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門口仿佛被按下瞭暫停鍵,行人來往的動靜逐漸消弭,連風也息瞭蹤跡。
黑團越過欄桿,如過無人之境,朝著金發少年走去。
粉毛狐貍滾到地上的那一刻,控制就自動解除瞭,溫辛也驀地清醒過來。
他捂住自己刺痛的額頭,透過指縫看著前方,瞳孔顫動個不停。
我剛才是怎麼瞭?發生瞭什麼?
不等溫辛多慌個幾秒,站在旁邊的唐啟像是突然沒瞭意識,啪一下摔在瞭地上。
“唐啟!”
他連忙伸手攙扶,餘光瞥見好幾個躺在地上的路人,全都雙眼緊閉,無知無覺。
溫辛神色瞬變。
另一邊,黑團已經來到瞭金發少年的面前。
粉毛狐貍預感到瞭殺意,急得吱呀亂叫,卻被無形的力量所鎮壓,無法動彈一下。
黑團抬起爪子。
明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金絲雀全身血液上湧,心跳速度快到瞭極限。
他仿佛看到死神居高臨下,投來冰冷一眼,高高揮舞起手中的鐮刀——
不要,饒命,救命,我無意冒犯您!
真正恐懼的時候,其實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什麼冷靜理智,什麼籌謀算計,通通都要拋在腦後。
金絲雀陷入恐懼中,指甲在掌心掐出瞭血痕,像是風雨中抓著枝杈不肯放手的孤葉,瞪大眼睛,一個勁兒哆嗦著慘白的唇皮。
饒瞭我,求您,我無意冒犯您。
饒瞭我,我想活,求您,求您,求您。
……我不想死!
“小黑!”千鈞一發之際,響起瞭青年的聲音。
黑團的爪子懸停在金發少年的額頭上,默瞭兩秒,尾巴煩躁地甩來甩去。
溫辛知道,這一聲不足以撼動小黑的殺念。
但他不可能放任小黑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這附近到處都是監控,一旦出事,小黑必定會暴露。
溫辛狠狠掐瞭自己一把,讓聲音變穩:“小黑,你是來接我的對不對。”
“那你為什麼要跑到別人那裡去?”
黑團的爪子沒有收回,但尾巴擺動的幅度變小瞭。
此時的溫辛像是被逼出瞭某種隱藏天賦,偶然瞥過一眼的電視劇臺詞從他腦子裡飛快掠過,一溜煙兒全說瞭出來。
“我今天提瞭好多東西回來,手好酸,腿發軟,身體很累,想要抱一抱你,你現在過來好不好?”
“為什麼你還不過來,為什麼你還看著他,難道說他比我更重要?”
溫辛閉瞭閉眼,到底還是忍著強烈的羞恥心,口齒清晰地甩出瞭那一句“重磅炸/彈”。
“我明白瞭,你要他,不要我。”
最後一句話簡直絕殺。
黑團僵硬地抽瞭抽嘴角,終是放下爪子走瞭過去。
還沒等它走到溫辛的跟前,就被對方兩隻手攬入瞭懷裡。
“我沒事,沒受傷。”
溫辛知道它在氣什麼,於是貼在它耳邊,用柔和的口吻反復強調:“一點傷都沒有,別生氣瞭,乖。”
到此,黑團的怒火才算是真正平息瞭下去。
不喜歡青年這麼緊張,它剛要搖頭表示自己不生氣瞭,目光陡然一滯,定格在瞭溫辛羞紅未散的耳垂上。
白皙的肌膚暈開一抹瑰色,看起來很軟,很彈,可口無比。
鬼使神差的,黑團微微張開瞭嘴。
直至將要舔到那柔軟之物時,它才陡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像是被那一抹紅燙傷瞭眼睛,倉皇別開瞭頭。
黑團收瞭威壓之後,躺在地上的路人們很快就蘇醒瞭,茫然地看著四周。
唐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先是看到瞭溫辛,後又瞥見包裝袋裡的東西滾瞭滿地,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靠,我什麼時候松的手?”
