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睜開眼的時候,床頭掛瞭隻紅白色的長襪子,陳文港迷糊瞭一會兒,清醒瞭。他扯起嗓子喊霍念生:“你把我當小朋友瞭嗎?”襪子裡裝的都是五顏六色的糖果,陳文港剝瞭一顆,嘗嘗,酸得瞇起眼,被它外表騙瞭。
霍念生從浴室刮胡子回來,撲上床,目光裡都是揶揄的笑:“你在我眼裡不是小朋友是什麼?我
在鄭傢第一次見你,你們那個小學的制服是藍色的,你還穿背帶褲和小腿襪呢。"
陳文港忿忿地咬著糖送到他嘴裡,才摟著他的脖子問:“你還記得我?”
“我當然記得,但你那時候還小,應該沒印象瞭吧。”
"不會啊,我其實有印象的。"
"記性這麼好?你對我有什麼印象?""嗯……肯定覺得是個不正經的哥哥。"
霍念生知道他哪裡怕癢,手伸到睡衣裡去撓,陳文港笑得喘不過氣,兩人笑著鬧作一團。
陳文港摸著霍念生的臉頰。他真的還記得第一眼看到這張臉的情形。
那是他到鄭傢之後參加的第一個傢宴,陌生面孔實在太多,各種意味的打量和議論無不令一個小學生手足無措。他拘謹地靠在墻邊,給別人讓路時往後退,碰到一個年輕人。
霍念生穿著禮服三件套,還介於少年到青年之間的過渡期,低頭看瞭他一眼。這時鄭夫人霍美潔走過來,跟侄子說瞭幾句話。
鄭玉成溜過來,陳文港聽他嫌棄地說:"那是鄭茂勛的表哥,你別去理他。"
鬧著鬧著又變成親密無間——他們在這個無人打擾的世外桃源過瞭兩天顛|鸞I倒I鳳的生活,像樂園裡的亞當和夏娃,衣服穿|穿|脫丨脫,以至於有時候陳文港都想不起自己是哪種狀態。
陳文港也確認,其實沒有安全感的不隻他一個。
霍念生隻是不表露出來,但他隻要想起,就要哄著陳文港一遍遍說“我愛你”,隨時隨地都要講,仿佛試圖變本加厲把前世的空白填滿。他們絕口不提那封帶來著半生遺憾的遺書,但情到深處,霍念生一邊纏綿悱惻地傾訴衷腸,一邊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攥進血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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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還有很多事情要解決,陳文港相信他們可以沒天沒日地消磨到新年假期。見到霍振飛的時候,冬天厚實的衣服都蓋不住陳文港脖|子上的青紅瘢痕。
霍振飛咳瞭一聲,佯作不察,看瞭霍念生一眼:“警方那邊已經打點好瞭,主要是二叔和他派系的人涉嫌非法經營和洗|錢的問題,你是作為證人去接受警方問話,盡公民義務給他們提供線索,這是正常流程,集團各個高管,包括我和爸爸,都已經經歷過瞭。"
他一半是解釋給陳文港聽的,這是一言不合就威脅要攀扯半個霍傢的人物。
然後霍振飛又說:“當然,還要配合調查他們買通那個當地助理試圖劫持的事情。那個助理估計人真的沒瞭,算是死無對證。但他生前賬戶的資金往來上還能找到蛛絲馬跡,霍英飛嘴不牢靠,也說漏嘴瞭,據說是二叔的一個親信繞過他幹的,但二叔他們本身並不知情。"
陳文港說:"這樣一來,你二叔就罪減一等瞭。但你相信他無辜嗎?"
霍振飛幹笑兩聲:“剩下的要交給警方查麼。”
陳文港知道他想的是什麼——霍傢二房參與洗|錢,已是轟動的經濟犯罪,如果再加上自相殘殺、買兇綁架自傢人的行徑,就更加聳人聽聞,這麼大的傢醜傳出去,至少被指點半年。
但他也想不到,此時一心軟,將來說不定就是對方把他和霍傢一眾傢族成員送葬海底。陳文港勸說:"既然你這個叔叔狠心到不顧念親情的地步,我看不如……長痛不如短痛。"霍振飛轉眼看他,陳文港柔和的目光裡有種漠然的冷厲和狠意。
他說:“當然,隻是這個事情我們還是要共同商量一下,從長計議。”
陳文港笑笑:“是該商量一下的,但你不做霍念生都會這樣做,人傢刀都舉到頭頂來瞭,沒有退的地步,今天是他遇險,明天人傢就會針對你,你兒子,你的父母夫人。"
隻是去提供證據,談話進行得很快,霍念生簽瞭字就出來瞭。陳文港立時轉為微笑的模樣,迎上去,給他戴上圍巾。
霍振飛眼看著陳文港如小鳥依人一樣挽著霍念生,霍念生低頭吻他的額頭,蜜裡調油,他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的氣場變化,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但永遠都猜不到發生瞭什麼。
隻能解
釋成劫後餘生,小別勝新婚瞭。
霍振飛沒多想:“好容易回來瞭,而且也快新年瞭,全傢人一起吃頓飯吧。”
陳文港抬眼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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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振飛說:“這也是我爸的意思。”舊年的最後一天,飯局定在世紀大酒樓。霍三叔坐在主位,霍振飛一傢三口坐一邊,霍念生和陳文港坐另一邊,還叫瞭江彩一起。
倒是沒叫霍京生——霍二叔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霍京生恐怕也不太幹凈,經不起查,過去從他那裡討的好處,現在都要加倍付代價,已經躲起來不露面,就算叫他也不會來的瞭。
席間眾人心照不宣,默契地不起這回事。
陳文港正動筷,大嫂方琴碰碰他,提醒:“我們給爸爸敬個酒吧。”
這樣一來陳文港就跟她是一樣身份瞭——她是霍振飛的另一半,他是霍念生的另一半。陳文港還沒說話,霍三叔舉舉手,示意她坐回去,神色淡淡:不必瞭,吃飯就吃飯。於是這頓飯吃得不尷不尬。
中途江彩上衛生間,還溜出去吸瞭支煙,被陳文港逮個正著,她還振振有詞地抱怨:“我沒胃口嘛,好兇啊那老頭,板著個臉,我吃得胃裡像有石頭,還不能抽一根瞭?
