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終於停瞭。
目的地越近,街景越熟,陳文港其實意識到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哪瞭。
按下33層按鈕,電梯廂門叮地開瞭,一梯一戶的格局,出來直接通到玄關。
霍念生用指紋開瞭門,迎面撲來一片無敵江景。落地窗幾乎環繞瞭大半客廳,視野極其寬闊震撼。陳文港站在玄關沒動,他的鞋底都是泥漿,屋裡的駝色地毯整潔如新。
霍念生給他拿瞭雙拖鞋,這時手機來瞭電話。
是陳香鈴打給陳文港,有點慌:“哥,我爸媽最近找沒找過你?”
“你別急。”陳文港溫聲說,“沒有,怎麼瞭?”
“他們問我實習工資有沒有發,好像想讓我上交工資給傢裡……我不知道該怎麼瞞瞭。”
“我上次勸你爸給你留一點錢,他還說同意。怎麼突然又想起來跟你要工資?”
“這個也是我打給你的原因……傢裡可能遇到麻煩事瞭。這是我猜的。前兩天我往傢打電話,問有沒有淹水,聽光宗耀祖說,好像有人要我爸還錢。但是具體他們也說不清楚。”
“這是大人的事,你不用管。你隻要好好學習,別告訴他們你住哪,學校在哪。”
“好……你鼻音怎麼有點重,你是不是最近感冒瞭?”
“有一點,不礙事。總之剩下有什麼事我跟他們解釋。”
霍念生聽他安撫半天,耐心維持到他收線的那一刻,直接把人抱到浴室。
陳文港被按在門板上:“怎麼瞭,你不會又生氣瞭吧。”
霍念生似笑非笑地壓下來:“你說呢?”
陳文港被他困在狹小的一方空間,男人的氣息縈繞在他的呼吸裡。這會兒終於沒有第三人在場瞭,霍念生動作很慢,緩慢曖丨昧地把他的衣擺一點點往上卷,一直推到胸口往上。
陳文港側過頭,臉上有瞭點血色,不好意思往鏡子裡看。
霍念生用食指點著他心臟的位置:“寶貝兒,我走那麼久,不指望回來看到你穿著兔女郎在傢等我——至少肯定沒想過看你穿著別的男人的衣服在醫院打針。當然,你見義勇為,我很欣賞。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你要關心的人那麼多,這裡面還有沒有一個位置分給我?”
說完他卻見陳文港蹙著眉,有點發怔地看著他。
把霍念生看得也怔瞭:“怎麼瞭?”
陳文港環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肩膀,一言不發。
有一個瞬間霍念生疑心他會不會又要哭出來。他把人拉起來,倒是沒看出什麼表情,但搞得霍念生也不敢調戲瞭,隻好把人抱在懷裡拍拍:“行瞭行瞭……逗你的怎麼還當真瞭?”
陳文港把他脖子勾下來,在他耳邊幽幽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沒有你?”
“有嗎?”霍念生笑瞭一下問,“你確定嗎?”
“有。”陳文港說,“沒有人比我更確定。”還要怎麼確定,把心剖開給他看一看?
霍念生眼眸深沉下來,迫不及待地吻他。一隻手扣著另一隻手,按在瓷磚上。緊跟著脊背也貼到冰冷的瓷磚,一股涼意迅速躥上來,陳文港不自覺打瞭個哆嗦。
霍念生回過神來,終於不玩瞭,把衣服從他頭上脫下來。
頓瞭頓,還是隨手扔到臟衣簍裡。
他打開浴霸,擰瞭條溫毛巾:“先別洗澡瞭,洗瞭又容易復燒。擦一擦把頭發吹幹。”
陳文港裹著睡袍再走出浴室的時候,霍念生在客廳沙發坐著喝酒。
窗外天色已經黑下來,雨後的天空無比遼闊。室內沒有開燈。長沙發端端正正面對著落地窗,深色地毯將反光吸收殆盡,地毯邊緣還立著一個天文望遠鏡,鏡頭對著外頭天空。
霍念生端著一個玻璃杯,裡面還剩淺淺一層液體。
陳文港走過去,叫瞭他一聲:“怎麼現在喝酒?”
