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港接瞭個水的功夫,從半開放式的廚房往外看:"你已經把人打發瞭?"
霍念生不以為意:"不是有差旅費嗎?她們去外面自由,愛吃什麼吃什麼。"
對於江彩的到來,他的態度是無動於衷——跟個人喜惡無關,單純出於不信任。江彩現在是還沒搞清狀況,沒適應自己身份變化。等過幾年,她什麼都懂瞭,她可能成為任何樣子。
跟誰結盟也好,被誰利用也好,你對她好,她反過來紮你一刀,都不是沒可能的事。
陳文港願意善待她兩年,霍念生也不想攔著他。
但她什麼時候開始懂得輕舉妄動瞭,就不能容她瞭。
江彩還沒意識到,她直覺裡的恐懼來自頭上這頂達摩克裡斯劍,霍念生已經給她掛上瞭。
他換瞭鞋到陳文港背後,兩手環住他的腰,下巴壓著肩膀,看他坐椅子上繼續包餛飩。一盆餡料還沒用完,皮是機器壓的,方方正正,沒有木板,用筷子代替,旁邊放著一碗清水。
霍念生低頭玩他那個圍裙的帶子,一下扯開,一下系上。
陳文港隻覺背後一松一緊,他往前趴瞭一下:"別搗亂。"
霍念生已經動瞭歪心思:“這底下穿多瞭,應該什麼都不穿。”
一邊說一邊手就沿著衣擺鉆瞭進去。
陳文港笑著反手伸到後背,握住他的手,蹭瞭一身面粉。鬧瞭一會兒,霍念生說:“想吃什麼怎麼不叫傢政來做。”
“倒不是那個原因。”陳文港垂眼,手上不停,“我就是覺得,偶爾靜下心自己做餐飯也挺有意思的。你讓我天天做我也沒那個時間,但會做還是不一樣的,也算多學個技能。"
霍念生哼笑一聲。
不知男人是不是都肖想過有人給自己洗手作羹湯這種美事,霍念生倒很少有這種直男想法,想伺候他的人多瞭去瞭,那是因為都要吃飯,拿錢換的他才更心安理得。但當然,錢是買不來溫情的。這是一條鐵律,就算霍念生都不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妄念。
他看著陳文港那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心裡卻有種類似溫情的情緒流淌過去。
他黏在陳文港背後不肯走:"這周去針灸瞭嗎?"
r/>陳文港說:“去瞭,我自己去的。”
“哦,效果怎麼樣?”
"有用,每次從陳老那個門走出來身上都是輕的。"霍念生低頭在他頸肩輕嗅:“那就堅持一段時間。”
說這個話的時候,他腦子裡其實滿是蒙太奇似的的片段,紛繁雜亂。
霍念生總覺得他好像找過不止這一個醫生。而那背後是他們分享過的一些晦暗殘酷的經歷。是記憶也好,是預知也好,就像個堆滿陳年雜物的儲藏室,一摸就是一手灰,令人不愉快,也無從下手,哪怕明知下面某個地方埋藏真相。
但在面上,霍念生始終沒表現出任何異樣。他習慣按兵不動,對自己對別人都一樣。
陳文港把那點餛飩皮包完,鍋裡燒滾瞭水,準備下的時候才發現問題。他問霍念生:"湯應該怎麼調味?"
想著小攤上吃過的餛飩,攤主是用骨架吊的高湯。但傢裡自然沒有高湯,他意識到忘瞭從超市買調料包。
原本陳文港就是憑印象,覺得這個不難,自己上手做瞭,才發現不是這裡少點什麼,就是那裡少點什麼。需要的材料越想越多,紫菜和雞絲也是沒有的,蝦皮倒是有一瓶。
最後霍念生從櫥櫃找出瓶麻醬,加上麻油、生抽、陳醋、胡椒粉,索性做成涼拌餛飩。
兩個大男人,晚上一人一碗小餛飩又顯得過於樸素。
陳文港掃蕩瞭一遍冰箱,把裡面有的菜蔬切瞭幾樣,拌瞭個油醋汁沙拉。這就是偶爾下一次廚的全部經歷瞭,小有波折,但好歹沒炸廚房。
面對面坐上餐桌已經是一小時以後,這個畫面倒是很居傢。陳文港說起今天跟何傢駿的齣器。
回來路上前山丁其實也犯嘀咕,本來高高興興的一天,結果像撞瘟神,該去廟裡拜拜。況且說到何傢駿,不免又提到何宛心。尤其再過兩天,鄭、何兩傢人還訂瞭桌要見面。
霍念生隨口說:“那她倒是很著急。”
陳文港看他一眼。一般人聽瞭都覺得兩傢人催婚進度快,其實的確是何宛心最著急。
她急不是為瞭別的,是不能等到鄭玉成先“立業”再“成傢”,得跟他先"成傢”再“立業"。趁鄭玉成年輕無能,做他背後女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她還有機會爬上去。過幾年,
鄭玉成萬一自己長出本事執掌鄭氏,還跟她有什麼關系呢?她也就當個喝下午茶的闊太太瞭。
那不是她要的。
每個大傢族都是袍子裡爬滿虱子,最多癢的地方不一樣。像何傢,何傢駿是糟爛的一攤肉,但在他親爹何洪昌眼裡依然是好的,他是內定的接班人,何宛心翻過天去也是個私生女。
聯姻給瞭她一條出路,她怎麼會不急呢?
