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生是表面紈絝,心機深沉,霍振飛這人看著平易近人,裡頭也不是什麼白蓮花。說起話來一個字一個坑,好在,陳文港倒也沒指望他是什麼好人:"親子鑒定的報告出來瞭?"
那邊說話的語氣像是和他熟稔:"是,現在技術進步瞭,一天之內就能拿到。"陳文港笑道:“確實方便,我以前聽別人講過,以為還要等一個星期。”霍振飛說:“我讓京生跟她們去驗的,江彩跟他的確存在親緣關系。”電話兩端,兩人不約而同停瞭片刻。
霍振飛又說:“這個面總是要見的,或許可以換個更委婉的方式。霍氏在西郊有個新開發的溫泉度假村,按照原定行程我周六要去剪彩。有不少好玩的項目,小姑娘應該會喜歡。"
陳文港推脫:“這不是和江晚霞女士商量就夠瞭麼。”
霍振飛追問:“你可以來嗎?有認識的朋友在,我想她們可能也會輕松一點。”陳文港溫柔地笑瞭一下:“我晚點要先問問霍念生,看他想不想去泡溫泉。”霍振飛說好的。
可惜不是事事都盡如人意——跟霍振飛打這通電話的時候,陳文港還在學校圖書館還書,下午他一到特教學校,辦公室還沒走到,代理負責人羅素薇就跑過來,說江彩跑瞭。
兩個小時前,有同事聽見母女倆好像又在後面吵瞭一架。
她們這次吵得尤其激烈,江彩臉紅脖子粗,跑到門口還差點推倒瞭一個保安。
然後她就一直沒再回來。
江晚霞突然想起去看藏錢的餅幹盒,江彩把傢裡的一點現金卷走瞭。這是一場離傢出走。聽說這個消息的霍振飛在電話那邊,有五六秒鐘的時間沒開口。
江晚霞滿面惶急擔憂,她那個過時的老手機開著外放,陳文港在旁邊陪她一起聽。但他懷疑那邊霍振飛是不是暗暗松一口氣,甚至希望她幹脆別回來瞭。能少多少麻煩。
最後霍振飛還是說:“好吧。我會讓人去機場、火車站和汽車站找找看。”
"找火車站和汽車站應該可以瞭。她自己沒有錢買機票,也沒坐過飛機。"
"嗯,知道瞭。"
霍振飛很忙似的,飛快掛瞭電話。
學校這邊,羅素薇不明就裡,還以為是因為他們催江晚
霞母女搬出學校鬧的。三四個同事自發幫忙尋人,她也開著自己的車,點著油門一路沿街張望。
路邊有個人揮手,她定睛看清是陳文港,他敲門上瞭副駕,跟她一起行動。
最後霍振飛的人給瞭個消息,他們在火車站附近的一間網吧裡找到的江彩。
江彩被帶到廣場的空地上,她買瞭半夜的票等發車,說要出去打工。
“我自己可以養活自己,掙瞭錢我就會把錢寄回來!”
羅素薇扳著臉訓斥她:“高中都沒讀完你打什麼工?拿一個初中學歷掙錢嗎?被大人罵幾句就離傢出走,你也不想想會讓你媽多擔心,讓我們多擔心?"
