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瞭無名指上那枚閃著點點光亮的淺色環戒。
男人臉上浮現詫異,問:“小景,你結婚瞭?”
景眠一愣,驟然反應過來,心裡暗囧,道:“對,是幾天前的事,還沒來得及和您分享。”
“沒關系。”
裴醫生掩住訝異,由衷道:“恭喜啊,新婚快樂。”
景眠右手指腹微微碰過戒指,不知為何,感覺心情很好,道:“謝謝。”
裴醫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感嘆道:“不知不覺你竟然都到瞭結婚的年紀瞭,今年應該才…二十歲?印象裡還總覺得你是個孩子。”
景眠沒說話。
他特別能理解裴醫生的感受,就連當事人也是到現在,才逐漸適應已婚的事實。
裴醫生忽然想起:“是你之前提過的,那個傢族聯姻的對象?”
景眠點瞭點頭:“是。”
也是,在20歲自由戀愛並結婚,放到現代社會來說,也確實不夠現實。
裴醫生唇角流露出笑意,道:“看來,對方還不算讓人失望。”
景眠眨瞭下眼睛,點頭。
青年似乎頓瞭一瞬,輕聲開口,道:“他是哥哥。”
裴醫生一怔,反應瞭兩秒,忽然面色附上詫異,震驚問:“你小時候那個哥哥?”
景眠嗯瞭一聲。
“真是緣分啊…”裴醫生靠在座椅上,似乎在細品著這個消息,他說:“按照你描述的,他小時候那麼漂亮,現在應該也是大美人瞭吧。”
景眠:“……”
景眠第一次陷入瞭良久的沉默。
“怪不得感覺你狀態不錯。”裴醫生甚是欣慰,他拿過記錄本,從白大褂的領口拿瞭支筆,柔和道:“我簡單記錄一下隨診,小景,你怎麼放松怎麼來。”
景眠點點頭。
“最近還會閃回嗎?”
景眠怔瞭下,道:“很久沒有瞭。”
裴醫生垂眸,筆尖落在病程記錄本上,一邊問:“睡覺怎麼樣,還會高頻率地做噩夢嗎?”
景眠回答:“會做噩夢,但頻率少很多。”
裴醫生:“一周一次?”
景眠:“沒有,大概…一個月一次。”
裴醫生笑瞭笑:“那確實比之前好瞭很多。”
“藥斷瞭有多久?”
景眠想瞭想:“一年瞭。”
裴醫生欣慰道:“恢復的很好,接下來從三個月變成半年隨診一次,就夠瞭。”
景眠說:“好。”
裴醫生似乎沉默瞭下,開口道:“這次提前復查,主要是兩周前的今天,是你母親的……”
“嗯。”
景眠垂眸,聲音有些小:“忌日。”
裴醫生抿唇,心裡湧上一點難受。
不為別的,純粹是因為眼前這孩子的表情……過於乖瞭。
甚至面對醫生時,依舊如此。
“我知道你從那之後一直恐懼社交。”裴醫生兩手交疊,沉默瞭下,輕聲道:“但我的期望還是,就算是逼迫自己,也不要和社會脫節。”
“比如你直播這件事,就很好,非常有助於恢復心情。”裴醫生笑瞭笑,道:“擁有粉絲,就會接受到很多的愛意。”
景眠抿瞭下唇,淺然一笑:“嗯。”
景眠說:“我現在有朋友瞭,好幾個。”
裴醫生笑瞭下,有些欣慰的酸澀。
“如果必要時,有什麼想法,也可以和你的愛人傾訴。”裴醫生收起筆,笑道:“畢竟結婚瞭,就不算是孤身一人瞭,對嗎?”
景眠明顯愣瞭下。
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裴醫生將青年細微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隱隱蹙瞭下眉,他從椅子邊坐直,忽然問:
“小景,你喜歡你先生嗎?”
第27章
景眠怔怔望過去,像是思考著,重復瞭一句:“喜歡?”