路人也回神:“剛才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就感覺腦子挺暈的。”
“我怎麼摔瞭,好痛,等會兒,你也摔瞭?什麼情況,大傢怎麼都躺在地……”
黑團看向小狐貍:“讓他們忘記剛才發生的事。”
小狐貍嗚嚶一聲,連忙照做。
能力生效後,路人們終於不再糾結剛才發生瞭什麼,繼續忙著做自己的事。
溫辛將唐啟拉起來,兩人一起把東西撿回袋子裡。
掃見金絲雀嘴角掛著的血漬,他下意識撿瞭一袋方便食品塞過去:“拿著,擋住臉。”
金絲雀的恐懼還未散去,聽著青年沉穩的嗓音,忙接住擋在鼻前。
唐啟看瞭過來,腦子裡似乎有點印象,疑惑皺眉:“這位是?”
金絲雀的心頓時就緊瞭一下,溫辛在旁邊淡定地說:“親戚傢的小孩,路上難得遇到瞭,我邀請他來玩。”
說著,他將另一袋東西也塞瞭過去,等到金絲雀手忙腳亂接住瞭,才摸著對方的後腦勺往前走:“走吧,回傢瞭。”
看他倆挺親密的樣子,唐啟撓瞭撓頭,將心裡的狐疑按捺瞭下去。
.
告別唐啟回到傢,迎面一隻綠色的毛絨絨飛彈似的撲瞭過來,差點把溫辛撞出來內傷。
“喵~”
我有好好看傢,所以吃的呢,好吃的在哪兒~
溫辛沒來得及化解的那些憂心忡忡,立馬就被綠團眼裡的光給閃沒瞭。
對方的心思也很好猜,看它盯著購物袋翹首以盼的樣子,就知道是在期待什麼。
溫辛忍不住笑瞭聲,從金絲雀手裡接過購物袋:“買瞭,看這一袋全是你的,開不開心?”
綠團扒著購物袋,半個腦袋伸進去查驗,興高采烈地喵瞭好幾聲。
一人一寵親密無間,身後的金絲雀和粉毛狐貍石化裂開。
特異生物氣息是不可偽造的身份證明,它們不會認錯毒蝰的氣息。
可是要它們相信,眼前這個沖著人類青年撒嬌賣萌的綠貓咪,就是那隻嗜殺成性的七號,它們隻會覺得是上天在開玩笑!
揉瞭綠團好幾下,溫辛長抒一口氣。
他的腦子還是有點亂,見鮮肉袋子裡在滴水,連忙拿去廚房裝盤。
等到溫辛一走,氣氛立馬變瞭。
本來適宜的溫度仿佛一瞬降至零點,令人手腳冰涼。
綠團繞著金絲雀走瞭一圈,身體不斷拉長,巨大的陰影從頭籠罩而下。
它恢復本體的速度看似緩慢,卻隻發生在一瞬間。後者甚至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粗壯的蛇身絞住瞭身體。
死亡的威脅再一次迫近,金絲雀渾身戰栗。
綠團:“我感受到瞭你釋放的威壓,你剛才生氣瞭。”
話是在金絲雀耳邊說的,但說話的對象卻是沖著黑團。
黑團從它們身邊走過:“嗯。”
綠團又說:“隻有一種情況能讓你生氣。”
黑團不置可否。
於是綠團將矛頭對準瞭金絲雀,露出尖銳的毒牙:“能讓我和一號同時留下氣味的人類,你怎麼敢欺負他,小鳥?”
最後兩個字落下,鮮紅蛇信也跟著掃過金絲雀的脖頸,陰森滑膩,危險至極。
誰又能想到,厭惡人類的變異體居然會接近人類。
短時間內承受瞭兩隻S級變異體的威壓,金絲雀的意志差點被震垮。
同時得罪瞭暴龍和毒蝰,他還能有活路嗎?
金絲雀覺得沒有,所以他心如死灰,自厭的情緒宛如荊棘,從心底瘋狂湧出。
逃瞭這麼久,他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為什麼他會這麼弱小?
為什麼他是一隻金絲雀?
為什麼到瞭這樣的生死關頭,他還是隻知道發抖?
動一動啊,反抗啊,再不濟說點什麼都好,他為什麼就是學不會反抗?!
小狐貍快急哭瞭,它隻有A級的迷幻能力,對S級無用,隻能沖上來叼住鱗樹蝰的尾巴尖:“七號,我們錯瞭,不該欺負人類,你不要吃九九,不要吃它!”