江彩瞪著兩隻紅紅的眼睛:“誰會擔心我啊?我隻是個沒人要的垃圾。”羅素薇想不到這孩子竟會這樣說自己,一時愣住:“你當然不是。”她伸出厚實的手拍瞭拍江彩。江彩就趴在她懷裡嗚嗚哭瞭起來。
羅素薇隻道這個青春期少女無可救藥的難搞,她情緒崩潰的時候讓人更難搞。陳文港給江晚霞打瞭個電話,說人找到瞭。羅素薇忽然說:“要不讓她跟我回傢住一晚緩緩吧。”
陳文港也覺得對她有好處,在副駕扭頭問江彩:"怎麼樣?"江彩喪眉耷眼地沒有反對,但也聾瞭似的,他們說什麼充耳不聞。
他心裡反而有點同情——江晚霞固執霸道,從來不會和孩子好好溝通,強塞自己的想法。對於一個高中生來說,今天的信息量實在不小,誰蒙頭蓋臉地聽完也很難一下消化。
陳文港又自己替她回答:“那行。你跟Eden回去吧,要聽話一點。”
羅素薇把他放到學校附近的地鐵站,她好直接帶江彩回傢,沒讓冤傢似的母女倆碰面。陳文港跟羅素薇說:"對她來說確實遇到的是大事,她要是願意傾訴,你可以開導一下。"羅素薇說:“沒事,我有數。”
就這樣江彩在羅素薇傢裡住瞭兩天。
江晚霞卻一反常態,主動收拾瞭東西,找瞭輛拉貨的三輪車,讓師傅搬到新的住處。
陳文港很難理解她的腦回路,他還是去勸江晚霞幾句:“之前既然拖那麼久沒搬,你真的還差這一點時間?等江彩回來,發現你甚至不在這住瞭,你會讓她覺得你在拋棄她!"
江晚霞提著一
個袋子,裡面裝著她的病歷,枯黃的頭發顯得蕭索。江晚霞執拗地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做的一切都是為瞭她好。”
她接受瞭霍振飛請她和江彩去溫泉度假村的邀請。她是打定主意要去談判瞭。周五晚上臨近下班的時候,同事議論紛紛,說有輛陌生豪車停在街邊。有人還調笑陳文港:"是霍先生又換瞭新車?"結果是另一個霍先生——陳文港沒想到之前被搪塞的霍振飛直接找上門來。
黑漆漆的西裝,夾著煙靠在車門上,正顏厲色,像剛談完生意的大老板。陳文港微笑著迎上去:"念生還沒回來。明天我非去不可嗎?"霍振飛跟他一起走到學校的小操場。他分給陳文港一支煙。
"文港——我這麼叫,不介意吧?畢竟上次我跟你在遊艇會見面挺
愉快的。我的意思很明顯,我是認可你的。時代不同瞭我也犯不著對自己堂弟棒打鴛鴦,我手沒伸得那麼長。
霍振飛抽瞭口煙:“但不管到什麼時候,一個男人身邊的人,始終要能給他撐得住場面,要能夠拿得出手來。你跟著霍念生,他不在的時候你是他的臉面,該出面的時候你不能露怯。
他比霍京生段位高多瞭。陳文港笑瞭笑:這應該不是在說我拿不出手的意思吧?
霍振飛說:千萬別這麼理解。隻要霍念生喜歡你,你就跟他很般配。
最後走瞭兩步,霍振飛掐瞭煙:“明天我讓司機去哪接你?”
陳文港乜瞭他幾秒鐘:雲頂大廈吧。我最近一直住在那裡。
霍振飛聞言深深看他一眼,兩人視線在暮色裡掀起一場無形交鋒。霍振飛先轉開瞭視線,禮貌地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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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這天霍振飛派來的司機如約而至。
陳文港在後座睡瞭個回籠覺的功夫,再睜眼就到瞭目的地。溫泉度假村門口擺滿花籃,如霍振飛所說,開業大吉,上午九點還有場剪彩。
這些熱鬧,閑雜人等不必要去湊,陳文港跟禮儀小姐來到客房,規格最高的總統套,堂皇富麗,江彩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是羅素薇陪她一起來的。
不知道羅素薇做瞭多少思想工作,江彩情緒穩定,沒有奇裝異服,沒有大喊大叫。她這天穿瞭身像地球人
的正常衣服,雪紡衫和牛仔褲,素面朝天,顯得有點蒼白。霍念生的心腹祝律師也在,正和藹地跟她聊天。陳文港走過去:“祝律師。”
祝律師向他點頭致意。他今天在這裡代表霍念生的利益。
四人等到百無聊賴,甚至借瞭副撲克來玩二十一點,霍振飛終於結束儀式姍姍來遲。江晚霞跟在後面,她請瞭自己的律師,江彩看到她就扭過頭去,坐在沙發裡沒動彈。
霍振飛淡淡問秘書:董事長還沒來?
