十七登時大怒:“三千四百九十八年,你有問題??”
談光意被它怒吼聲嚇到,自覺走到孟時同身前,和他一起倒地,把身子蜷縮起來。
談鹿:“…………”
她緩緩道:“……他們時間維度和我們不一樣,不能拿人類世界的標準去評判。”
時間隻是人類自己劃定的標準,虛空法界無數,就像人類的四維五維六維等世界,修為有成的精怪,神魂可以脫離肉.體,自由穿梭部分地界,不像人類,隻被定在三維世界。
出馬仙堂裡有些仙傢說自己修行千年甚至萬年,倒也不算完全吹牛。
不過這些都屬隱世大仙,能耐非凡,輕易不落堂口。
仙傢除瞭吹修行年份,不少還喜歡自抬身價,挑的都是耳熟能詳的神仙,比如王母娘娘太上老君,到瞭佛傢就是如來佛祖和觀音菩薩的。
這柳仙聽起來還算實誠。
柳十七:“想當初我乃玉帝親封天庭守門將,鎮守南天門,與二郎真君喝退妖物無數……”
談鹿:“……”
馬香頭:“……”
馬香頭身上的仙傢附身開口:“一傢的,您實誠點,不用講天上的事,您說說這一畝三分地的事就成。”
他傢堂口有常蟒二仙,現下借身說話的正是常傢。
二者同為蛇族,有幾分薄面。
柳十七斜眼看過去。
馬香頭身上的仙瑟縮閉嘴。
精怪世界比人類要簡單,實力為尊,馬香頭堂上的仙打不過柳十七,自然沒要求的權力。
談鹿好脾氣地聽著,最終聽出點味兒:“所以您的意思是——?”
柳十七迂回道:“我在此地待瞭十五年,張傢的恩情也早已還完,這地又沒有什麼舒適地給我住,要是有人願意接我的香爐碗,每日早晚兩遍勤加供奉,我定保她全傢富貴滿堂。”
馬香頭當即惶恐道:“我猜您不是要來我傢。”
他整個堂子都沒有能查出這位大仙來歷的人,這要是來瞭,整個堂口怕是都要被他掀翻。
隱約猜到什麼到談鹿:“…………”
談鹿:“……我不出馬。”
柳仙,主管武力,生性好鬥,據說蛇仙擅治跌打損傷就是因為天性好鬥的緣故。
仙傢修行,一路要過不少關,其中出名的便是“小兒關”、“車馬關”還有“討封”。
“小兒關”即指兒童,少不經事,下手沒有輕重,經常弄傷弄殘不少動物。
“車馬關”即是渡劫,修行到一定地步,要經此關,從行駛的車馬下逃生,修此路數的多是白門,即刺蝟一族。
“討封”是黃鼠狼的手段,逢修煉關卡,會找有德行的人拜拜,問他自己像人還是動物,若是像人便此關得過,若是不像,便要重新修煉。
修行不易,稍有不慎便要前功盡棄,不少仙傢便會尋穩妥方法,即在人傢做仙傢,得香火供奉的同時,幫其救度世人,積攢功德,好不斷向上修。
柳仙的劫更頻繁些,每次的蛻皮之苦都是生死大關。
柳十七在柳仙一族,天賦上佳,但年幼好鬥,被其他傢的聯手對付,打得半死不活,幸得張傢先祖救治。
他後期修煉有成,雖沒香火供奉,念著昔日情分,也跟在張傢小輩身邊,護佑一二。
直到遇見這傢,對先祖不恭,對神靈不敬。
他心灰意冷,自覺緣分已盡,張傢再搬傢時,也沒跟去。
它在此地晃瞭幾年,原本準備搬走,沒成想地被人買走,要翻建戲樓。
它一喜,連著一同保瞭,沒成想他們翻臉無情,戲樓剛建好,就拿水泥堵他的洞。
柳十七輕“哼”一聲:“我不求你替本座揚名四海,你隻需拿頂好的香火和我交換,我絕對保你發財。”
談鹿:“…………我沒自己房子,養不瞭蛇。”
她含糊道:“房東知道我養蛇,肯定要把我趕出去。”
柳十七:“…………?”
它狐疑道:“你房東誰,我和他談談。”
它在這地久瞭,周圍吃陰間飯的或多或少都見過面,發現他們過得挺滋潤的。
談鹿這一身本事,比他們強多瞭,怎麼房子都買不起?
談鹿:“…………”
我房東是我哥。
柳十七試圖改變她想法,強行扭轉意志:“我法力高深,絕對保你財源廣進,三年當地主。”
他想跟在談鹿身邊修,積攢功德,為下次渡劫大關做準備。
野仙到底沒正經受香火的仙傢來得容易。
談鹿想瞭想,疑惑道:“柳仙能帶財?”
仙傢也有分工,其中白仙善醫,黃傢善跑腿學舌,柳仙善武,胡傢善姻緣。
常蟒雖也能圈財,但若說最厲害的,當屬灰仙,即是老鼠。
柳十七大言不慚,絲毫沒有謊言戳穿的尷尬,“小小灰仙,算個什麼,我回去給你去耗子洞抓一個。”
談鹿:“…………”
你隻做財的搬運工是吧。
*
第二天早上,被柳十七當場嚇暈的孟時同幽幽轉醒,聽說瞭昨晚的事,又見柳十七沒有報復的想法,才勉強拾掇起心情,跟在談光意身後去餐廳吃飯。
吃飯回來,談鹿正站在桌前,凝神畫符,為接下來的封印做準備。
惡鬼昨晚隻是受重傷遁去,等下才是重頭戲。
柳十七獨自看著電視,嘴裡念叨著要吃香火。
孟時同:“……來我傢?”
