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前塵往事

作者:黃銅左輪 字數:3729

霍念生把毛巾扔到椅背上,拉開門:“怎麼瞭?”

陳文港幽靈似的站在外頭,神色也幽幽的——他說自己耳鳴。霍念生怔瞭一下,當真往他耳朵的方向看:"怎麼回事?"陳文港突然伸手抱住他。

霍念生一時沒有動彈,陳文港把臉貼在他的胸口。

因為客廳沒有人瞭,陳文港剛剛也去浴室洗瞭澡,他身上留著沐浴露的檸檬香,霍念生還在他發間嗅到氤氳潮濕的水汽。這個角度,霍念生稍微一低頭,就能看到對方額側的疤。

慢慢地,他抬起手,拍瞭拍的陳文港背,把他的臉撈起來。陳文港孤註一擲地去夠他的嘴唇。先是試探的吻上去,他做好瞭被推開的準備,霍念生卻抱著他,回應瞭。

於是鬼使神差地,兩人又到瞭床I上。陳文港被霍念生壓在枕頭裡,對方親他的時候有一些不明顯的小心。他勾著霍念生的脖子,心裡先是有一絲負疚感,然後又生出許多空虛來。

就在這扇門打開之前,他還沒想好找霍念生來幹什麼,能幹什麼。

門開瞭,霍念生用那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望住他,身體又提前一步,沖動地做瞭決定。

人在不知怎麼辦的時候,會下意識遵循本能,需要同類的撫丨慰也是一種本能,而非理智。而霍念生也說不清自己怎麼想的瞭,他現在在做的事,無疑也是沒有理智的,他心裡清楚。

細I碎的聲音灌在耳朵裡,他握住一隻手,那手腕清獾細瘦,皮膚下藏著藍色的血管。

隻是他也管不瞭其他的瞭。

到後半夜,屋裡動靜停瞭。陳文港伏在床頭,下巴墊在手上,註視床頭櫃上擺的時鐘。那細長的指針一格一格往前挪,滴滴答答,看不一會兒就兩眼困倦,他的精神有點萎靡。霍念生扯瞭扯床單,探過身來,手指沿著他的脊背往肩胛骨的方向摸。

在壁燈燈光的照射角度下,陳文港背上有幾處新痊愈的傷疤,他開始自己都沒意識到,下意識抖瞭一下。但霍念生還是摸瞭上去:"這裡怎麼弄的?"

陳文港扭著頭往後看,看到瞭:“跟別人打架打的。”背後有片刻沉默,霍念生用拇指和食指在他身上丈量。

至於陳文港什麼時候有機會跟別人打架,制造出瞭疑似煙頭燙到的痕I跡,他卻沒有多

問。轉而又笑道:“怎麼回事,今天見到瞭老相好,心情不好?”陳文港伸手把床頭的盒子掃回還敞著的抽屜,推上。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扭過頭,卻反過來問霍念生:“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

"沒啊。"

“男朋友呢?”

"沒有。不算男女朋友隻上I床的也沒有。你擔心什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嗯。

“那剛剛幹什麼去瞭,怎麼不想著問?”霍念生嗤笑,貼在他耳邊說,“哎呀,你心情不好就來找我,用完瞭又想起這些來瞭,你把我當成什麼瞭?"

陳文港張口結舌,無言以對。他換瞭個姿勢,稍微坐起一點,把身體側過去。霍念生追過來,嘴上調侃,卻伸出一條胳膊來扳他的肩膀,那胳膊墊在他腦後,又像是把他摟在懷裡。

在他動作裡,就這樣帶出一股自然而然的親|熱,以至陳文港一時沒敢亂動,靜觀其變。甚至他不太確定,這位花花公子是不是跟誰上過床都有這麼好風度。

說也奇怪,他們二人原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如果沒有經歷重重意外,陳文港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想到,有朝一日他要承蒙霍念生收容,還住瞭這麼久。而在過去,他對霍念生又始終有一種輕浮的刻板印象。無論如何,更不能想象的是,有天和對方在床I上滾到一起去。

可見世事難料,造化弄人,現在發生瞭,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過瞭一會兒,陳文港突然問:“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霍念生說:“那就更沒有瞭,你呢?”陳文港說:“有過,但現在是恨瞭。”

霍念生靜靜地聽他傾訴,他說:“我應該恨鄭玉成——我能恨他的地方好像有很多,但仔細算又算不清楚。他是大少爺,他小時候對我挺好的,鄭傢也對我有養育之恩,我想,好,那就老死不相往來吧,把所有的賬都爛在肚子裡,一輩子過去,好像也沒多麼長。本來我都已經不去想瞭,直到今天真的見到他,才覺得後半輩子還是太長瞭。以前感情越好,現在越想不通。既想不通,也不想再看見他,多看一眼都是難受的。"

霍念生聽得很認真:“那怎麼辦呢,找人做掉他?”

陳文港沒忍住:"不如你還是借我一筆錢,讓我遠走高飛吧?#3

4;霍念生聽完,笑道:"以後還給我嗎?你欠瞭多少,能還的清嗎?"