霍念生回頭,向他伸手:“你來。”
陳文港一隻手被牽住,坐進他懷裡。霍念生摟著他,一仰頭把酒喝光,杯子推到小幾上。
陳文港順著他的目光向外,隻見落地窗像電影環繞巨幕,這座城遠處點點滴滴燈光紛然連城一片星海。深幽,微茫,朦朧。那片海在向天空倒流,充滿玄妙奧秘的意味,看久瞭要令人頭暈目眩。而他們像乘瞭一條孤獨的船,在冷寂的海水裡隨波逐流,隻有彼此。
霍念生再低頭時,陳文港的目光已經回到他臉上。
如銀的月色和無垠的星海此時都註入他眼底,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霍念生。
霍念生忍不住伸手描摹他的眉眼,突然感覺酒力不濟,他真的有點醉瞭。
他咬著耳朵問陳文港:“喜歡這套房子麼?”
陳文港反問:“你經常住在這裡?”
霍念生把手降到他腰間,暗示性地滑動,聲音壓得很低:“當初買這個房子喜歡的是采光和風景,住得久瞭反而不怎麼註意瞭。隻覺得一個人住有點空……面積太大瞭也不好。”
“那也好辦……”陳文港反過來趴他耳邊,氣息吹到霍念生耳朵裡,“我破費送霍公子一車發財樹,把每個角落都擺滿……祝老板節節高升,恭喜發財。”說完在他懷裡笑起來。
霍念生也失笑去抓他,兩人在沙發上滾瞭一圈,雙雙滾到瞭地上,天旋地轉,胯和腿撞到一起,胸口貼著胸口。霍念生壓在他身上,陳文港笑著推他:“不鬧瞭,你太重,快起來。”
濕潤的嘴唇觸到他的鬢角:“我們多久沒做瞭
?”
陳文港溫柔地看回去:“我從來都是給你機會的。”
霍念生親瞭親他:“過來,陪我睡一覺。我可是跟老李輪班開瞭500公裡。”
。
兩個人去瞭主臥,在大床上交頸而眠。
霍念生本來以為陳文港多少會認床,其實沒有。他蜷在霍念生懷裡,鼻息一片安穩。
再睜開眼時霍念生不知自己睡瞭幾個小時,床頭櫃上表是停的,懷裡空空如也。
身邊被窩一片凌亂。
他愣瞭愣,起身下床,聽到一些響動從外面傳來。
走出去發現陳文港在餐廳,背對著他,坐在中島旁邊。黑暗中霍念生看到他的背影,無端覺得十分孤寂,以及一種莫名的傷感。陳文港手中端著一個馬克杯,久久望著窗外星河。
霍念生走過去想抱他:“起來幹什麼?”
陳文港聽到他的腳步聲,把目光收回來,微微垂下頭,微不可察地向另一邊把臉偏過去。
到瞭正面,借著窗外的光,霍念生驟然看清他的面容。
以鼻梁為界限,右臉從額頭到脖頸,皮膚組織凹凸不平,佈滿黑紅交錯尚未愈合的傷疤。
常識判斷這像某種化學藥品的燒傷。
然而霍念生竟沒覺得震驚或恐怖,因為這是已經知道瞭的事實。他心中痛極,但越痛苦越不能將這痛苦表現出來。因為眼前這個人比他更痛苦,更害怕。他得是鎮定的那一個。
霍念生在面上顯出瞭一個笑容,若無其事:“你這樣總是熬夜,傷口也不容易好。”
陳文港淡淡地坐著,依然盯著手裡的杯子,不說話也不搭理他。
然而霍念生知道,那個漠然的殼子下裝的是一個惶惶不安的靈魂,失魂落魄,擔驚受怕,精疲力竭。他單薄的脊背像已不能承受更多,身邊沒有一個能依賴的人,也看不到明天在哪。
那樣年輕的人生,不是沒奮力地生活過,然後,戛然而止,所有光彩在一瞬間泯滅瞭。
霍念生安靜地抱著他,撫摸他的背,像安慰一個受驚的孩子。
隻是他胸口流淌著無比冷靜的怒火,就快要觸摸到什麼,鄭玉成,還有——
“……念生!”
