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知道等自己睜開眼睛,就已經是次日中午瞭。
媽媽沒有吵她睡覺,見她起床瞭,才提醒她今天的日子。
“今天是你周爺爺的忌日,你待會和溫陽一起過去。”
周溫陽的爺爺是去年生病去世的,從那以後周溫陽就徹底沒瞭親人。
墓園今天人不多,墓碑前放著花束,還有香燭和祭品。
宋婉月對他一肚子意見,還以為他會等等她,結果他自己先來瞭。
但想到今天的日子,也沒有和他計較。
給周爺爺上完香,還不忘告狀,當著周溫陽的面數落起他的罪狀。
比起一起長大的朋友,宋婉月早就把他當成瞭傢人。
不然也不會對他兩年來的冷漠耿耿於懷。
周溫陽像沒聽到一般,低頭掃墓。
他今天穿瞭件黑色外套,當下彎著腰,寬闊的肩背松展。
宋婉月在他這兒受瞭一肚子氣,見他還是沉默,直接放起狠話:“行啊,絕交,你看我以後還和不和你說話。”
幼稚的像小孩子。
周溫陽的動作停頓,過瞭一會兒:“我不知道你今天要來。”
聲音低緩。
宋婉月停下,回頭。
就見他放下手裡的掃帚,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兩個巴掌大小的絲絨盒子遞給她:“生日禮物,去年和今年的。”
宋婉月擺起大小姐的傲嬌架子來:“誰稀罕。”
她今天穿的外套帶帽兜,周溫陽直接將盒子放進她的帽子裡:“東西給你瞭,隨你怎麼處置。”
這人讀書的時候就是個問題少年,想不到在部隊浸潤瞭幾年,還是這個死樣子。
她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去附近的便利店買瞭一袋煉乳夾心面包,還有一盒酸奶。
周爺爺就是個老小孩,喜歡吃甜食。
宋婉月還小的時候,周爺爺總會帶著她去附近便利店買吃的,
那時她剛換牙,媽媽不許她吃太多甜的。
那陣子宋婉月最大的樂趣就是去周傢找周爺爺。
兩個年齡相差甚遠,卻口味一致的隔輩親,每天下午都會在便利店門口吃雪糕。
最後還是周溫陽沉著一張臉把他們逮回去。
一個蛀牙,一個高血糖。
都是被醫生千叮嚀萬囑咐過,不能碰一丁點甜食的病患。
“前兩年去醫院看周爺爺,還嚇瞭一跳,以為是自己走錯病房瞭。以前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怎麼就變成一個佝僂的瘦老頭。”
宋婉月低頭抹瞭把眼淚。
周溫陽看著她,想為她拭去眼淚的手停頓一瞬,又狼狽地收回去。
“生老病死,自然規律。”他安慰她。
最後一次見到周爺爺,他偷偷塞給宋婉月一罐糖,說是她的新婚禮物。
還笑著小聲囑咐,別讓她媽媽看到。
宋婉月吸瞭吸鼻子,擦幹凈眼淚。
對啊,生老病死,自然規律。
而且最難過不該是她,是周溫陽。
最後一個親人也離世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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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柏庭的電話打來時,她臉上的淚水還沒完全幹涸。
聽到他的聲音,她的陰鬱情緒稍微好轉。
可在聽清他話裡的內容時,她愣瞭愣。
“我到滬市瞭。”他說,“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
宋婉月有些措手不及:“不是明天嗎?”
她甚至還打算約姑姑嬸嬸們明天來傢裡吃飯,正好讓她們也見見段柏庭。
以此打消她們對他的偏見。
段柏庭語氣平緩:“正好今天有時間。”
宋婉月猶豫的看瞭眼身旁的周溫陽:“我在墓地呢,給周爺爺掃墓。”
周爺爺。
段柏庭剛下飛機,昨晚臨時改瞭行程,守夜一夜未眠,天亮就搭乘最早的航班來瞭滬市。
聽見那個“周”字,鏡片下的眼暗瞭暗。
面上卻毫無變化,聲音也是,冷靜的聽不出半分異樣:“是嗎,按理我也該去祭拜一下。你把地址發給我。”
宋婉月又看瞭一眼周溫陽,然後才將墓地的位置報給他。
電話掛斷後,她和周溫陽說瞭這件事。
“你們好像還沒見過面,正好這次介紹給你認識認識。”
周溫陽低下頭,專心清掃墓碑,似乎低嗯瞭一聲,可聲音太輕,宋婉月沒聽到。
她怕段柏庭找不到位置,另外又發瞭個定位。
差不過半個小時,他就到瞭。
墓地的人漸漸多瞭,臨近年關掃墓的習俗一直都有。
往日清冷的地方,最近反倒熱鬧起來。
段柏庭是在傢中守完夜,直接過來的,連身上衣服都沒換。
一身黑色西裝倒算應景。身上那股清冷的香燭氣息還未完全消散。
他扶瞭扶鼻梁上的細邊眼鏡,將手裡那束黃白菊放在墓碑前。
過去上瞭三柱香,看見墓碑上的名字和去世日期。
去年才過世。
上完香,插在墓前。
他站直瞭身子,用平緩的聲線與周溫陽打過招呼。
右手伸出,簡短的自我介紹:“段柏庭,宋婉月的丈夫。”
簡而精,將他的身份介紹的十分清楚。
周溫陽抬眸,看著面前的男人。
通宵熬夜加上舟車勞頓後的淡淡疲倦早就被他很好的掩蓋在鏡片後方。
男人面容平靜,說話語氣也未見起伏變化。
但周溫陽還是察覺出一絲微妙的異樣來。
他伸出手,和他簡單交握:“周溫陽。”
身高相近,身材相仿的兩個男人,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們周身的氣質。
一個清冷矜貴,深不可測。一個桀驁不馴,性情外放。
宋婉月在他們看似友好的自我介紹中,怪異的感受到一絲暗流湧動。
周溫陽看瞭眼宋婉月還抱在懷裡的紙錢,伸手接過來,用打火機點燃,放在墓前。
看它們靜靜燃燒。
宋婉月也上前,重新拆開一疊紙錢,放入火堆中。
這是對待逝世親人的一種心理寄托。
哪怕知道這些紙錢燒瞭也沒用,但每年還是會買很多過來,一張張燒完。
逝者與他沒關系,所以段柏庭隻是站在一旁看著。
他的清冷置身於墓園,竟有種詭異的和諧。
鏡片下,毫無波瀾的那雙眼,淡淡註視著面前這一切。
宋婉月看不清,但他看的一清二楚。
她身旁這個男人的眼神,帶著極力克制的侵略。
毫無疑問,他是喜歡宋婉月的,並且那種喜歡沒辦法遮掩。
待紙錢全部燒完,段柏庭不動聲色地將宋婉月攬入懷中,伸手撥瞭撥她的衣領,看清薄厚:“說瞭多少遍,讓你多穿點。”
宋婉月依偎在他懷中狡辯:“看著薄,其實挺厚的。”
這自相矛盾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離譜,更別指望能將段柏庭糊弄過去。
他卻沒有繼續往下說,大約是考慮到她還有朋友在。
周溫陽一言不發,一直往火堆裡添置紙錢。
看著火光越來越高,甚至將他的半張臉也映出暖色。
到瞭後面,動作變得有些機械。
仿佛沒瞭大腦支配,一味隻靠慣性。
段柏庭這幾日天天都在墓園,對掃墓流程再清楚不過,知道一時半會結束不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