裴醫生說:“對,你是因為喜歡才和你先生結婚的嗎?”
景眠顯然有點無措。
他垂下眸,又緩緩挪回視線,拿不準似的低聲問:“怎麼才算喜歡?”
裴醫生一時也變得語塞。
他斟酌瞭下語言,和景眠解釋:“就是……你很信賴你的伴侶,想要共度餘生,想把難處告訴他,即使不在身邊也會想他,或許也會時常出現心動感。”
“喜歡…或許沒法用語言簡單概括,但也確實因為無法準確地形容,才會被稱作喜歡。”
前面景眠或許還能從字面意義上理解,但到後來,他開始變得愈發茫然起來。
詞不達意,裴醫生斟酌瞭幾秒,猶豫著說:“比如喜歡,可能會非他不可,小景……你有這種感覺嗎?”
景眠睫毛顫瞭下,糖紙在青年指尖中翻轉瞭形狀,從褶皺變得碾平,他小聲道:“任先生並不是非我不可。”
“如果換一個人,他還是會對對方很好。”
裴醫生:“……”
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誰說他不懂?
其實他什麼都懂。
甚至有時太清醒,反而會更容易接受不幸。
裴醫生摁瞭下筆帽,把記錄本合上瞭,他勉強笑瞭笑,道:“不要這麼想,會陷入思維死角,你愛人或許也會對別人好,但他遇到的是你,所以珍惜當下就好。”
兩人相對無言瞭幾秒。
裴醫生說:“小景,那你呢?”
景眠沉吟瞭下。
空調的暖意逐漸圍繞周身,捂熱瞭手腳。
糖紙被握在手心,青年嗓音沒什麼起伏,隻是有些啞:“如果喜歡先生,就不會被輕易舍棄,更容易維持婚姻長久的話…”
景眠抿瞭下唇,莫名有些幹澀,他說:“我可以努力。”
“可以努力,非任先生不可。”
景眠抬眸,小聲說。
裴醫生神色浮上錯愕。
喉結翻滾瞭下,心裡莫名泛上難受,大抵是心疼眼前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小孩。
裴醫生放下筆,連忙說:“不用,不用這樣的…”
“你…要以自己的感覺為主,跟著直覺走就好,不要勉強自己做什麼,也不要害怕未來,即使孤身一人也沒那麼可怕,就算沒有婚姻、沒有傢庭,你還是景眠。”
裴醫生輕輕嘆瞭口氣,聲音漸緩,沉聲道:“路還很遠,小景,你未必會是浮萍。”
*
景眠離開醫院時,遠遠瞥見,熱烈的光線揮灑而下,樹蔭間描摹出交錯的葉影,搖搖晃動。
孤身一人,確實不可怕。
沒遇見任先生之前,景眠也一直這麼覺得。
但他拎著行李,跟隨男人搬進楓葉,錄入密碼,闖進一個全然陌生的領域,在那裡,他有瞭寬敞的臥室、對稱的牙刷杯、提醒他吃飯的紙條…甚至是他偶然買回來的小盆栽。
或許,從那件寬大的黑色外套開始,任先生就早已不知不覺闖進瞭他的生活。
景眠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如果未來某天要從這樣的生活中抽離出來,他還需要多久,才能再次適應孤身一人。
.
下午四點。
景眠準時趕到景傢門口,伸手敲瞭敲。
他隱約聽見屋內匆匆趕來的腳步聲,門很快應聲開啟,保姆圍著圍裙,看到景眠時露出笑容,欣喜道:“少爺回來瞭!”
景眠有些發怔。
畢竟保姆平時和李喬走的近,日常也在照料景洛,很少和他有交流的時候,不僅不搭話,連臉色也沒有分毫。
今天卻難得熱情起來。
景眠不解,低聲嗯瞭一下。
沒等景眠一隻腳邁入玄關,從保姆身後,忽然傳來噠噠噠的聲音,很快,景眠的腿便被牢牢抱住瞭。