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匯演圓滿結束,遇上一個晴天,各項進程都很順利,校領導的臉上都洋溢著滿意的笑容。雲野所在的班級拿到瞭一等獎,當聽見廣播站宣佈他們得獎時,全班同學整齊地爆發出歡呼聲。受到周圍人情緒的感染,雲野的眼睛也明亮得像閃著光。
人越長大越不懂得滿足,剛上大一的年紀裡,多數同學都還維持著熱血的沖勁兒,後來一個個的隻想咸魚躺瞭。
隊伍解散後,同學們各自離開,有想回宿舍補覺的,還有想大快朵頤吃一頓的。
雲野往前走著,沒忘拿出手機看一眼和秦冽的微信聊天。
他發過去那一個“哦”字,他果然沒有回。既然這樣,他也不再上趕著問他,等他想拿回鑰匙的時候自然會來找他的。
“軍訓完什麼安排?”周宇哲從後面搭上雲野的肩膀,閑聊似的開口。
“三天假期,也去不瞭太遠的地方,可能會留在尚城這邊轉一轉。”
周宇暫是本地人,聽完雲野所說,問他要不要跟他去他一起鄉下的爺爺傢裡玩兩天。
他爺爺不習慣城市裡的生活,在村子裡蓋瞭自建房,每天喂雞喂鴨,種瓜果蔬菜,愜意得不行。
雲野下午還有事,他想瞭想回道:“明天我要沒事就聯系你。”
“你還挺忙。”周宇哲勾唇一笑,“沒事兒,反正也不遠,你這三天什麼時候有空我們什麼時候去。"
"好。"
雲野應下,和他走出操場以後,拿出手機,“我打個電話,你先去吃飯吧。”周宇哲點下頭,闊步朝前走瞭。
雲野去到一棵樹下,給陳暮洲拔瞭通電話過去,“喂,陳哥。”
“怎麼瞭?雲野。”陳暮洲知道他肯定有事。
“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認識的或瞭解的比較靠譜的律師,我有點兒關於傢庭方面的私事想咨詢一下。"
對面沉默兩秒,“巧瞭,還真有。我認識一位同校法律系的學長,他畢業兩三年瞭,業務能力非常強,就是專打傢庭類的官司的,你想見的話,我幫你打個電話問問,看他什麼時候有時間能見一面。"
"好,麻煩你瞭,陳哥。"
雲野掛瞭電話沒多久,陳暮洲
就給他回過來,對方說明天要去外地出差一周,想咨詢的話隻能是
今天下午三點,他盡量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
雲野自然也希望這件事情速戰速決,一天都不想再拖,對方的時間如此緊促,倒正和他意。
雙方約在對方工作的律師事務所附近見面,具體地點是由雲野挑的,他選瞭一傢比較高檔的咖啡廳。
火速回宿舍沖個澡,換瞭衣服,連午飯都沒顧上吃,雲野爭分奪秒出瞭門。陳暮洲正在尚大的西門等候,這邊離雲野的宿舍樓近。
畢竟是他從中間幸的線,理應要陪同雲野一起,到時萬一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也好及時幫忙。"陳哥,吃飯瞭嗎?
雲野遠遠地對陳暮洲揮動他手裡的文件夾。
考慮到陳暮洲胃不好,他擔心又發生上次那樣的狀況。而且這次他也沒來得及吃飯,兩人可以一起買點吃的。
“還沒。”陳暮洲這次不撒謊瞭,說完反問:“你是不是匯演剛結束啊?”“嗯。”雲野點下頭,“肚子有點餓,咱去便利店買倆三明治墊一墊吧。”雖說去咖啡廳有好吃的,但也不能當著人傢律師的面在那邊點單吃飯啊。
兩人進瞭西門對過的一傢便利店,停靠在校門旁邊一輛白色賓利車內,秦冽抄起副駕駛座上放著的那一捧向日葵花束扔向瞭後座。
主意是唐境澤出的,說既然確定自己喜歡人傢瞭,那就去追,當初雲野追他的時候屢屢碰壁,已經心灰意冷瞭,再去指望他主動,絕對不現實。
而且,想要追人得拿出誠意,讓對方能強烈感受到,最好是直白點表達,別整些彎彎繞繞的,還讓人傢猜你的心思。
秦冽聽的時候不屑一顧,說他才沒那閑工夫追誰,有那個空不如跑幾圈賽車。
結果睡醒一覺,身體忘瞭嘴還在逞強,人很誠實地拿手機打瞭電話,讓尚城這邊一傢車隊的朋友,把他送到他那裡保養的跑車開來學校,親自去買瞭花,想先陳暮洲一步帶雲野出去玩兩天。
誰料,還是晚瞭一步。
被那小子捷足先登瞭。
秦冽搞不懂自己究竟氣的是什麼。雲野的不重視,還是他人的覬覦?