秘書語氣恭敬:車在路上,馬上瞭。
陳文港跟祝律師對視一眼。
談判的地方在書房,霍振飛帶江晚霞先進去坐。又過半小時,霍三叔才在眾人簇擁下,鋒芒逼人地走進來。霍傢到場的人不少。霍二叔和兒子霍英飛,霍京生都緊跟著魚貫而入。
江晚霞的氣勢一下被壓到近乎於無。
她怎麼會是精明生意人的對手,兩軍對峙隻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在第一步就丟盔棄甲,滿屋子黑壓壓的人面前,她仿佛還是那個不自量力妄想一步登天的迎賓小姐。
江晚霞應戰得舉步維艱,外面的江彩臉色復雜。陳文港拍瞭拍她的肩膀。
書房的門其實沒關,裡面唇槍舌劍源源不斷傳出來。江晚霞的援軍隻有一個律師,還不是很頂級,談條件談得左支右絀。羅素薇嘆口氣,拿瞭杯飲料給縮在沙發裡的江彩。
居然足足從中午談到日頭偏西還沒個結果。
霍振飛回頭,陳文港在門外有一點距離的地方,皺著眉往裡看。
美人蹙眉,也是美的。霍振飛悄悄走出來問:“有什麼事嗎?”
沒有。隻是覺得你們拖得也太久瞭。那麼難達成一致意見?
這主要在於江女士,她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看,而且不願意妥協。
“那現在是怎麼樣,所有人午飯都沒好好吃,你們打算繼續熬到深夜嗎?”
陳文港知道這是玩的什麼貓膩,長時間的疲憊,饑餓,寒冷,都會消耗人的狀態。客房空調開得要凍死人,裡面這些男人一個個倒是西裝革履,有備而來。他往裡看瞭眼江晚霞,目光從一個個霍傢人身上滑過,最後皮笑肉不笑地落在霍振飛臉
上。
霍振飛行若無事,做出豁達的態度:“說得也對。事關重大,不是立刻能討論出來的。實在不行就先擱置,度假村正在試營業,大周末的,大傢可以都去放松放松。
他轉身回瞭書房。
裡面聲音又持續瞭半個小時終於散瞭,一個一個走出來。
這個時候陳文港已經走瞭,他找前臺領瞭間大床房,換瞭衣服,獨自去瞭溫泉。度假村此時還沒多少外來遊客,偌大的溫泉池幾乎無人打擾。白霧氤氳,熱氣熏人。陳文港把自己浸在紅酒池裡,半閉著眼,聽到帶著一點水聲的腳步越來越近。霍念生帶著笑的聲音說:泡得愜意麼?
陳文港睜開眼,眼角眉梢便帶瞭笑,溫柔地向他伸出一隻手。愜意?你傢這些人,恨不得吃瞭人傢,也恨不得吃瞭我。
現在知道不好打交道瞭?
一個個像千年的狐貍成精還差不多……除瞭霍京生。
霍念生聞言忍不住噗嗤一聲。陳文港對他彎瞭眼。霍念生換瞭身浴袍,敞開的對襟露出胸口肌肉的線條,他走過來,卻沒寬衣解帶,在陳文港身邊坐下,隻把小腿伸到溫泉池裡。
陳文港仰頭去看他,霍念生把手伸進熱騰騰的水中,撩起一捧水,澆在他胸口。濕漉漉的手指從鎖骨劃過,留下一道溫暖的水痕。陳文港四下看看:他應該不在吧。霍念生挑瞭挑眉,把他的臉轉回來,拇指慢慢探入他口中:“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