霍念生猛然驚醒,陳文港緊緊握著他的手,臺燈是開著的。
他睜開眼,對上陳文港擔憂的眼神:“你是不是做噩夢瞭?”
霍念生過瞭半晌才找回對四肢的掌控。他抬起手,摸上眼前這張臉。
手下的肌膚是溫熱的。光潔,細膩,平滑。沒經歷過任何可怕的遭遇。霍念生舒瞭口氣,坐起來,到這時才察覺自己出瞭一身冷汗,他險些打個寒噤。
陳文港看著他,隻覺霍念生的表情高深莫測,用一種略帶陌生的目光打量自己。
這讓他生出一點不安,也伸出手,去探對方的額頭:“你不舒服?傳染給你瞭?”
“你剛剛喊我什麼?”霍念生聲音帶著夢醒的沙啞,“再喊一遍。”
“什麼再喊一遍?”陳文港不明所以,“念生?霍念生?”
霍念生翻瞭個身,不容分說把他壓在身下:“我想要你。”
“現在?”
陳文港來不及反抗,就被他強行扯開瞭睡袍。
他措手不及,不反抗被視為瞭默許。索性陳文港放棄掙紮,接受瞭□□的命運。然而霍念生隻是用眼睛嚴格審視他身上的每一寸。有一會兒陳文港覺得他自己成瞭隻泰迪熊,被翻來覆去地檢查。他甚至不知道霍念生到底在找什麼,是哪裡掉瞭紐扣還是身上開瞭線。
終於霍念生擺脫瞭噩夢,讓他趴在自己身上,胳膊勒著他的腰,兩臂緊緊收著。
陳文港被他桎梏在胸前,始終雲裡霧裡:“不做?你到底怎麼瞭?”
霍念生答非所問地跟他聊天:“說起來,以前上學的時候,有沒有人欺負過你?”
陳文港想瞭想:“有吧。多少還是有的。”
“他們都對你幹過什麼?”
“起外號啊,藏作業啊,偷我的東西啊,栽贓啊……”
“還記得都有哪些人嗎?”
“你要幹嘛?當時都已經解決瞭……”陳文港狐疑地看著他,不想生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又不是傻子任人欺負。沒什麼需要惦記到現在的。”
霍念生把他每一分細微的表情收在眼底,姑且信瞭一點,把人放下:“嗯,睡吧。”
臺燈上的表盤指向凌晨三點。離天明還早,還可以再躺幾個小時。
陳文港忽然坐起來找手機:“差點忘瞭。明天記得提醒我跟公司請假。”
霍念生懶洋洋地看著他定鬧鈴:“已經發瞭通知,全市大部分地區停課停工。”
陳文港蹭回他懷裡:“那也得跟領導確認一下啊……”說著重新閉眼,聲息漸弱。
良久,霍念生試瞭試他的額頭,然後還是忍不住去看他的臉。身邊的人已經入睡,他也慢慢往下滑瞭一截,忽然又坐起來,從床頭櫃拿瞭手機,在搜索欄輸入“預知夢”三個字。
手機屏幕在他眼底映出兩個白熒熒的光斑,瀏覽瞭一會兒,全是無稽之談。
霍念生自嘲一笑,把手機放回去,關上臺燈,翻瞭個身,摟緊懷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