他隻知道雲野和別的男生在一起,會讓他極其不爽。車內彌漫著一股低氣壓,秦冽想驅車離開,腳卻遲遲
踩不下油門。
直到他看見雲野和陳暮洲從便利店出來,兩人的狀態都是一樣,一手捧著三明治,另一隻手拿著
速溶咖啡。
他托人預訂瞭意大利餐廳,雲野卻在這兒吃這麼寒酸的破玩意兒!
酸……真酸,酸得牙疼。
手抵在方向盤上,秦冽透過前擋風玻璃看著他倆上瞭一輛出租車,共同坐進瞭後座。猶豫幾秒,秦冽驅車跟上去,怕被發現,還偷偷保持一定的距離。
那傢律師事務所是在繁華的CBD,周末的市區堵車嚴重,秦冽跟著跟著就跟丟瞭。前方出瞭事故,隻能單方向通行,秦冽素性調轉車頭,往與其相反的方向開去。
雲野和陳暮洲這時已經下車,他們看馬路堵得水泄不通,索性提前下車,步行走過去。
在路上,雲野簡單向陳暮洲介紹瞭他目前的傢庭情況,以免等會兒他和律師聊起時,他聽瞭會很震驚。
聽完後,陳暮洲十分驚訝。
在此前,他一直以為雲野是富二代,不說傢庭有多和睦幸福,起碼經濟方面是有人支撐著的,否則怎麼舍得拿那麼多錢投資給他。
但他說完,之前的印象完全顛覆掉瞭,原來他的學費、生活費是自己掙的,投資的錢也是自己掙的,傢裡不但沒給他提供任何幫助,反而像吸血鬼一樣。
陳暮洲第一次痛恨自己嘴笨,除瞭面部表情怔住,他完全給不瞭其他反應,不知道講什麼話來安慰雲野。
見他眼裡有同情的光流露,雲野趕緊笑瞭笑,拍拍他的胳膊,“我自己都沒心裡去,不當一回事,你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抱歉。”陳暮洲立刻回神,以為自己刺傷瞭他,趕緊解釋沒那意思,“我不是覺得你可憐,相反的我認為你很強大,在這種逆境之下,不但沒被擊垮,反而還能……"
聽他越說越誇張,雲野做瞭個暫停的手勢,讓他快別煽情瞭。
陳暮洲漸漸噤聲,但還是忍不住強調瞭句:"你在我心裡,真的挺厲害的。"雲野並不覺得,
他是因為死過一次才能這般灑脫,前世的他過得也糟糕透頂。
和那位姓袁的律師聊瞭四十多分鐘,他看瞭雲野那日偷錄下來的視頻,以及他自己書寫的成長經歷,之後
語氣凝重地說:“你想和養父母解除親子關系並不難,但也僅限如此,沒辦法爭取更多的利益瞭。
“我不要他們的錢,隻想和他們再無任何瓜葛。”雲野的語氣十分堅決。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就簡單多瞭,我這邊向法院提起訴訟,有他們苛待的證據證明,無論你養父母那邊是否同意,都能解除。
雲野若有所思點點頭,他還有最重要的問題沒問。
“那天我無意聽到他們聊天,說我是買來的,當時事發緊急,我走過去時他們已經說完瞭這句,都沒來得及錄音。”雲野神情嚴肅,直截瞭當問:“如果我想起訴他們買賣兒童,需要收集哪些證據,他們又能被判幾年刑?
聽完,袁律師沉默瞭。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神情儼然有些為難。陳暮洲看出來,讓他不必有顧慮,直接說就好。
袁律師點下頭,看向雲野,“先聲明,我不是想故意潑你冷水,但你想以這種罪名起訴養父母,勝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首先,目前關於拐賣兒童罪的法律不算完善,我國近五年來,每一年會有二十多萬兒童失蹤,被拐的概率占到□□成,這是一個非常龐大驚人的數字對不對?在如今互聯網如此發達的年代,人販子都能如此猖狂,瞭無蹤影,那你試想下,推到二十年前,他們又能留下什麼證據?那時都是面對面用現金交易,監控也不密集,如果你真是被拐來的,除瞭找出目擊證人或者人販子讓他們提供證人證詞,那就隻能由你的養父母本人親口坦白,但他們一定不會這樣做的。
袁律師所說的這些,雲野當然有想過,法律是要講究充分的證據,不能隻聽人的一面之詞。
“我如果能找到親生父母呢?他們能告嗎?”