“阿綠……”
剎那間,思索著從哪兒下口的鱗樹蝰渾身一震,快速變回瞭滿臉無辜的綠團,小狐貍直接撲空。
金絲雀下意識要去接小狐貍,沒意識到自己也渾身癱軟,站不穩往後一滑。
眼看著要摔瞭,他慌張閉眼,卻意外撞上瞭青年瘦削的身體,被人扶瞭一把。
一大一小靠在一塊,空氣凝固瞭一小會兒。
金絲雀茫然抬頭,眼中的哀戚、慌張、自厭,全被溫辛收納眼底。
與此同時,少年也順著仰望上去的角度,看到瞭青年光滑流暢的下頷線,還有那雙顫動不止的瞳孔。
那隻是一瞬間的事。
下一刻溫辛就笑瞭,好像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一樣,順勢點瞭點綠團的額頭:“怎麼,你在和新客人打招呼?”
綠團偏瞭偏腦袋看他。
最近它在學人類的詞語瞭,不覺得找死的小鳥和小狐貍,能被稱為“客人”。
溫辛見它不信,拍瞭拍少年的肩膀:“給你們都介紹一下,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小孩,他從很遠的地方過來,沒怎麼休息過,想借我們傢歇一下腳。”
“對瞭,這是他的同伴。”
溫辛將迷茫的小狐貍抱瞭起來,放在沙發上,岔開話題:“晚上大傢想吃點什麼?今天買的食材多,可以做一頓大餐。”
青年表現得煞有其事,怎麼看都不像是裝的。
本來很篤定金絲雀它們冒犯瞭溫辛的綠團也困惑瞭,不確定地瞅瞭瞅黑團。
黑團皺瞭下眉頭。
溫辛沖它安撫地笑瞭一下,帶著滿身臟污的金絲雀去浴室。
背對所有團子的瞬間,他揚起的嘴角微微抿瞭一下,想起在冰箱門上瞄見的倒影,有些恍然。
原來阿綠是一條大蛇啊……
他不禁揉瞭揉額頭。
怕嗎?當然,畢竟活在城市裡,誰見過那麼大的毒蛇。
但不知道是不是一天之內震驚瞭太多次,他的承受能力比想象中還要抗造,說怕也沒怎麼怕。
更多的是意外和好奇。
溫辛原本還在猜測dukui是什麼代稱,沒想到是毒蝰的意思。
暴龍兩個字倒是好理解,他見過小黑的怪物形態,有點像早就滅絕瞭的恐龍,隻是不知道是哪一種,等有空的時候再查一查。
至於阿綠,老對他藏著掖著,一有點風吹草動就緊張得不行,應該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溫辛無奈一笑,既然阿綠不想透露,那他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吧。
腦子裡胡思亂想的功夫,他也沒閑著,翻找起櫃子來。
兩團子都不喜歡自己的日用品沾上別的氣味,他記得之前有買過備用的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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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入浴室開始,金絲雀就一直僵著不動。
他緩慢轉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灰頭土面,衣裝糟亂,嘴巴鼻子掛著幹涸的血漬,頭發上全是摔倒後沾上的灰泥,長時間沒休息又接連受驚,臉色直接呈現出一種亞健康的枯黃。
不知道接下來將面臨什麼,他的大腦依舊在害怕。
靈魂卻像是被割裂開來,飄到半空中,審視這個怯弱的自己,麻木冷漠地低笑起來。
多狼狽啊。
直至帶著氤氳水汽的熱毛巾,輕柔地擦上瞭金絲雀臟污的臉頰。
少年猝不及防抬頭,與溫辛對上瞭眼。
後者動作一停,滿眼復雜終是化為一聲憐惜的輕嘆:“不哭瞭。”
哭?
少年的肉/體與靈魂同時詫異,然後好笑地搖瞭下頭。
金絲雀嘛,沒有戰鬥能力,變異體中的花瓶,受到威脅是傢常便飯,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別人的心情。
他習以為常,好久都沒哭過瞭,怎麼可能現在掉眼淚。
可金絲雀哪一想到,隻是這麼一搖頭,就將他浸滿眼眶的東西晃瞭下來。
啪嗒。
壓抑瞭一路的熱淚倏然淌落,被溫辛接在瞭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