正說著霍念生來瞭,她條件反射往陳文港身後躲瞭一下。
霍念生似笑非笑,沖她招手:“怎麼瞭這是,看到我回來很失望?”江彩嘴硬“喊”瞭一聲:沒有,挺好的,恭喜你平安回來。陳文港也笑瞭笑,教訓她:“把煙拿來。”
江彩撇撇嘴不說話,連著打火機一起扔他手裡。陳文港知道她怕霍念生,他隻是看破不說破,她跟以前社會上那些壞朋友沾的劣習要拔根,青春期這個年紀,沒個怕的人都不好管。
團圓飯吃完,霍振飛安排司機送瞭老婆孩子,然後才過來:不用在意,我爸爸他隻是一時心裡過不去。
霍念生攬著陳文港,漫不經心地笑問:“都說新年新氣象,這又發的哪門子脾氣?”
霍振飛挑挑眉,他指著陳文港:“那是你沒看見,你傢這位在董事長室跟他拍桌子,老人傢多少年沒見過直接跟他叫板的瞭,認是認瞭,他這把年紀,死要面子的,你們理解一下。
陳文港這會兒氣度倒是謙虛
:你呢?不至於還記仇吧?
霍振飛笑瞭一下:“我還可以,還沒到那個歲數,沒資格。”
街上熙熙攘攘,畢竟要跨年瞭,這裡又是繁華商圈,許多年輕人湧上街頭。告別霍振飛,陳文港跟霍念生信步閑庭,牽著手步行到廣場,周邊還有音樂,吵得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清。
他們倆什麼話也不說,仰著頭等著大廈頂上燈牌的倒計時。
零點時分,正式跨入新的一年,恢弘的鐘聲響起,天空中禮花綻放,人群縱情歡呼。不認識的年輕人互相擁抱,有人要抱陳文港,被霍念生一把拉瞭回來。
霍念生從小販手裡買瞭隻氣球,裡面都是的亮晶晶的彩片,他把氣球遞給陳文港。陳文港笑著接在手裡:給我氣球幹什麼?
霍念生眼看著一個小孩牽著氣球跑過去:“你看,別的小朋友都有的。”兩人走到歡呼聲震耳欲聾的范圍以外,商量新年去幹什麼,陳文港想起來:明天,不對,今天晚上我們學校有新年舞會,你陪我去參加嗎?
想去?霍念生問。
陳文港拽著氣球,把手藏到他腋下取暖:趁還沒畢業,參加一次少一次嘛。
回到傢是凌晨後半夜。睡前看手機新聞,突然刷到一條,王傢這次倒臺,調查委員會是嚴查的態度,關於聚賭賄賂的情況,順著王啟明的人際關系鋪開,最近的遊輪之行更是重點。
除瞭霍英飛等人,何傢駿在船上也有參與賭博,而這條新聞就在分析他被抓到尾巴,後果會不會比以往都嚴重。何傢駿本身就名聲稀爛——吃喝嫖賭俱沾,有些是道德問題,有些是違法,有些是犯罪,過去傢裡總能給他大事化小小事化瞭,但何傢也因為這點多受詬病。
霍念生把下巴壓在陳文港肩上:“積累到一定程度,總有何傢也壓不下去的時候。”陳文港想明白:原來何傢遇到這樣的麻煩,難怪才想把何宛心先送出國避禍。“你怎麼知道?”
“祝律師告訴我的。”
霍念生點頭:“就是這個道理,何傢是多事之秋,一個定時炸彈送出去總比留在本地好。”
陳文港知道祝律師也是聽他吩咐:“那現在的進度是什麼,她應該暫時出不去瞭?
”
霍念生承諾:“沒有人做多餘的手腳,隻是她想出去,也得開得出無犯罪證明才行。”
陳文港拍拍他的手:“大律師給你辦事夠辛苦的,你該給他加人工。”
霍念生笑笑:好,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