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 75 章

作者:黃銅左輪 字數:3668

溫泉區場地寬曠,聲音重疊瞭一點回聲,音色變得朦朧,又顯得洪亮深遠。水池浸到,浴袍下擺浮起來,浸飽瞭水,又一點點沉下去。霍念生背對著燈光,一張臉上神色明晦不定。

水流熨帖地淌過皮膚,發燙的水汽蒸出一身薄汗,血流加快,人也熏然。對這一切霍念生卻仿若未覺。他隻全神貫註,緊緊盯著陳文港。

一副逆來順受的情態。霍念生想,自己拿主意的時候可一點也不手軟。

"活該。”霍念生笑瞭一下,慢慢開口,卻嗔怪他,"你說你是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嗯?霍振飛他人好嗎?都是千年狐貍成精,你還非要跟他們打交道,是不是自討苦吃?"

陳文港根本無法回答,扶著他的手,回以無助柔弱的眼神。

但霍念生知道這些無助和柔弱都是給他看的。他有種抓不住的感覺,心裡某些暴戾因子便水漲船高。在最深的欲望裡,他何其希望百分之百掌控自己的人,但這終究是欲望,是期待,不是現實。誰的人生裡能有那麼多百分之百呢?換大羅金仙來也未必做到。

陳文港喉結動瞭兩下,顯出幾分可憐。

霍念生卻一點也沒有高抬貴手的意思,目光裡缺乏慈悲。磕在牙齒上,清晰地灼著呼出的熱氣。良久,在燈光映照下帶出一點晶瑩。

霍念生將手放在眼前……眼神捉摸不定。

陳文港忽然抬手握住瞭他的手。

溫泉館穹頂高聳,透明玻璃可望見星空。星塵軌跡交錯,像一張網,把所有壓抑的攏在其中。霍念生重新看向他,陳文港抬起另一隻手,在嘴角擦瞭一下,仰起頭直直與他對視。

在溫泉裡久泡的皮膚白皙到近乎透明,仿佛一副皮囊下的血管、骨骼、神經都展露無遺。琥珀色的瞳孔清澈透亮,像貯瞭兩杯封存多年的陳酒。酒液經過年月發酵,在瓶中沉默,打開之前無人知其滋味。

霍念生撥開他的濕發,忍不住去吻瞭吻他的眼睛,嘗到那酒裡的酸和澀。

陳文港若無其事地按住霍念生的手,推開他,自己兩手一撐,脫離水面,坐到池邊。"你幾點趕回來的?"“五點多的高鐵。”

"車上人多嗎?"

“還好。

"對瞭,商務座應該不

多。但是坐私人飛機不是更方便嗎?"

霍念生聽出濃厚的戲謔意味:“那豈不是太奢侈,平時還是要節儉一點的。”“我對你們有錢人的生活認知有偏差。”

陳文港撐著池壁,明知故犯的眼神投到他臉上。霍念生終於失笑,摸著他頭發的手滑到後頸,忽然在脖子上用力一捏。頸椎咔啦一下,發出勞累過度的聲音,陳文港嘶瞭一聲。

霍念生得逞:“跟你說瞭平時學習不能坐那麼久。”

陳文港換瞭個姿勢,湊到他身邊:"給我捏一捏。"

霍念生當真把手放在他肩頸,捏瞭兩下,隻是姿勢不對,按著按著就不好用力,陳文港鉆到瞭他懷裡,有樣學樣,在他劃過一道:“這次是霍振飛把我拉來的,你不該怪我。”

“那不是你自己先要去招惹他的?”霍念生低頭看懷裡的人。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陳文港回視他,"這是早晚都要面對的。"

霍念生隻能妥協:“好,不怪你,但這次時機不好,別人會覺得你和江晚霞是共謀。”陳文港拿出恃寵而驕的架勢:"那要看你維護我的本事瞭,我反正沒什麼好擔心。"霍念生摟住他的肩膀:"真稀奇,什麼時候對我這麼有信心瞭?"

陳文港踢瞭一下水,然後坐直瞭:“最近跟江晚霞打交道,她說的一句話我們都不認可,她覺得她做什麼都是為瞭女兒,在別人看來隻覺得很自私。但仔細想想,其實人也是很雙標的。我自己偏偏也想說這句話——我做的一切都是為瞭你。聽起來有點可笑,你相信嗎?"

霍念生說:"聽起來很動人,你都這樣說瞭,我怎麼能不相信。"

陳文港也他:“你不信。”

霍念生一頓。

他還記仇,就前陣子霍念生還懷疑他有背叛之心:"真的相信你不需要特地來敲打我。"

霍念生心頭一跳,認栽地去親他眉心:“是我不好,我的錯,我道歉………我道歉行不行?不管怎麼樣,我不該那麼說,我鬼迷心竅……"

說著說著,頭低下來。

和風細雨。

溫泉池旁粗糙的石板上

,石頭是加著熱的,隔著浴巾,溫暖地燙著後背,躺得人愜意。

直到被其他來泡溫泉的不速之客撞破:"哇,你們也悠著點。"

兩人坐起來。

霍英飛下半身裹著一條浴巾,踏著木板路出現:“就算沒遇到長輩,今天請來的媒體和來賓還有人沒回去,在這裡過夜呢。念生,你可別搞得自傢地盤剛開業就傳出視頻。"

霍念生毫不在意,濕瞭一半的浴袍也扯瞭,胡亂丟在溫泉邊上。陳文港看霍英飛的眸子也是冷的,他連個樣子也懶得做。

霍英飛沒意識到針對他的情緒。他走近瞭些,面上仍掛著假惺惺的笑:"抱歉,看來是我打擾瞭好事,不太受待見。"