他早上醒來,正逢傢裡問,便將此事說瞭,傢裡聽聞柳仙道法精深,頗為意動,托他問問,願不願結個善緣,到他們孟傢吃香火。
柳十七想都不想:“才不去!”
孟時同:…………好吧。
果然是被鄙視瞭。
他深感自閉地離去。
過瞭不多時,談光意也回來,柳十七隨意一瞥,目光挪回到電視,過瞭兩秒,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看。
這小子和談鹿好像是一傢的。
被目光鎖定的談光意:……這是咋瞭?
“我要去你傢做傢仙。”柳十七惡聲惡氣道。
談光意緩緩看向談鹿。
柳十七:“問你話呢?你看她做什麼?”
談光意心想,當然是因為我說話不算話。
談傢哪輪得到他做主。
柳十七還想再說,被談鹿伸手帶走,帶著剩下幾人一同在院子裡繞七繞八地走瞭幾圈,最終來到一座二層小院前站住,徑直上瞭二樓,停在一條長而安靜地走廊前。
孟時同見來到這地方,一愣。
不止是他,談光意和江讓也愣住。
“這這不是——”
談鹿沒聽他們說,伸手推門,門把手冰涼刺骨,指尖搭上去,像在被冰錐不住地鉆。
門把手巋然不動,根本按不下去。
談鹿沒有意外,掏出道符直接拍上,淒厲慘叫霎時傳出,直穿眾人耳膜。
門被一腳踹開,裡面的陰氣濃到近乎成霜,一進屋就讓人打瞭個哆嗦。
談鹿和馬香頭的目光同時落在正中的關二爺神像上。
透過神像,一道佝僂又怨毒的黑影若隱若現,縮在其間用怨毒的眼瞪著來往各位。
孟時同隱隱反應過來:“這這……”
談鹿蹙眉:“這不是你們後來請的關公像吧?”
孟時同想起什麼:“張傢走前留下的此像,說關二爺保傢數年,最是靈驗,讓我們接著供奉。”
談鹿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他們蠢,還是點子背。
神像接手都是傢族內進行,比如父母生前供奉神靈,亡故後子女接手。
很少有不熟的兩姓人傢傳接神像。
柳十七蹲在談鹿肩頭,開口:“張傢之前有尊供奉多年的關公像,已有靈性,偶爾還有分靈下來逛一圈,但現在接手的張傢小輩不恭不敬,幾年前吵架,失手將神像摔瞭。”
“他們後來在網上隨手請瞭尊供上,也沒開光。”
之後的事不用說也能知道,孫母這邪祟進瞭去,占著地方,還受瞭香火,氣候大成,愈發難纏。
孟時同沒忍住看向柳十七,想問他為什麼不出手,又不敢問。
柳十七早猜到他心裡所想,“我欠張傢的情早已還完,我也不是他們的傢仙,哪還能凡事都我來擦屁股?而且這是他們自找的麻煩,哪日真被教訓瞭,也是活該。”
談鹿註視著面前寸高的關公像,雙手結印,一道符同時使出,貼在神像額中。
金光登時閃過,密集護在神像外,形成單獨封印,死死困住其間邪祟。
談鹿把神像裝進隨身帶的包裡,給瞭孟時同兩道符,讓他分別貼在此處和戲樓,幫助散陰氣。
孟時同怔松:“……解決瞭?”
這麼輕松?
談鹿不解:“不然呢?”
孟時同:“…………沒。”
就是單純的,被您帥到瞭。
經此一遭,他對談鹿簡直是大為改觀,哪還有什麼不尊重的念頭,心中直把對方地位無限拔高再拔高,甚至隱隱超過他哥。
一旁的江讓目光中也閃爍著敬畏。
這是位……大師!!
後續還要處理神像裡封印的惡靈,談鹿沒待多久,帶著談光意一同回傢。
談鈞白還沒走。
他昨天聽見瞭點風聲,知道度假酒店處出瞭些事,但談光意後面發消息告訴他,已經解決瞭,就沒再多說,等他們回傢再單獨問。
談光意見到他哥就跟老鼠見瞭貓。
他哥根本不信這些,他昨天都沒敢給他哥打電話,怕被人隔著電話訓。
談鈞白看見二人,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就看見,從談鹿的兜裡,緩緩爬出一條迷你小蛇,通體暖黃,漂亮極瞭。
談鈞白:“……????”
談鹿:“。”
她犟不過撒潑打滾的柳十七,怕它在戲樓再作妖,便暫時帶瞭回來。
談鈞白冷靜道:“這是什麼東西?”
柳十七尾巴尖戳戳談鹿,讓她介紹自己。
談鹿再戳瞭戳談光意。
談光意想到自己答應談鹿的,硬著頭皮答道:“買、買的爬寵。”
柳十七:“?????”
它語氣不善:“嘶嘶嘶,你說什麼——”
談光意忙改口:“蛇蛇蛇蛇蛇仙!!”
談鈞白:“…………??”
談鹿:“…………”
談鈞白冷靜掏出手機,給總助打電話:“幫忙約兩個心理醫生。”
什麼神神鬼鬼的。
這時,柳十七盯著談鈞白,語氣挑挑揀揀,大言不慚:“這就是你房東啊,長得還不錯,雖然腦子看起來笨笨的,不過本座勉強接受,不讓他出去住瞭。”
談鈞白:“。”
他深吸口氣,緩緩開口:“…………給我也約一個吧。”
怎麼開始幻聽瞭?
談鹿:“……”
談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