陳文港也扯唇笑瞭一下:“看你你應該不缺這一點,等我開始瞭新生活,再慢慢還給你?”霍念生當然沒有答應,他摟著陳文港,他們靠在床I頭,在幽暗的光線裡好似一對愛I侶。

陳文港實在累瞭,昏昏欲睡,他現在不再總想著問霍念生為什麼幫他瞭,偶爾這樣開玩笑似的試探一句,對方從沒真正回答過這個問題,說明就是不想向他解釋。

左右霍念生清

楚,他一無所有,幫他是件無利可圖的事。

在快要睡著的當口,陳文港又感覺到耳邊溫I熱的呼吸。

是霍念生在低頭親他,他的嘴唇碰到陳文港右邊的耳朵。這側的耳朵也遭瞭殃,因為被強酸腐蝕,失去瞭原本的形狀,留下的是堅硬的瘢痕和增生。

陳文港立刻被弄醒瞭,他反應不是很激烈,但也不是很習慣:不打擾你休息瞭。說完掀起被子下瞭床,他跟霍念生道瞭晚安,一夜露水到此為止,不再同床共枕。霍念生仍然靠在床頭,沒說什麼,目送他出門。

陳文港回到次臥,上瞭自己的床,他平躺下來,沒幾分鐘,門卻又突然開瞭。霍念生不請自來,目光在他房間裡打量一圈,也不知在找什麼,最後伸手把煙和打火機拿走瞭。

他對陳文港說:之前勸過你,你也沒聽,但傷口不容易養,還是把煙戒瞭別抽瞭吧。

之後霍念生果然管起陳文港,讓保姆看著他,煙別想再抽,酒精也不能再無節制地碰瞭。最多他們出去吃西餐的時候,在桌上喝一點輔餐酒,度數不高,陳文港沒什麼意見。

至於身體上的關系,有瞭第一次,第二次就變得順理成章,至少容易很多,像成瞭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這之後又過瞭半個月的時候,有天霍念生晚歸,他摸到瞭陳文港的臥室裡。

之後還有過幾次,但兩個人仍然各自住一個臥室,井水不犯河水。

這是一種空間區分,也是心理上的區分。於陳文港而言,住瞭許久的次臥在歸屬上可以算是他的房間,但主臥仍然是主人傢的地盤。他在這間公寓的活動動線十分清晰——自己的房間,客廳,浴室,廚房,陽臺。除非做I愛,平時他不會擅自闖到霍念生那裡去。

/>霍念生不在的時候,陳文港成瞭個無所事事的人。

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供消磨,霍念生也不限制他,明明想做什麼都可以,不管是看書、看電影、玩遊戲,或者養養花草,修身養性,再不然思考人生,計劃未來,總之都應該有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把生活填滿。但不知為什麼,他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每天醒來都是得過且過。

電視成天開著,從早間新聞放到八點檔電視劇,再放到午夜綜藝回放,孟阿姨以為陳文港總在看電視,有時候過來嘮叨他不要用眼過度。其實他隻是把畫面開著,一幀一幀地跳。

尤其霍念生不在傢的晚上,阿姨也回傢瞭,屋裡空無一人,電視更是一宿都不會關。

陳文港會把被子抱出來,在客廳沙發上睡。他把電視音量調得很小,午夜節目的主持人和嘉賓嘴唇一張一合,鏡頭在他們臉上來回轉換,他們不停地說話,發出誇張的大笑,但聲音全都壓抑得很低,成瞭輔助睡眠的背景白噪音。節目播完瞭,後面會變成很長的廣告。

有回半夜三更突然門響,不知怎麼,霍念生突然來瞭,進門正撞見這樣一幕。他頓瞭頓,放輕腳步,以為陳文港看電視看得睡著瞭,過來找遙控器關電視。

明暗變換的光線下,陳文港半張臉也明明滅滅。然後他從沙發上坐起來,神色清明地問霍念生怎麼來瞭,是不是在附近有應酬,需不需要來點蜂蜜水。

霍念生問:“你沒睡著?”

陳文港說:“我睡著瞭。”

這樣的狀態下,每一天從早到晚都覺漫長。但熬過去瞭,發現時間又過的飛快。轉眼就快到農歷新年,這個春節,陳文港是在醫院度過的。

孟阿姨熟練地幫他收拾住院用的東西,幾個月來,往返醫院已是傢常便飯,有時候是檢查,有時候是復診,而這次住院是為瞭做耳郭整形手術。

相較於陳文港自己,對於他身體上的殘疾,霍念生的態度是尚未放棄希望。他甚至請過不少專傢會診,從全國各地飛來的都有,試圖對陳文港修修補補,對他這件瑕疵品,仍在做最後的搶救。

有這樣的醫療陣容,手術很難不成功。但過程免不瞭受針刀之苦,需要病人自己承擔。

除夕夜的時候,孟阿姨放假,陳文港把護工也打發走瞭。這是個閨傢團圓的日子,就算再嚴重的病人,隻要不是重癥監護室動不瞭,大都會想

方設法回傢去過個年。

陳文港出瞭病房,在樓裡轉瞭一圈,從一層到六層都冷冷清清,變得沒有一絲煙火氣。他去護士臺跟值班的護士聊瞭一會兒,跟她們一起圍著平板電腦,看瞭會兒晚會節目。然後回到病房,準備睡覺的時候,陳文港才發現手機上很多未接來電。這個手機號是後來辦的,知道的人不多,所有來電全是一個人打的。他給霍念生撥回去,聽見對方在那邊問:“怎麼不接電話,你去幹什麼瞭?”

陳文港跟他數瞭一遍這晚的所有活動,中間被人打斷瞭一次,那邊有人喊霍念生的名字,霍念生似乎換瞭個地方,才繼續跟陳文港講電話,在另一端輕笑:“怎麼聽起來這麼無聊。”

陳文港隨口說:“是有點無聊。”

不料霍念生道:“我明天去看看你吧。”

陳文港怔瞭怔:不用瞭,你不要在傢裡過年?

霍念生說:“沒關系,反正也很無聊,還不如去找你。你先睡吧,上午我就到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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