袁律師無聲搖頭,“告不瞭,你親生父母也不能證明他們是買傢,因為你養父母大可以一口咬定你就是在垃圾桶旁撿的,他們並不知道你是不是被人販子拋下的,沒有證據表明他們和人販子進行瞭金錢交易,就無法判定他們是買傢。
聽完袁律師的話,雲野斂下眸。
他靜靜思考瞭幾秒,忽然想起來楚思玲那句話裡被疏忽的重點。
她說當初是因為奶奶迷信,覺得先抱個小男孩到傢裡壓著,會對後面出生的孩子好,才
同意買個孩子回來養著的。
奶奶最愛信奉牛鬼蛇神,她活到七十三歲,那年雲野剛滿十一歲。在他腦海中,還隱隱記得她老人傢去世前總愛去天清山拜一位叫“明君”的女大師,不是請人開符咒,就是讓人幫忙驅鬼。
既然她那麼信任“明君”,會不會當初就是聽瞭她的建議去買的孩子?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一定知道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隻是,奶奶去世都七年多瞭,那位大師現在還活著嗎?不確定的事情,雲野暫時先不講,他想等打聽到大師目前的近況,再另做打算。
和袁律師不知不覺聊瞭一個小時還多,他那邊接到委托方的來電,匆忙道別,之後火速離開。雲野坐在窗前看外面的日落,彎曲的食指無意識在桌面輕點著,似有心事。
陳暮洲定定望著他,問他在想什麼。
“想得亂七八糟。”雲野收回視線,問陳暮洲,“你覺沒覺得我們霖城那邊的人很迷信?”“怎麼瞭?”
“就是信奉神明的特別多,有些人信到無論要做什麼事,都得先請示,將其安排視為聖旨。”“你怎麼突然想到說這個?”陳暮洲看他眼珠圓溜溜,不由一笑。
雲野將保留的話告訴瞭陳墓洲,他聽出來他的打算,不由贊揚,“你頭腦挺靈活啊,這的確是個突破口。
是突破口沒錯,但人傢大師有修為,每天想見她的人絡繹不絕,排不上號,能把我這樣初出茅廬的小男孩放眼裡?我可能連人傢的面都見不上,就被轟走瞭。
“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說不定選擇抱你回傢也是那位大師的授意,這樣的話,很有可能大師會清楚你親生父母的下落。
聽聞,雲野的心漸漸沉瞭下去,他自然也想過這個可能,但心裡有種恐懼彌漫著,讓他不敢面對。
他很怕自己是被父母主動放棄的,很怕他來到這個世界是不受歡迎的.…
“什麼大師?說她是害人精才對。”雲野氣憤吐槽,“沒有買傢,也就不會有人販子,她給人指路讓人去買孩子,喪盡天良!而且這種情況肯定不止雲傢一例,那她肯定拆散瞭很多傢庭,警察怎麼不去抓她?
“這個社會的黑暗面太多瞭。”陳暮洲安撫地拍瞭下雲野的肩膀,“我們不能因為掉入深井,就喪失瞭追逐光的勇氣,眼前越是黑,
我們就越要驅散它,讓光明照進來。
雲野看到瞭陳暮洲眼中的堅韌。
他忽然想到他的一次訪談,說起他設計的初心,就是想造出一個沒有殺戮、血腥、暴力,但玩起來也能讓人很爽的遊戲。
這難道不是他在努力奔向光明嗎?同樣,他也為這個社會帶來瞭光明。
怔然間,雲野又領悟到重生更深層面的含義。
也許他也該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去驅散那些不為人知的黑暗,不管他能做到多少,起碼活得比前世更有意義,無愧於這一世。
到學校後,雲野去瞭圖書館,打算看會兒書再回宿舍。
周宇暫他們三個都回傢瞭,這幾天隻有他一個人在,半個月以來習慣瞭每天吵吵鬧鬧的生活,突然安靜下來,他光是想象都會感覺不適應。
找瞭本國內的記敘文著作,其講述的內容便是關於拐賣,記載瞭上百個經典案例。雲野剛翻瞭幾頁,手機屏幕忽然亮瞭。
他以為是推送的新聞,隨意瞄瞭眼就要收回視線,卻在看到內容後,眸光瞬間定格。秦冽:[小貓接回傢瞭,你要看看嗎?]
雲野緩緩合上書,還沒回,對方又發來下一條,這次是貓咪的照片。
它的小腦袋查拉著,趴在軟綿綿的墊子上,眼睛半睜不睜的樣子,看起來很愜意。
在它的背上,還有一隻修長漂亮的手,指甲修剪得圓潤,好像在為小貓撓癢癢。
小貓很佛系,貓的主人卻不甘被忽略地強勢出鏡。
雲野的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窗外的夜色看起來似多瞭幾分溫柔。
他故意沒有秒回,站起身準備去還書。三分鐘後。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我喂它貓糧為什麼不吃,是不是想你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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