陳文港把盤子收起來:“我以前就說過她有野心。”
霍念生胳膊支在桌上:“有野心是好事啊,怕的是放不對地方。”陳文港想瞭想,搖搖頭沒說話,把碗盤端去瞭廚房。做飯的時候他把手表摘瞭放在茶幾上,過一會兒卻不見瞭。在客廳轉瞭幾圈沒找到,洗過澡進瞭臥室,才發現霍念生在拿著把玩。
陳文港伸手去討,卻被霍念生抓住腕子,往上一扣。他動作很快,變魔術似的,陳文港本沒在意,收回手腕才發現,戴的成瞭塊百達翡麗。
這就有點壓手瞭。
他抬頭,霍念生輕描淡寫:“戴著吧,出去撐個門面。”
陳文港用指尖觸瞭觸表盤,輕輕笑瞭笑:就怕它的門面大過我的門面。這塊百達翡麗不是嶄新的,多看兩眼,能看出戴過的痕跡——就是霍念生直接從手上摘下來,給他扣上的。
自然,霍念生收藏瞭很多表,不一定每個場合都選這塊。但從戴它的頻率來說,這是十分常用的一塊,是他的愛物。媒體拍到過,網上流傳的好幾張照片,他都戴著它招搖過市。
突然跑到別人手上,在有心人眼裡,這哪是撐門面,這是打烙印呢。陳文港握住手腕,轉瞭轉表帶,還是戴著沒有摘。
事實上,不需要多久,就在兩天後的飯桌上,何傢駿便陰陽怪氣地問起來:
你這表不錯,這回又是誰送的?
突然間所有註意力都投到陳文港身上。
鄭何兩傢這頓飯訂在老地方,皇冠大酒店。但這個場合,陳文港出不出席都有點尷尬。他對鄭玉成和何宛心避而不見,顯得好像心裡有鬼,但是去瞭人傢也不見得多待見他。半個晚上陳文港都當自己是隱形人,默默夾菜,直到何傢駿這雞厭狗憎的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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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清坐在他斜對面,突然開口:“哪個朋友?”
鄭玉成和鄭茂勛都往他臉上看,前者蹙起瞭眉,後者還搞不清狀況。
鄭寶秋白瞭牧清一眼:人傢朋友多瞭,你又不一定認識。
鄭秉義又開瞭口才把這段壓瞭過去。
席間觥籌交錯得差不多,陳文港去瞭劃作吸煙區的露天陽臺。陽臺就他一個人在,但不多時何宛心找過來。她說:“我沒想到你會好意思來。現在鄭玉成是我的瞭,我希望你以後能主動避嫌。”
陳文港兩手抄兜看著她:“沒關系,這個不用你說。其實我今天過來,就是想看看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跟你順便講兩句,有就有,實在沒有,我也不想特地勞煩你一趟瞭。
何宛心傲慢地說:“你說說看。”
陳文港問:“我隻是好奇,你自己會覺得自己不擇手段嗎?”
她冷冷地瞪著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偶爾打聽過一點你以前的事。”陳文港說,然後我聽說,你上學的時候霸凌同學,同班的女生有人得罪你,你就把對方整得很慘,後來直到鬧得有人割腕瞭,才曝光到新聞上,但你也沒得到什麼後果,可能是傢裡幫忙擺平瞭吧。你不希望這些現在再出現在媒體上吧?
你想拿這些威脅我?
我沒這麼說。
這些也威脅不瞭我。”何宛心松開眉頭,變得不屑,“我那隻是為瞭自保,我本來就是被脅迫的,如果我不跟著領頭的去做那些事,我自己就會被人欺負。就算當時鬧上新聞,報道裡都說得很明白瞭,主謀是其他人,跟我關系不大。
陳文港盯著她:“對,表面上你好像隻是跟班,領頭霸凌的是你們班裡有背景的其他女生。但我還聽說,很多事其實背後都是你慫恿的。你教唆她去欺負誰,用哪些辦法欺負,給她出謀劃策,又挑撥離間,在班裡翻雲覆雨,是嗎?這讓你感覺很好嗎?
她看著陳文港:“是又怎麼樣?現在說這些,你找不到證據瞭吧。”陳文港淡淡地說:“你最好希望我找不到你有其他的犯罪證據吧。”何宛心沉下臉,遲疑片刻,似乎在衡量他的話,最後還是丟下他離開瞭。他從兜裡掏出手機,結束錄音,放
在耳邊聽瞭一遍,發給祝律師。祝律師把電話打過來。
陳文港主動承認:“錄音是悄悄錄的,也沒有真的講出什麼,應該不能當成什麼證據。”
祝律師說:沒關系,至少她的反應告訴我們確有其事。當時她還是未成年,本來可能也追究不瞭太大責任瞭。不過說句實話,一個人總是本性難移的。總之我會讓人再留意她。
陳文港笑笑:不好意思,都快把你當偵探用。祝律師客氣地說沒什麼,然後掛瞭電話。
其實他不知道陳文港為什麼認定何宛心會犯罪,祝律師幫霍念生做事多年,手裡何傢駿的把柄倒是很多。但陳文港來找他,訴求很明確,就是抓到何宛心什麼證據,把她送進去。
當然,他要先征求老板的同意。好在霍念生的反應隻是:“可以,那就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