霍念生隻給他一個看猴戲的眼神。

霍英飛喉頭一梗,並非不懂那眼神裡的意思。

年少時他自詡玉樹臨風,端方君子,恨不得憑表現贏得所有人交口誇贊,尤其在霍愷山面前,連說句話都要用尺子量量得不得體,講句粗口都仿佛玷污瞭他這位少爺的金口。

後來,後來就是被控性騷擾,媒體嘲笑他人設翻車,人人看他的眼神都變瞭個樣子。霍英飛有什麼辦法?最多如今練就一副不在意的心腸罷瞭。

他也無所謂瞭,索性把本來面目暴露出來,不再費那個勁表演,過得日子還真性情些。但他唯獨受不瞭連霍念生都能嘲諷他一肚子男盜女娼!

霍念生懶洋洋抬頭:溫泉館這麼大,池子這麼多,沒有你一席容身之地嗎?

霍英飛外強中幹,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幹什麼這麼急著趕我走?今天機會難得,頭一次見到你的相好,別說我瞭,大傢其實都好奇。對瞭,你……你叫文什麼?

最後一句他轉向陳文港:“姓文,倒是不多見。”陳文港愛搭不理,靠在霍念生懷裡把頭一扭,活像矜嬌的金絲雀。

霍英飛心道這麼個玩意兒也敢看不起自己,隻是面上不顯:“長得還可以,但是脾氣不小。念生,還需要你再教教,這麼不懂事就帶到傢裡來,這不要給你惹麻煩?

霍念生說:你最好離遠一點。

霍英飛道:怎麼,這是說不得的?

霍念生已經站起

來,一手扶上霍英飛的肩膀,將他往後操瞭一下。霍英飛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覺腦子嗡嗡作響,然後才覺腹部猛然受到重擊。這一下讓陳文港也愣瞭,反應過來隻聽噗通一聲,旁邊草藥池濺起巨大水花。

回到房間,陳文港才想到拿出手機。霍京生的消息追過來:霍念生他發瞭什麼瘋?隔著一層文字看不出是不是在幸災樂禍,浴室裡嘩啦作響,陳文港抬頭看瞭一眼,動手那位紈袴

正在裡頭淋浴,在溫泉那邊打瞭霍英飛,霍念生就抓著他,直接回瞭房間。霍英飛在身後跳腳。

陳文港揉瞭揉額角,把手機放在身邊,沒有回復。

在外人眼裡這種荒唐事的確是隻有霍念生做得出。

過一會兒,一條未保存的號碼也發來短信:方便接電話嗎?

陳文港回瞭句“方便”。

他剛在通訊錄裡存好霍振飛的名字,電話就打瞭過來。

霍振飛聲音仍然穩重:你們剛剛發生瞭什麼,念生為什麼要跟英飛動手?陳文港沉著地說:在溫泉館發生瞭一點口角。

原因呢?是為瞭你?

霍英飛是這麼說的?

他是挨打的人,當然不會說你什麼好話。我幫你們遮掩過去瞭,勸他別多生是非,才沒讓爸爸和二叔知道。”霍振飛嘆氣,苦口婆心,但是文港,我想應該不用說明,這次傢裡這麼多人都來瞭,他們不光看的是江彩,也是在看你………你懂我的話嗎?

不用他說得更明白,是要看看霍念生找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陳文港笑笑:“我懂。抱歉,既然這樣你應該也能明白念生為什麼為瞭我‘沖冠一怒’,我知道,這個說法是有點矯情,你就理解為差不多的意思吧。

霍振飛淡淡地說:“是,我能理解這個意思。”

陳文港說:“你想告誡我的,無非是你們傢的人在借機會打量我,是男是女,是方是圓。”

霍振飛說:“是。”

陳文港又說:但如果我得到瞭應有的尊重,我相信霍念生也沒必要動今天這個

手。霍振飛噎瞭一下:你是很聰明。

霍念生突然從陳文港手裡拿過手機:那你就不要自作聰明。

他隻擦幹瞭身上,頭發還帶著潮氣,陳文港蜷瞭蜷腿,往床裡挪瞭挪,給他騰出地方。霍念生握住他的手,在嘴邊親瞭一下。

霍振飛聽到他的聲音,改成稍微責備的語氣:念生,我隻是勸你別沖動。你打霍英飛到底有什麼用?就隻是為瞭讓大傢看看,別去招惹你的人,不然就像這樣不會有好下場?

霍念生枕在陳文港膝上,露出一點漫不經心的笑意,隻是霍振飛看不到他的表情。霍振飛說:“我相信文港都不會贊同你的做法。”霍念生隔著手機,突然喊瞭一聲他的全名:“作為股東,我是和三叔,也就是你爸爸簽訂一致行

動人協議,並不是你。當然,就算有協議,不代表我一定會完全和你們同進同退。

霍振飛頓瞭頓沒說話。

霍念生說:“別誤會,我不喜歡威脅人,就是突然想起來有這麼回事。你是我堂哥,我其實很喜歡和你保持一直以來友好的關系。隻是有時候我怕我們太熟瞭,也會失去一些分寸。我自己就是個很沒分寸的人,這一點你從來比我強,你是很會做人的。霍振飛,如果你還是不斷想踩我的人一腳,我會誤以為你在針對我。不過你不會的,對嗎?

霍振飛沉默許久:“當然不是這樣。我最近壓力比較大,脾氣是有點急躁。等這裡的事結束瞭,我邀請你帶文港出來吃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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